雷尊夜狂澜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叶真的神魂深处。
“通往上界的飞升之路，是被上界切断的。”
“是上界，主动放弃了我们。”
轰！
叶真脑中一片空白。
整个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然后轰然崩塌。
修仙为何？
求长生，踏仙途，最终飞升上界，与天地同寿。
这是自他踏入修仙界以来，刻在每一个修士骨子里的终极目标，是支撑着无数人在枯燥的苦修中挣扎前行的唯一信念。
可现在，有人告诉他，这条路的终点，从一开始就是个死胡同。
那所谓的飞升，所谓的长生，不过是一个流传了万年的谎言。
一个骗局。
大殿内，原本在符文间流转的紫色电弧，似乎都停滞了一瞬。空气变得粘稠而压抑，让人喘不过气。
叶真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高座上的夜狂澜，试图从那双雷霆般的眸子里，看出一丝玩笑的意味。
但他只看到了苍凉。
一种活了太久，看透了太多，最终只剩下无力的苍凉。
“为什么？”
叶真的声音有些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旁边的夜灵溪，同样小脸煞白。她虽然出身不凡，但这种涉及到整个世界根本的秘闻，也是第一次听说，受到的冲击不亚于叶真。她紧张地看着自己的爷爷，又担忧地看着叶真。
夜狂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整个东部荒泽域，乃至整个沧澜界，会变成什么样？”
叶真沉默了。
他能想象。
信念的崩塌，会带来最彻底的绝望。
当所有修士发现，自己穷尽一生追求的目标，不过是镜花水月，他们会做什么？
天赋高绝者，或许会陷入疯狂，不惜一切代价寻找真相。而更多的普通修士，则会彻底沉沦，及时行乐，为了有限的寿元和资源，修仙界将陷入比现在混乱百倍、千倍的血腥杀戮之中。
秩序，将不复存在。
“所以，这个秘密，只有站在沧澜界最顶端的那一小撮人，才有资格知道。”夜狂澜的语气带着一丝自嘲，“我们这些所谓的半步化神，看似风光，实则不过是一群被困在笼子里的囚徒，知道笼子外面没有路，却还要装作前途光明的样子，去维持笼子里的稳定。”
这番话，太过诛心。
叶真甚至能感觉到，这位活了近千年的雷尊，在说出这番话时，道心都在微微颤动。
“上界……为什么要这么做？”叶真再次追问，这个问题，才是关键。
夜狂澜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雷云峰的殿顶，看到了无尽的虚空之外。
“具体原因，无人知晓。或许，连万年前那些被切断联系的上界仙人，自己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但根据历代踏足此境的先辈们，从一些上古遗迹中找到的零星碎片推测，此事，或许与古籍中记载的‘域外天魔’有关。”
域外天魔！
叶真瞳孔骤缩。
这个词，他在天涯海阁的古籍中看到过。那是一种来自世界之外的，以吞噬生灵和世界为生的恐怖存在。
“你的猜测没错。”夜狂澜似乎看穿了叶真的心思，“有一种最可怕的猜测是，我们的沧澜界，并非被遗弃那么简单。”
“它更像是一个……封印，或者说，是抵御天魔入侵的第一道防线。”
“上界斩断飞升之路，或许是为了隔绝天魔的探查，又或许，是觉得我们这一界，已经失去了被拯救的价值，索性将我们当成了一个巨大的‘弃子’，用来消耗天魔的力量，为他们争取时间。”
“无论是哪一种，对我们而言，结局都一样。”
夜狂澜的声音很平静，但平静之下，是足以冰封万物的寒意。
被抛弃的棋子。
用来抵御灾祸的血肉城墙。
这就是沧澜界亿万生灵的宿命。
叶真心头一片冰冷。他一直以为，自己要面对的敌人，是黑木城的家族，是青云宗，是血煞宗。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那些所谓的敌人，在真正的危机面前，渺小得可笑。
整个世界，都在一个巨大的阴影之下。
“前辈……为何要将这些告诉晚辈？”叶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夜狂澜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叶真身上，那双雷眸之中，第一次，燃起了一丝灼热的火焰。
“因为你。”
“因为，老夫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丝……变数。”
他看着叶真，一字一句道：“你所修的功法，很特殊。你凝结的金丹，更是闻所未闻，似乎……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力量体系。”
神魔金丹！
叶真心头剧震。
“你在大比上用的那种临阵画符之术，老夫从未见过，但那股引动天地法则的韵味，却与上古丹符之道，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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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符！
“最重要的是，”夜狂澜的眼神变得锐利，“老夫那一记紫霄神雷，足以让任何金丹修士形神俱灭，你却能硬扛下来，甚至因祸得福，淬炼了肉身。你的身上，藏着大秘密。”
叶真沉默不语，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最大的底牌，属性面板，这位雷尊或许看不透。但他的神魔金丹，他的丹符之术，他远超常人的肉身，这一切的异常，都足以让这位半步化神的老怪物，看出端倪。
“这个时代，灵气衰退，法则不全，所有人的修行之路，都像是被阉割过的。想要在这种环境下，打破化神的桎梏，无异于痴人说梦。”
“唯一的可能，就是寻找一条……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路。”
夜狂澜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叶真，老夫不知道你得到了何等机缘，但你的出现，让老夫看到了万年以来，第一缕打破这死局的希望！”
原来如此。
这才是李青璇口中，“机缘与劫难”的真正含义。
这才是雷尊召见他的真正目的。
他看中的，不仅仅是叶真与夜灵溪的情谊，更是叶真身上那份打破常规，不被此界法则束缚的“变数”！
他想在叶真身上，下一场豪赌！
赌赢了，或许能为沧澜界，为夜家，搏出一个未来。
赌输了……
叶真没有去想输的后果。
他只知道，当这个世界的真相，血淋淋地摆在他面前时，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要么，在绝望中等待未知的毁灭。
要么，就杀出一条血路！
“前辈想让晚辈做什么？”叶真抬起头，眼中再无迷茫，只剩下滔天的战意。
“好！”夜狂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畅快的笑容，他等的就是叶真这句话！
“想打破这天地的牢笼，凭你现在的修为，还差得太远。老夫今日召你来，是想给你指一条路。”
他站起身，走到大殿门口，指向外面那座被无尽雷霆笼罩的山峰。
“你看这满山的雷霆。”
叶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雷云峰上，紫色的雷蛇狂舞，银色的电光闪烁，每一道雷霆，都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那是天地之威，是法则的具象化。
“老夫问你，什么是雷？”夜狂澜的声音，悠悠传来。
叶真一愣。
什么是雷？
雷，是天地之威，是至阳至刚之力，是审判，是毁灭……
他脑中闪过无数个答案，却又觉得，哪一个都不对。
夜狂澜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摇了摇头。
“你说的都对，但也都不是老夫想听的答案。”
“这满山的雷，是老夫以大法力，从九天之上引下，再以阵法束缚于此。它们看似狂暴，实则，都遵循着此界的法则在运转。它们，是被驯服的雷。”
“而老夫要你做的，就是在这满山的雷霆之中，去找到属于你自己的答案。”
“去感悟，去寻找，那不被法则束缚，不被天地囚禁的，最本源的……‘雷之真意’。”
夜狂澜转过身，雷眸灼灼地看着叶真。
“这，是老夫给你的第一个考验，也是送你的第一份机缘。”
“何时，你能回答老夫的问题，何时，你才算真正有资格，去面对这个世界的真相。”
“现在，去吧。”
话音落下，夜狂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殿之内。
只留下叶真和夜灵溪两人，站在殿前，面对着那漫山遍野的狂暴雷霆。
夜灵溪担忧地拉了拉叶真的衣袖：“叶真，你……”
叶真却笑了。
他转过头，揉了揉少女的头发，眼神明亮得吓人。
“放心，你爷爷……送了我一份大礼。”
说完，他不再犹豫，迈开脚步，毅然决然地走向了那片雷霆狂舞的世界。
什么是雷？
或许，当他真正踏入这片雷海，用自己的身体，用自己的神魂，去亲身感受那每一丝毁灭与新生时，才能找到答案。
而他的道，又是什么？
是《青元剑典》的一往无前？
是制符术的千变万化？
还是……
那不甘被宿命束缚，誓要将这天，都捅个窟窿的，一颗不屈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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