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雏三个月后才回到了都督府,虽然才过了三个月,可是皎然期间已经完全体验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
    卯时为公子穿衣整理,伺候他洗漱饮食。
    辰时陪同公子前去青碧苑作画,送到苑外离开。
    等到巳时接公子回来用午膳,未时公子读书直到酉时。
    晚间人定之时将公子送到寝房中安睡。
    若是没有其他安排,每一天都是这样过来的。
    在这个府中,一切都像是墨家机关术下诞生的某个仪器,精密的互相配合,齿轮转动,皎然甚至觉得如果没有那个叫染泓的女子退出,她完全不可能插入进这个仪器。
    那他们像是什么呢?
    绵垣有一年来了一班操控傀儡的傀儡师,那些傀儡明明是竹木皮革所做,可是动作在操傀师的摆弄下跟常人并无不同,看到了最后,皎然甚至觉得那些傀儡师也是傀儡的一部分。这府中的人,又何尝不像是傀儡呢?
    只是唯一的操傀人,是都督大人。
    这天公子刚从青碧苑回来,清晨出去的时候还有点凉气,皎然给他披了外衣,他一回来就把外袍丢给皎然,“好热,我出去时都说不要穿了。”
    皎然在给他沏茶,屋里并没有其他人,笑菊和其他人都在厨房忙活,公子的吃食她向来要盯一盯。
    开春以后花多了,似愚苑小厨房常做饭的老媪就病了,她不能多闻花香,但似愚苑有许多花树,往年这个时候她也常常生病,就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皎然把头上的衣服拿下来,“差点把茶水打翻了,公子就不能好好放在一边?”
    他走过来坐在皎然面前,“我渴了。”
    皎然无语极了,这不就正在沏茶吗?
    见皎然不说话,他小心翼翼把衣服接过来,“对不住,我是想丢在你身旁的,没想拢你头上。”
    “嗯。”她心不在焉应了一句。
    皎然站了起来,“公子喝吧,我去看看饭菜好了没有。”
    “哎,等等。”
    “怎么了?”
    “我昨日让你写的字,你写得怎么样了?”
    皎然还没听完就连忙跑了,“回头再说吧。”
    小厨房后面有个柴房,皎然刚到门口就被素素推着去跟长川等几个小厮去抱柴火。
    “哪有姑娘家家被轰出来跟咱们一起抱柴火的,皎然娘子,你是不是被姑娘们排挤了?”一个小厮关切地问道。
    “有吗?”她自己没觉得。
    “怎么姑娘家家就不能抱柴火了,我有的是力气。”皎然说。
    皎然宁愿多抱几趟,也不想尽快回去,公子这些时候三番两次地教她写字,每日学二十个字,一首小诗,次日要检查,把默写的诗句写好交给他。这是她最头疼的事儿。
    从小到大阿娘都没这么看着她写过字。说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她翻来翻去也没瞧见一两金子。
    最好等他吃完再回去,到时候他还得小憩一会儿,正好避开了。
    “皎然娘子,再抱一捧就行了,你回去伺候公子吧,饭菜都好了。”
    皎然连忙拉住小厮们,“不不,我来抱吧,我再抱几捧就回去。”
    “见鬼了,没见过这样喜欢干粗活的丫鬟。”几个人窃窃私语走了。
    皎然慢吞吞捡柴火,捡了又放下,放下又捡起。
    等磨蹭小半个时辰,她才从柴房出来。
    迎面有一辆送菜出入府采买的小推车,车子后面有个带斗笠的男子,说道,“让让啊,娘子。”
    皎然说好嘞,退回了柴房的门槛上站着。
    但见那人把推车往巷子侧边一靠,车后的大白菜咕噜噜滚了一颗下来,他四下张望,转过身来,“连你师兄都认不得了?”
    皎然一惊,连忙转着圈打量周围,见周遭没人,将他拉到柴房说话,“你怎么来了?”
    “我在都城也没事,就来看看你呗,现在情况怎么样?”
    皎然摇摇头,“凤凰雏还没有和我会和,反正我在这里一天天的,也没干什么正事。”
    “你侍候的那个公子,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穆衿?他能有什么不对劲,一个从来没有出过府邸的世家病公子,只会读读书,念念诗罢了,一阵风都能给他吹倒了。”
    皎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倒真有一些奇怪的。”
    “你说我听听。”
    “之前有一次他的手明明是被撞伤淤青了,可他非要说是冻疮,后来我眼见有好转,没好几天,手又伤了。我觉得是他摔到了手面和指骨,又或者是被什么打了,但实在想不明白,如果是被木头或者竹片击打,就他那么细皮嫩肉的,手面上怎么会没有丝毫破皮呢?”
    “这样的小事也值当说,我意思是说,他有没有瞒着你什么,比如他神功盖世,只是故意藏着不现?”
    皎然扑哧笑了,“他……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怎么会有什么盖世神功,别说武功了,他连多走几步路都喘得不行……你说这话笑死我了……”
    “总之,你跟人相处时别露出马脚来。”
    “我那拳脚还不够看的,还能怎么露马脚?”
    “这话是不错。”他道。
    皎然问他,“你呢,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不容易啊,我给了王府常去采买食材的一个伙计一些银子,他去赌的时候,全都是我陪着他,给他做帮手,混了不少时日,就去做搬工了。”
    “都没人怀疑你?”皎然不放心。
    步月不快,“你怎么不能多信任一点你师兄我呢,好歹在外面跑江湖跑了几年,我跟你说,就没有不喜欢我的人。”
    “油嘴滑舌,长耳朵的估计都得被你骗了。”
    皎然说完要走,“你也别长留了,当心出岔子了。”
    步月上前拦住她,“有点事商量。”
    “怎么了?”皎然问他。
    步月在她腰间乱摸,“给师兄点银子。”
    “咱们出来的时候,阿娘不是一人给了五十两吗?”
    “那点银子算什么。”他摸到了皎然的荷包。
    “借师兄点使使。”
    “不行,我才拿了工钱,你还给我,我不借。”
    “哎呀,都一家人,这么见外做什么。”
    皎然被他气得肚子疼,上手便要抢回来。
    步月径直走到一边,将荷包里的银子都倒了出来。
    皎然从罗裙底下,飞起一脚,侧向步月腰眼里踢来。
    步月也不慌,他这个师妹有几分本事他知道得清楚,右手将荷包丢了,左手不慌不忙的接了她一脚,往前一摔,预料中皎然定会和原来一样摔得那仰面一跤,四仰八叉。
    但皎然飞起的脚被他接住后,立在地下的脚同时飞了起来。他没想过皎然还有这招,放松了警惕,玩鹰的被鹰啄了眼。
    这个不成器的小师妹什么时候还学会了连环腿,第二脚飞起来,猛地踢在他身上,将被扯住了的那条腿也收了回来,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谁教你的?”他问道。
    皎然不解,“教我什么?”
    “你的腿法,比从前敏捷多了,你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