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念投入万化鼎的瞬间，洪玄感觉自己坠入了一片无垠的混沌。
这里没有上下四方，没有日月星辰。
唯有灰蒙蒙的雾气，在永恒地翻涌、生灭。
这不是洞天，更不是芥子空间。
这里是……原点。
洪玄的“神魂”在这片混沌中漂浮，他试图感知边界，却发现自己的念头无论延伸多远，触及的依旧是同样的混沌。
他忽然明白了。
万化鼎的内部，并非一个“空间”，而是一种“状态”。
一种万物未生、大道未显的初始状态。
他心念微动，尝试着观想自己的“腐朽”道韵。
刹那间，身周的混沌雾气剧烈搅动起来。
一缕灰败的气息，从无到有，凭空而生。
这缕气息迅速蔓延，将一片混沌渲染成了衰败的灰色。
雾气不再流动，时间仿佛都在这片区域凝滞，一种万物走向终点的寂灭感，清晰地呈现在洪玄的感知中。
他再次变换念头，观想“吞噬”神通。
另一片区域的混沌，猛地向内坍缩，形成了一个缓缓旋转的黑色漩涡。
那漩涡深不见底，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恐怖引力。
吞噬、负岳、葬生、海市……
终结、腐朽……
他所掌握的每一种力量，都能在这里找到最本源的显化。
这万化鼎，竟是一方可以让他随心所欲演化自身大道的试验场！
洪玄的心神沉浸在这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之中。
他在这里，可以肆无忌惮地拆解、重组自己的神通法则，而不必担心法力耗尽，更不必害怕走火入魔。
无数平日里晦涩不明的修行关隘，此刻在这种直观的演化中，豁然开朗。
他对自身道路的理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加深。
原来如此。
这万化鼎，根本不是什么法宝，而是一个“道胎”的孵化器。
它能吞噬外界一切驳杂的能量与法则，将其还原成最本源的混沌之气，再供主人吸收，用来构筑、演化独属于自己的大道。
那地脉古神的力量，那血莲圣女的分魂，都成了这个过程的“养料”。
自己能凝结出两枚截然不同却又完美共存的金丹，全赖于此。
就在洪玄沉醉于这种创造与毁灭的奇妙感觉时，他的神念，无意间触碰到了一处“异常”的区域。
那里的混沌，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粘稠，更加古老。
他好奇地将神念探了过去。
嗡！
一幕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画面，毫无征兆地冲入他的脑海。
那是一场战争。
一尊无法看清面容的巨人，手持一柄可以劈开星河的巨斧，正在与另一尊通体燃烧着黑炎的魔神厮杀。
他们每一次碰撞，都有无数世界生灭。
他们的怒吼，震碎了时空的长河。
画面一闪即逝。
洪玄的神魂剧痛，猛地从那片区域弹回。
他“看”向那片粘稠的混沌，发现那里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痕”。
仿佛是这尊万化鼎，曾经被那场恐怖的大战波及，留下了一道永恒的创伤。
也正是这道创伤，泄露了一丝不属于这里的气息。
洪玄心头悸动。
这个世界之外，竟还有如此恐怖的存在？
那地脉古神、血莲圣女，与那画面中的巨人魔神相比，简直就像是尘埃与山岳的区别。
一股强烈的紧迫感，取代了刚刚获得力量的满足感。
自己的路，还很长。
神念缓缓退出万化鼎，洪玄的身影在狼藉的洞府中重新显现。
他走出洞府，刺眼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靖安台，已经变了模样。
原本只是一个山中要塞，此刻却透着一股肃杀与狂热交织的诡异气息。
赵烈快步迎了上来，单膝跪地。
“君上，您出关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与一丝忧虑。
“战况如何？”洪玄淡淡问道。
“回禀君上，青阳城一役，我军大获全胜！斩敌三万余，其中筑基修士过千，金丹修士二十三名！俘虏近万！缴获灵石、法器、丹药、材料无数，清单在此！”
赵烈呈上一枚玉简。
洪玄没有去接。
“军队呢？”
赵烈的神情复杂起来。
“将士们……变化很大。黑风营中，超过七成的士兵血脉被激发，实力大增，但……但性情也变得暴戾，难以约束。”
洪玄迈步，走向山巅的演武场。
那里，数千名黑风营的士兵正在集结。
他们许多人身上，还残留着妖化的特征。
有的手臂上覆盖着细密的鳞片，有的背后生出了骨刺，有的双目赤红，喉咙里不时发出压抑的低吼。
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充满了戒备与嗜血的欲望。
一股混乱而狂暴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军营。
“都很好。”
洪玄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演武场。
他站在高台之上，俯瞰着下方那一张张因为力量而扭曲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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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
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从他体内同时散发出来。
一股，是万化混沌金丹所催发的，充满了无尽生机的创生之力，温暖而浩瀚。
另一股，则是终结道丹所催发的，代表着万物凋零的寂灭之力，冰冷而死寂。
一生一灭，两股力量在他周身交织，形成了一个无形的领域，将整个演武场笼罩。
那些因为血脉暴走而痛苦不堪的士兵，瞬间感觉到了变化。
创生的气息，像温润的甘泉，滋养着他们干涸的经脉，修复着他们因为强行妖化而受损的身体，让他们体内狂暴的妖力变得温顺。
而那股寂灭的气息，则像一柄悬在他们神魂之上的利剑，让他们清晰地感觉到，一旦放纵嗜血的欲望，自己的生命之火便会立刻熄灭，走向永恒的终结。
胡萝卜加大棒。
是恩赐，也是最严苛的枷锁。
演武场上的低吼声渐渐平息。
士兵们眼中的赤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狂热。
他们能感觉到，君上赐予他们的，是一条可以完美掌控这份力量的通天大道。
“从今日起，黑风营，当为我北境第一强军。”
洪玄收回了领域。
“赵烈。”
“末将在！”
“收拢所有俘虏，筑基以上，编为死士营，由赵元统领。”
“所有战利品，优先供应黑风营与夜魇，我要你们在一个月内，将这股力量，彻底化为己用。”
“遵命！”赵烈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亢奋。
他知道，一支真正无敌的凶兽军团，即将在他手中诞生。
洪玄的目光，越过靖安台的重重山峦，望向北方。
他没有忘记，自己来此的真正目的。
赤夜的“血祭”，还有那潜藏在地脉深处，随时可能找上门来的老怪物。
必须尽快将靖安台，打造成一个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铁桶。
他正要下达督造堡垒的命令。
动作，却忽然一顿。
他抬起头，看向靖安台最高处，那座新建的哨塔顶端。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暗红色长袍的身影，正随意地坐在塔顶的边缘，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单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俯瞰着下方的一切。
仿佛一个看完了整场戏的观众。
赤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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