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志强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当官。他出生在离平阳县两百多里地的朱家村,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母亲在村小学代课,家里最值钱的就是那头拉了十几年犁的老黄牛。朱志强从小就帮着家里干农活,插秧、割稻、喂猪样样在行。村里人都说这孩子踏实,将来准有出息。
他确实争气,靠着煤油灯下苦读,硬是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毕业那年,赶上公务员考试,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报了名,没想到真考上了。虽然只是个基层岗位,但在村里人眼里,这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喜事了。
临走那天,父亲把家里最后一只老母鸡炖了,母亲偷偷在他行李里塞了五百块钱,那是她代课半年攒下的。父亲拍着他的肩膀说:"强子,到了单位好好干,咱老朱家就指望你光宗耀祖了。"
初到平阳县,朱志强被分配在县府办公室当科员。说是科员,其实就是个打杂的,每天不是整理文件就是给领导端茶倒水。办公室老王是个老油条,总把最累的活推给他:"小朱啊,年轻人要多锻炼锻炼。"
这天下午,朱志强正对着电脑打瞌睡,口水都快流到键盘上了。主任突然冲进办公室,拍着他的肩膀说:"小朱啊,交给你个重要任务!西山村那边反映最近老是丢东西,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朱志强一个激灵醒来,心里直嘀咕。西山村是平阳县最偏远的村子,山路难走得要命,上次去还是半年前跟着领导去视察,回来时差点把肠子都颠出来。
"主任,这...我一个人去?"朱志强试探着问。
"怎么?还要八抬大轿抬你去啊?"主任瞪了他一眼,"明天一早就出发,这是给你锻炼的机会,别不知好歹。"
朱志强不敢再多说,只能点头应下。下班后他垂头丧气地回到租住的小单间,这屋子又小又破,晚上还能听见老鼠在顶棚上开运动会。他煮了包方便面,吃得没滋没味。
第二天天还没亮,朱志强就挤上了去西山村的班车。车上挤满了人,鸡鸭鹅啥都有,气味那叫一个冲。他捂着鼻子缩在角落里,心里把主任骂了八百遍。
"借过借过!"一个大妈拎着一笼子鸡往车里挤,鸡毛飞了朱志强一脸。
"大姐,您这鸡能不能往边上挪挪?"朱志强忍不住说。
大妈眼睛一瞪:"咋地?嫌我的鸡碍事?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干部就是矫情!这鸡可是我拿去镇上卖钱的,金贵着呢!"
朱志强只好闭嘴,往角落里又缩了缩。这一路上颠簸得厉害,他的胃里翻江倒海,差点没吐出来。看着窗外越来越荒凉的山景,他心里直打鼓。
颠簸了四个多小时,终于到了西山村。村长李大壮早就等在村口,一见朱志强就热情地迎上来:"朱干部,可把您给盼来了!"
李大壮五十多岁,皮肤黝黑,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他拉着朱志强就往村委会走,边走边念叨:"朱干部,咱们村这事儿邪门得很呐!不是张家少只鸡就是李家丢只鸭,一开始以为是黄鼠狼,可后来连王老五家的腊肉都少了好几块,那腊肉挂得比房梁还高呢!"
朱志强心里不以为然,觉得就是村里人小题大做。他在村委会装模作样地做了记录,又去几户人家转了转。
先去了张老四家,他家丢了三只鸡。张老四媳妇哭天抹泪:"俺那鸡正下蛋呢!一天三个蛋,够俺家娃吃一天的了!"
又去了李老栓家,他家丢了一只鸭。李老栓气得直跺脚:"那鸭子俺养了两年了,就等着过年宰了吃呢!"
最后去了王老五家,他家腊肉丢得最邪乎。王老五指着房梁说:"朱干部您瞧,这么高的地方,除非是会飞,不然谁能偷得着?"
朱志强抬头一看,确实,那房梁少说也有三米高。他心里开始犯嘀咕,但面上还是安慰道:"大家别急,这事我会调查清楚的。"
傍晚时分,李大壮非要留朱志强吃晚饭。几杯土酒下肚,李大壮话多了起来:"朱干部,不瞒您说,村里人都传是后山那个新坟闹的。"
"新坟?"朱志强来了兴趣。
"就村西头老赵家的儿子,叫赵小虎,上个月在城里打工时出车祸没了。可怜啊,才二十出头。"李大壮压低了声音,"埋了没几天,村里就开始丢东西。有人说半夜看见坟那边有影子晃悠,吓得现在天没黑就没人敢出门了。"
朱志强觉得好笑:"李村长,您也是老党员了,怎么还信这些?"
李大壮摇摇头:"朱干部,您是城里人,不知道咱们农村的邪乎事。老话说得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那天晚上朱志强住在村委会的招待室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方面是床板太硬,硌得他浑身疼;另一方面是窗外风声呼呼的,吹得树叶沙沙响,听着确实有点瘆人。他摸出手机想刷会儿视频,结果信号只有一格,连个图片都加载不出来。
"这什么鬼地方..."朱志强嘟囔着,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睡去。
半夜里,朱志强被尿憋醒,迷迷糊糊起身去院子里的厕所。那厕所就是个茅坑,臭气熏天,他捏着鼻子快速解决完,赶紧往回跑。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啃东西。他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悄悄循着声音摸到院墙边。
月光下,只见一个黑影正蹲在墙角,抱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啃。那身影看着像人,但动作十分僵硬。
"谁在那儿?"朱志强大着嗓子喊了一声。
黑影猛地回头——朱志强倒吸一口冷气。那根本不是活人的脸!皮肤灰白,眼睛空洞,嘴角还挂着血丝,手里抱着的分明是只死鸡!
那东西看见朱志强,突然站起身朝他扑来。朱志强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边跑边喊:"救命啊!有鬼啊!"
村里顿时狗吠四起,几家灯火亮了起来。朱志强一口气跑回招待室,砰地把门关上,用背顶着门直喘粗气。
不一会儿,李大壮带着几个村民赶来了,手里拿着锄头棍棒。听朱志强语无伦次地讲完经过,大家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完了完了,真是小虎回来了!"一个老太太哆嗦着说。
李大壮眉头紧锁:"朱干部,您没看错?"
"千真万确!那张脸绝对不是活人!"朱志强还在发抖,"眼睛黑洞洞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走路的样子特别怪,像是关节不会打弯似的!"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李大壮一拍大腿:"这样吧,明天咱们一起去赵家看看。好歹是乡亲,总不能看着小虎死了都不安生。"
第二天一早,一群人来到赵家。赵老栓夫妇一听来意,顿时哭天抢地:"俺家小虎命苦啊!死了都不得安生..."
朱志强硬着头皮问:"大叔大婶,小虎下葬时没什么异常吧?"
赵老栓抹着眼泪说:"都按规矩办的呀!就是...就是小虎死得惨,脑袋都被压扁了半边,入殓时我用石膏给他补了补,想着让孩子走得体面点..."
李大壮猛地一拍桌子:"老栓!你是不是用了'那个'石膏?"
赵老栓支支吾吾起来。在众人追问下,他才坦白用的是后山一个古墓里挖出来的石膏。据说那古墓是明朝某个方士的,村里人都说那石膏有灵性。
朱志强听得头皮发麻,但还是强作镇定:"这都是迷信!当务之急是去看看坟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一行人又往后山坟地走去。赵小虎的坟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但细心的李大壮发现坟边泥土有松动的痕迹。
"要不...挖开看看?"有人提议。
赵老栓顿时急了:"那怎么行!俺儿已经死得惨了,不能让他死了都不安生啊!"
正当大家争执不下时,村里跑来个半大孩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喊:"不好了!小虎哥...小虎哥在村口晃悠呢!"
所有人都惊呆了。大白天的闹僵尸?朱志强只觉得腿软,但想着自己是县里来的干部,只能硬着头皮说:"去看看!"
一群人战战兢兢来到村口,果然看见一个身影在树林边徘徊。那身形衣着分明就是下葬时的赵小虎,走路的姿势极其僵硬,半边脸确实像是用石膏补过的,在阳光下白得吓人。
"儿啊!"赵老栓夫妇就要扑上去,被众人死死拉住。
那"赵小虎"似乎被声音惊动,缓缓转过身来。众人发出一阵惊呼,纷纷后退。
朱志强两腿打颤,但还是强撑着站出来,哆哆嗦嗦地喊:"赵、赵小虎!你已经死了,就、就该去你该去的地方,别在这吓唬人!"
那僵尸似乎听懂了,竟然真的停下脚步,歪着脑袋像是在思考。然后它抬起僵硬的手臂,指了指自己的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饿...饿..."
李大壮突然一拍脑门:"我明白了!小虎这是心愿未了啊!他活着时最惦记的就是娶媳妇的事,是不是没给他配阴婚?"
赵老栓一愣:"是啊是啊!小虎死前刚说了门亲事,还没过门他就..."
在场的老人们纷纷点头,说这肯定是没娶上媳妇怨气不散,才变成僵尸出来作祟。
朱志强觉得这简直荒唐透顶,但看着那僵尸确实没有攻击人的意思,只是反复说着"饿",心里也犯嘀咕。
最后还是李大壮拿主意:"先把小虎请回坟地去,别吓着村里人。咱们再商量怎么办。"
说也奇怪,那僵尸似乎能听懂话,真的乖乖地跟着人们往坟地走。几个胆大的年轻人找来一块大红布盖在它身上,它也不反抗。
重新安顿好僵尸后,村干部和赵家人聚在村委会商量对策。大家都说要赶紧给赵小虎配阴婚,了却他的心愿。
朱志强作为县里派来的干部,被推举为主事人。他哭笑不得:"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配阴婚这套?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
赵老栓扑通一声跪下了:"朱干部,求您做主啊!俺儿死得惨,现在死了都不安生,俺这心里跟刀割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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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志强赶紧扶起老人,心软了。想想也是,既然当地有这个风俗,不如就顺水推舟,好歹让活着的人安心。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了。赵家开始张罗给儿子配阴婚,可问了一圈,最近根本没有未婚夭折的姑娘。有人提议买个女尸,被朱志强严词拒绝:"那是犯法的!"
事情陷入僵局。当晚朱志强又住在村里,半夜做了个怪梦。梦里有个白胡子老头对他说:"石膏塑形,怨气附之。欲解此厄,需以真心。"
朱志强猛地惊醒,心里直犯嘀咕。这梦也太真实了,那老头看着仙风道骨的,不像一般人。
第二天,朱志强把梦的内容跟李大壮说了。李大壮一听,瞪大眼睛:"白胡子老头?莫非是后山土地庙里的土地公?"
朱志强觉得越来越离谱了,但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好跟着李大壮去土地庙看看。
那土地庙破旧得很,里面的土地公塑像果然是个白胡子老头。朱志强心里一动,恭恭敬敬地上了一炷香,心里默念求指点。
当晚朱志强又梦到白胡子老头。这次老头说得更明白了:"石膏本有灵,感念父爱深。怨气非因婚,实则念亲恩。欲使亡者安,需了未了愿。"
醒来后朱志强琢磨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赵小虎反复说"饿",莫非是惦记着父母没人照顾?
他把这想法跟赵老栓一说,老人顿时老泪纵横:"是了是了!小虎最是孝顺,临走前还念叨说爹娘老了没人照顾..."
于是朱志强有了主意。他召集赵家人开会:"小虎最放心不下的是二老的养老问题。只要把这问题解决了,他自然就能安息了。"
赵老栓为难地说:"可是俺们就这一个儿子,现在..."
朱志强想了想说:"这样,我回去向县里申请,把二老列入五保户,每月有补助。再联系养老院,以后年纪大了有人照顾。你们看行不?"
赵家人感激不尽。事情说定后,朱志强又带着赵家人来到坟前,把安排一一告知。
说也奇怪,当晚赵小虎的僵尸又出现了,但这次没有到处乱逛,只是静静地站在自家院门口。赵老栓夫妇哭着对儿子说:"儿啊,你放心去吧,政府照顾俺们呢..."
那僵尸竟然缓缓点头,然后转身一步步往后山走去,再也没回来。
自此之后,西山村再没丢过东西。
朱志强回到县里,把经过报告给领导。主任听得目瞪口呆,最后拍拍他的肩膀:"小朱啊,虽然处理方式有点...特别,但好歹解决了问题。不过这事儿就别往外传了,影响不好。"
朱志强连连点头。没过多久,他竟然被提拔当了办公室副主任。同事们都说他走了狗屎运,只有他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
有时深夜加班,朱志强还会想起那段经历。他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土地公塑像,偶尔会上炷香。有次新来的实习生好奇地问:"朱主任,您还信这个啊?"
朱志强笑笑没说话,只是想起白胡子老头在梦里的最后那句话:"心存善念,自有神助。"
这天下午,朱志强正在批文件,主任急匆匆进来:"小朱,东岭村那边反映说最近老是有怪事,有人说看见无头鬼..."
朱志强手一抖,茶水洒了一身。得,看来这平阳县的怪事,还多着呢!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笔记本:"主任,具体什么情况?您慢慢说..."
看来这平阳县的官,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朱志强摇摇头,却又忍不住笑了笑。至少现在,他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特殊问题"了。而且说来也怪,自打从西山村回来后,他发现自己运气变得特别好:开会从来不迟到,写的报告一次就过,就连买彩票都能中个小奖。或许,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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