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风雪中推让了好一番，林阳实在拗不过吴北江那份滚烫、近乎固执的心意，只得把钱收下，紧紧攥在手心，再次邀请道：“叔，还有两位兄弟，进屋喝口热汤暖暖身子吧？刚熬好，香着呢！”</br>吴北江看着漫天没有丝毫减弱迹象的风雪，又掂量了一下怀里沉甸甸的背篓，用力地摇摇头，脸上是焦急也是沉甸甸的责任：</br>“不了不了！阳子，你的心意叔领了！我得赶紧把这药送回去，让你婶子早点熬上喝！早一天是一天！”</br>他指了指背篓，那眼神像是在看稀世珍宝，满脸感激地道：“这宝贝，对于叔来说，可比啥都金贵！比金子还金贵！”</br>他顿了顿，又郑重地补了一句，目光灼灼地看着林阳：“阳子，以后有啥事，尽管到罐头厂或者来家里找我！叔能办的，绝不含糊！办不了的，叔给你想法子！”</br>林阳理解他的急迫，不再挽留，肃然道：“那您路上千万小心！雪大路滑！两位兄弟，护好吴厂长！”</br>送走了步履匆匆、背影很快消失在风雪帷幕中的吴北江一行人，林阳回到热气腾腾，肉香弥漫的屋里。</br>老爹喝得满面红光，半斤多烧刀子下去，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正拉着因为惦记家里，冒着大雪赶回来的三叔高声谈笑，唾沫横飞地讲着当年战场上的事。</br>林阳陪着又喝了几杯，他体质特殊，半斤酒下肚，脸不红心不跳，只是觉得身子更暖。</br>老爹却是彻底尽兴了，酒劲上来，下午就倒在烧得滚烫的热炕头上，鼾声如雷，震得窗棂嗡嗡响。</br>林阳也回了自己屋，脱掉带着寒气的外衣和鞋子，爬上热乎乎的炕头，裹紧带着阳光味道的厚棉被。</br>屋外寒风呼啸，鬼哭狼嚎，屋里暖意融融，酒意和一天的疲惫一起涌上来，脑子却还在慢悠悠地转着。</br>随身空间里，还躺着三十四头肥羊呢！</br>拿回家的两头，够家里人吃一阵子了。</br>吃不完的骨头肉埋进院子雪堆深处，就是天然的大冰柜，能存到开春。</br>可空间里那些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放着占地方。</br>做羊肉罐头？</br>太费事，也不值当。</br>这可是难得的黄养！</br>论价值，比普通的山羊高多了。</br>羊肉不算稀罕物，味道都大差不差，做成罐头之后，根本卖不上高价。</br>他琢磨着等雪稍停，路能走了，得想法子处理掉。</br>不过，看这白毛风刮得越来越凶的架势，没个四五天，雪壳子冻不硬，进山都费劲，更别说拉着爬犁去城里了。</br>急也急不来。</br>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沉，像挂了铅块。</br>这一天多在山里担惊受怕，精神高度紧张，又忙着收拾猎物，确实乏透了。</br>炕头的热气烘着后背，舒服得人骨头缝都酥了，他很快沉沉睡去，连屋外风雪的咆哮都成了催眠曲。</br>再醒来时，是被一股霸道浓烈的香味，硬生生从睡梦里勾醒的。</br>羊汤熬好了，那香气无孔不入，极致的刺入他的鼻窦，钻入他的灵魂。</br>老爹也酒醒了，精神头十足，正在堂屋大声指挥着切肉。</br>三家人热热闹闹地把那一大锅奶白浓香，上面飘着一层金黄色羊油的羊汤分了个干净，各自用带来的瓦罐陶盆盛好，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br>晚上回家，炉子上一热，切点煮好的羊杂碎进去，再豪气地撒上葱花、胡椒粉，就是驱寒暖身的无上美味。</br>这连着几天的大风雪，估摸着村里人都得猫在家里，守着炉火，就靠这口热汤暖身子了。</br>到了晚上，白毛风非但没停，反而刮得更猛。</br>呜呜地像是鬼哭狼嚎，又像无数野兽在咆哮。</br>温度也骤然降到了入冬以来的最低点，窗玻璃上的冰花都冻得嘎吱作响。</br>林阳把厚重的熊皮大衣压在被子上，身下是烧得滚烫，烙得慌的火炕，舒服得直叹气。</br>这时候，就算给个金山银山，也没人愿意踏出屋门半步。</br>那寒气，露一丝缝儿钻进来，都像冰刀子割肉，瞬间就能把人冻透。</br>“这鬼天气，啥时候是个头啊？”</br>林阳望着糊了厚厚冰花、一片模糊的窗户，嘟囔了一句。</br>下午睡足了，这会儿反而没了困意。</br>脑子里东想西想，猛地一拍大腿——坏了！</br>光顾着自家和吴叔的事了，忘了给小婉儿家送点羊肉羊汤！</br>未来老丈人李建华不在家，她们娘几个肯定没啥油水！</br>他掀开热烘烘的被子就想下炕，瞅了眼腕上那块老上海表，表盘在昏暗的煤油灯光线下泛着微光——都晚上十点了！</br>“啧！”</br>他懊恼地缩回被窝，用力捶了下炕沿。</br>李建华不在家，小婉儿娘几个，肯定挤在一铺炕上睡下了。</br>这深更半夜，他一个大老爷们跑去敲门，像什么话？</br>再着急，也只能等明天天亮了。</br>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窗外依旧灰蒙蒙一片，林阳就爬了起来。</br>推开堂屋那扇厚重的、带着冰霜的木门，一股凛冽到极致的寒气瞬间像冰水一样泼进来，激得他浑身一哆嗦，睡意全无。</br>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心都沉了下去——</br>院子里，积雪已经没过了小腿肚，厚得能埋住脚踝。</br>新落的雪还在不紧不慢、却异常执着地飘着，密密麻麻。</br>天空依旧阴沉得像块巨大的铅板，鹅毛大雪变成了细密坚硬的小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但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br>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白。</br>先扫院，不然连脚都迈不开。</br>然后房顶上的雪也得想办法弄下来。</br>压的时间长了，他们家屋顶肯定也顶不住。</br>林阳从杂物间翻出一根细长的竹竿，手腕一抖，竿头精准地戳向房檐边缘。</br>哗啦啦——</br>厚重的积雪应声滚落，腾起一片迷蒙的雪雾。</br>甩掉肩头的雪沫子，他抄起那把厚重的铁锹，大步流星冲向院子中央堆砌如小山的积雪。</br>三牛之力在身，沉重的雪块在他手下仿佛失了分量。</br>铁锹翻飞如轮，洁白的雪被高高扬起，稳稳地甩出院墙之外，落在墙根下堆积起来。</br>等爹娘披着厚实的粗布棉袄推门出来时，院里早已清清爽爽，扫帚规规矩矩倚在墙根，仿佛从未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