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殿，辛莲就看到了被锁链绑住的乐知。
那男子对辛莲笑了笑，一拂手，锁链便消失了。
乐知扑过来，慌张地扒着辛莲看。
“我没事，你呢？”
乐知摇头，表示自己也没事。
大帝和那男子已经消失，一位鬼使上前，朝二人略略拱手，笑道：“两位姑娘，云公子等人已被我等安置，且随我来。”
但出了北阴宫，辛莲就看到正赶来的大师兄他们。
鬼使：……
槐安冷冷地扫了眼鬼使，又扒着辛莲左看右看。
“没事吧？”
一行鬼先去了鬼使安排的院子。
看见躺在地上鬼哭鬼嚎的同伴们，鬼使嘴角抽了抽。
他拖着同伴们离开，临走时还说：“这处院子是大帝吩咐我等安排的，周围有结界保护，诸位且安心住下吧。”
姜书瑞关上门，大家都坐在院子里，辛莲便三言两语将北阴宫发生之事说了。
虽寥寥数语，但众鬼仍觉惊心动魄。
槐安翻了下辛莲的衣衫，果然翻出一块被血色染暗的衣角。
辛莲：“……”
她摸了摸鼻尖：“虽然动手了，但大帝也没出全力，不然我可就出不来了。”
她又摸了摸胸口：“冥界没有灵气和魔气，魔种也很平静。我这三百多年也试过调用仙印中的力量，虽因为只是碎片，仙力时有时无，但也算能保护自己。”
辛莲如此说，槐安也不想苛责什么了。
她手臂搭在桌子上，支着下巴：“照大帝所言，其实你根本不用追来冥界，反正早有‘那位大人’为我们安排一切。”
辛莲不置可否：“也不算安排一切，只是冥界给了你们下来的机会，但能不能去轮回还要看自己。我也不算白来，至少也得了些消息。”
还能安心。
大帝应该对她以前的身份知道一些，日后说不定能诈出来……
辛莲看向姜梓婷：“梓婷姐姐，你……是如何想的？”
是愿意留在冥界，还是去轮回？
姜梓婷沉默，只看着哥哥含着泪水的眼眸。
辛莲抿唇，又说：“没关系，我明日再问问大帝，或许还有能让你轮回的……”
“辛妹妹。”姜梓婷唤她，辛莲住了口。
“我愿意留在冥界。”姜梓婷说。
“梓婷……”
姜书瑞抱紧妹妹，眼泪哗哗流下。
姜梓婷笑了笑：“其实我自己也很清楚我的身体状况，自从来了冥界，以前的记忆已经开始消失了，或许再过不久，我就会成为酆都众多鬼魂之一。”
“我早就该死了，却贪婪了这么多年，已经足够了。”
“就算投身轮回，下辈子也未必能遇见哥哥，相比永远留在冥界，又有什么区别呢？”
姜梓婷温柔地擦去姜书瑞的眼泪。
“哥哥，我会将那些伤痛一起忘却，会永生，你该高兴才是。”
等两人平复好心情，云行舟这才掀开辛莲的衣袖，众鬼都瞥见她手臂上那鲜艳的血色符文。
他看了会儿，道：“这样才能使用仙力吗？”
辛莲点头。
毕竟她没有灵脉，气海也崩塌，完全不知碎片藏在体内何处。
“或许是因为我是仙族，所以血才像灵药一样，效用无穷。仙力也是我自己的，调用它，不会受到反噬。”
云行舟点点头：“那你可有想起些许之前的记忆？”
辛莲摇头：“我的仙印应该是碎成了五块，如今一半都没有，自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那其他的会在哪里？山前辈曾说你的仙印被夺，是藏在魔族吗？”槐安摸着下巴思索。
华彩灯点头又摇头：“也有可能。将仙印藏起来，师妹就恢复不了身份，也没办法杀死那只魔，不是正合它意？但这第二块又是从过去中获得的，也说不准。”
槐安也赞同。
“没错，仙魔如同水火，绝不相容，魔族惧怕仙力，又岂会沾染仙印？”
云行舟失笑：“仙魔相对，但也如同黑白，在无数年前，也是一团混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能以绝对的角度来看。仙人可以入魔，魔，也可以成神。”
传说神界，就有一位魔神。
“狡兔三窟！”姜书瑞摘了朵花，一边把玩，一边插嘴，“说不定魔族就将仙印藏在不同的地方呢！”
眼见众人苦恼，辛莲淡淡一笑：“仙印和我身份的事倒不着急，总会水落石出的。”
然后她转向姜书瑞，调皮地扯了片花瓣下来。
“现在最该担心的，不应该是五师兄吗？”
姜书瑞轻拍了下辛莲作乱的手，有些心疼这朵花，但收到大家的视线，又忍不住挺胸。
“不就是地狱嘛！不就是祛除邪性嘛！我才不会怕嘞！”
槐安和华彩灯也打趣几句。
云行舟突然道：“师妹，你明日见到大帝，可否问问她，我能不能等小五渡过刑罚后，再受审判？”
他作为大师兄，总是要保证每个师妹师弟都好好的，才能放心地走。
槐安挑眉一笑：“大师兄想一个人偷闲？这可不行。”
华彩灯也难得表达自己的抗议：“我也不同意，一起来酆都，就一起去轮回。”
云行舟无奈。
“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冥界的规矩，不会为任何人更改。”
酆都治理森严，每日进入冥界的鬼魂不知道有多少。何时入冥界、何时进酆都、又何时接受审判，这都是在玉令上定好了的。
如果随便哪个鬼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那一切岂不是乱套了？
也正是因为他们入冥界本就占了便宜，可不能再得寸进尺了。
道理虽如此，但众鬼都很丧气。
辛莲稍稍一想，就能想到自己若在大帝面前一提，她定会冷着脸，来一句“冥界有冥界的规矩”、“本帝已经格外开恩了”之类的话。
说不定还要踹她一脚。
想到那一脚，辛莲有点牙疼。
她毕竟是大帝，这一脚，想必是还不了了。
但辛莲依旧生气，自然也不介意多气气她。
她眨眨眼，说：“无妨，反正今日你们也没去十殿，耽误一天和两三天也没区别，等我明日问问看！”
大帝安排的这座院子也不小，除了前后院，还有个小花园和一片湖。花园中开的是冥界的花，在暗色下发出淡淡的光华，也挺好看的。
众鬼又聊了会儿，这才挑了房间休息。
冥界没有昼夜，但也会按照时辰休息。
次日一早，那位鬼使又上门了。他打了招呼，说着奉大帝之令前来，便带着辛莲走了。
辛莲让乐知留下，一人随鬼使去了北阴宫。
这次，她是光明正大进去的。
辛莲目不斜视，脊背挺直，但仍能感受到诸多视线。
进了前殿，鬼使神情十分恭敬，躬身朝宝座行礼：“拜见大帝。”
大帝懒懒拂手。
鬼使便又转向坐在下首的男子：“见过判官大人。”
原来这位，就是判官。
判官微微笑：“无需多礼。”
人已带到，鬼使便安静告退。
辛莲朝判官拱手：“见过判官大人。”
判官挑眉，眼中笑意更深。
这位真是有意思，故意先对自己行礼，是想气气大帝吧。
也不需判官回应，辛莲收了手，身姿挺拔站在殿中，抬眸直视大帝。
虽无言语，但分明是在说：我就不对你行礼。
果然，大帝怒了。
“放肆！你敢对本帝无礼！”
辛莲后退几步，胸口闷痛，脸色一白。
但她仍然站得笔直，丝毫不惧地回视大帝。
大帝脸色更难看，这冥界众鬼，哪个对她不是恭恭敬敬的？就算是仙族下来，也是不敢如此无礼。
偏这个人，硬的要死！
但甭管她是谁，来了冥界就得老老实实的！
大帝冷笑：“既然你还不清醒，就老实去外面站三个时辰！”
辛莲一言不发出去罚站了。
她脸色淡淡，面对诸多打量好奇的视线也不在意。
她本就不是一个会屈服的人，这一生，辛莲也只愿意对心尖上那几人服软。除了对那片龟甲祈求过，她还没对任何人卑躬屈膝。
此举，不仅是为了还击，也是为了试探，方便她拿捏日后和这位大帝相处的尺度。
殿内，判官微叹：“您不是将人喊来处理事务么？怎就如此了？”
大帝怒意未消，哼道：“你也看见了，是她先无礼的！太放肆了！”
判官失笑，眼底含着一丝宠溺：“真要算起来，难道不是您昨日玩得过火，惹她怒气未消？”
大帝被说中，但她怎么能承认自己的错呢？当即恼羞成怒。
“闭嘴！你是我的判官，还是她的判官！”
判官更觉好笑，大帝看似是恼极了辛莲，但也只罚她站三个时辰。
外面既无暴阳，也无风雪，这惩罚也不痛不痒。
偏大帝还自己生气。
但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判官还是躬身一礼，熟练顺毛：“自然是您的判官。大帝，时辰已至，还是先处理事务吧。其他事，晚点再做打算。”
三个时辰过去，前来北阴宫的鬼使并不少，其中还有两位鬼帝。
个个都是对辛莲看了又看。
“嘶！我没看错吧，这是个活人呐！冥界怎会有活人呢？”
“莫不是大帝带回来的小夫君？”
“你眼瞎啊！这是姑娘啊！”
“唔，一时间看岔了，还以为大帝和她母帝一样，也从人间抢了个男人来做夫君呢！”
“看她样子，是在做什么？修炼？也不太像啊！”
“嘿！还别说，长得是真好看啊！”
……
辛莲：……
她闭上眼，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去听。
大帝瞥了眼窗外，哼了声。
很快，阴兵请辛莲回殿。
站了三个时辰，辛莲唇色微白。
大帝撇嘴：“坐吧。”
辛莲毫不客气坐下，头也没抬。
大帝：……
一声谢也没有？
她忍不住想发作，但看着这张脸，又忍了下来，偏头哼哼。
判官见状，只好代替大帝开口。
他本想为辛莲倒杯茶，但又想到她是活人，可喝不了冥界的茶，便清咳一声。
“辛姑娘，你初来冥界，对各处都不太了解。冥界规矩严苛，自也不能随意带你去一处任职。依我之见，还是先从最下面干起，比如鬼差，你觉得如何？”
辛莲垂眸，神色淡淡，大帝与判官都是第一次和她打交道，也不知她性情如何。
但辛莲毫不犹豫道：“在下从人界而来，本就是对冥界不敬，得大帝宽容，才留了口气。不管做什么，在下愿听候差遣。”
这就是服从安排的意思了，判官微微一笑，心道这位看着冷漠，但应是不难相处的。
而本该开心的大帝却更生气了。
既然知道是本帝宽容，却还惹本帝生气！
辛莲这人！对判官好声好气，对自己偏冷漠至极。
真是可厌可恶！
大帝一言不发，任凭判官和辛莲三言两语敲定今后的处事安排。
既然已经定下，判官也要去安排了。
他扫了眼冷脸的大帝，心里偷偷笑了下，面上却道：“大帝，您可有其他安排？若是没有，属下便先去阴帅府宣令了。”
大帝颔首，判官告退，连门也带上了。
殿内便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
大帝觉得，辛莲这块臭石头，可憋不出话来，索性自己不和她计较。
于是她想了想之前见别的鬼是如何寒暄的，开口了。
“昨晚睡得好吗？”
辛莲：……
她忍不住抬头，有些奇怪地看着大帝。
大帝脸皮微动：“怎么这样看本帝？难道是对那处院子不满意？”
辛莲摇头，顺势道：“多谢大帝赐宅。”
大帝脸上终于有了点儿笑意。
辛莲又道：“在下有一事想和大帝商量。”
大帝：……
大帝脸上的笑意立刻就消失了。
不给大帝拒绝的机会，辛莲继续道：“按规矩，我师兄他们本应昨日就去十殿审判。但我有私心，对他们十分不舍，不知能否先让我五师兄入十殿，待他祛除邪性，再一同前往十殿受罚，一同进入轮回？”
大帝没有说话，眼中寒光射出，令辛莲倍感沉重。
“你的意思，是要本帝公然破坏冥界规矩？”
辛莲自是知道，大帝高居庙堂，更要以身作则。
但这丝私心，让她不得不尽力争取。
辛莲起身，郑重对上首躬身。
“在下惭愧，但私心不改，只好厚颜祈求。若大帝愿意宽容，在下日后必定任劳任怨，一心为冥界办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大帝似笑非笑：“你真当冥界缺你一个苦力不成？”
辛莲蓦地抬头，洞若观火。
“那昨日为何不见十殿前来拿鬼？为何大帝又要赐下这么大的院子？”
辛莲本是想和大帝好说，但她偏不松口，辛莲也不耐烦了。
大帝：……
她确实一早就吩咐下去，那几位有些特殊，不必去捉拿。
但被辛莲点出，大帝又羞又恼。
她下意识拿了手边的卷纸，砸出去。
“闭嘴！你还敢反问本帝？！”
辛莲不躲不避，卷纸不重，砸在身上也不疼。
她垂眸，默默忍耐。
但心中也有丝疑惑。
之前在外面，还能听见大帝和众鬼商讨要事的声音。
明明在他们面前，大帝喜怒不形于色、是非分明、赏罚有道、一针见血……分明是位难得的君主，为何在自己面前，就是这般模样？
大帝砸了卷纸就后悔了，但她说不出口，只能偏头冷哼。
莫名其妙的，她心里还有点闷闷的。
辛莲这张脸，每一处都长在她的心尖上。偏偏那张嘴，硬的要死，就不能说点软话！
她昨夜在三生石上看了辛莲之前在人界过的一生，辛莲明明对很多人都很好，也不曾说过冷话，为何偏偏就顶撞自己？
室内安静许久，一人一鬼都没再开口。
直到阴兵来报。
“大帝，孟婆求见。”
大帝终于转头，凶巴巴地：“你去后面待着！本帝要处理公事！不许偷听！”
辛莲点头，绕过屏风，去了后面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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