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内，辛莲突然出现。
“师叔！”
楼煜扶住她，熟练地输送灵力。
但没有用。
这里灵气浓郁，可辛莲的一半身体却觉得十分压抑。
魔种在不安。
这里有让它害怕的东西。
“停手……我、我还算能……控制……”
辛莲大口喘气，爬上右脸的魔纹闪烁着，如同宝玉上的瑕疵。
辛莲掐诀，仙力从上至下涤荡身体，来回数遍后，右眼中的血色才渐渐消失，连带着魔纹也缩回衣襟下。
虽然体内依旧如水火交战，但辛莲面上却很平静。
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已忍得不动声色。
她道了声无事，便和众人一起扫视四周。
人间仙境，草绿莺飞，这里的灵气，比大陆千年之前还要浓郁。
白雾之后，是三处巨大的暖池，涌动澎湃的力量。再往后，便是一座更加精美的宫殿。
两侧是悬崖般的浮空，能隐约看见天宫外面正被魔君拦住的郝连乘他们。
自从进入天宫，辛莲隐约有种掌控感。
她试探出声：“天宫，将他们带进来。”
几人便看见，所有人都消失在魔族面前，然后突然出现在天宫，落在地上。
及时反应的，勉强站稳，不及时的，自然摔了个狗吃屎。
他们一抬头，就看见了辛莲五人。
最显眼的莫过于辛莲，她戴着半张恶鬼面具，眉心隐约可见一点血红印记，居高临下地望着所有人。
“辛莲……”郝连乘喃喃，不自禁走近几步，却又顿住。
谢苍谣默默注视，钟之宁目光灼灼。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她。
楼煜护在辛莲身前，厌恶的眼神扫过剑宗的人，赤子心蠢蠢欲动。
隔了这么多年，再相见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众人又是激动又是无措，下意识和剑宗的人拉开距离。
“启明星！”任泱等人倒是有点兴奋，想走过来。
辛莲抬手一挥，所有人便噗通分别掉入三处暖池中。
暖池的每一处，灵力并不相同。
风舒抹了把脸，扫了前面一眼，除协会的人以外，还有谢苍谣和何家兄弟等。
他向来嘴快，委屈道：“辛莲！你偏心！”
辛莲脚步微顿，何明灯冷笑，正待开口，一道声音却更快。
“偏心？！哼！这本来就是吾主的天宫！吾主想要谁进来，想要谁出去，想要谁进哪个暖池，还要过问你的意见不成？！”
一位俏丽的姑娘从白雾中走出，双手叉腰，冷冷瞪着风舒。
众人惊讶。
却见那姑娘瞧见辛莲，眼眶一红，立刻跪下。
“天璇拜见吾主！吾主，您……您受苦了！”
熟悉的感觉萦绕心头，辛莲揉着眉心。
“无妨，起来说话。”
她已经有所感觉，天宫也是一道仙器，天璇就是器灵。
天璇擦擦眼泪：“天璇等了您很久了！吾主快随天璇来！”
楼煜想要爬出来：“师叔，我和你一起！”
辛莲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都别担心，我是去拿回仙印，很快就回来。”
然后她扫了所有人一眼，淡淡道：“用最快的时间突破修为，别浪费下面的人为你们挤出的时间。”
语罢，她随着天璇，走向宫殿。
郝连乘扫了眼风舒，淡淡道：“暖池是根据修为分的，哪怕是低一个境界，也可能被灵气撑爆。”
风舒脸一红，嘀咕道：“我、我当然知道了……”
就是好久没见，想和辛莲说说话嘛！
停在殿门前，辛莲下意识掐诀，气海中的仙印散发出更强的淡金色光芒。
仙印虚影从她额间浮现，殿门缓缓打开。
空荡荡的大殿中，除去一座高台，什么也没有。
高台上有两个蒲团，一大一小。
天璇扑到小蒲团上面，欢快地打了个滚。
辛莲环视四周，在蒲团上坐好。
耳边顿时听见一道奇特的声音。
这声音悠远绵长，却又似近在耳边。听时觉得如细雨、如白雪、如日光……但最终，只留下一种万物的感觉。
“很失礼，我只能以这种样子来见您……”
辛莲抬眸，只见一团微光出现在眼前。
虽然只有两个巴掌那么大，但仍透着一丝规则之力。
……是天道。
“魔元吞噬了我太多力量，但好在您多年前留下的天宫保护了我，我还是等到您来了。”
辛莲垂眸无言。
其实，她也早知道了。
魔元身在魔界，却对她的行踪可谓十分清楚。
除了天道，还没什么力量能做到。
重微说，很久之前，天道就开始弱化了。
兰四阙也说，天道一直在和一种力量博弈。
所以数年前，他曾去过何家，和何北竹说，转告道君，不能飞升。
魔元试图吞噬天道，也就会无形干扰人界的规则。
踏上飞升，谁知道去的是哪里？
但很可惜，天道输了。
那么现在，最严重的问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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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若崩溃，和仙界的联系也就断了。
人界，就将是海上的孤岛。
但辛莲觉得，仙界真的关心下界吗？如果他们在意，早就该派更多仙君下来才是。
别说已经有了她和云昭，她们两个仙力都没恢复，对付魔元个鬼啊！
或许在仙界眼里，四方大陆不过是三千世界之一，没了就没了呗。
天道继续说：“我知道您有疑惑，但很抱歉，当年我只留下了您的一块仙印碎片。”
它说着抱歉，语气却不含歉意。
“或许取回它，您会想起什么。”
微光闪烁着，吐出一枚淡金色的碎片。
那碎片一显露，立刻如乳燕投林般冲入辛莲眉心，落在气海中。
刹那间，碎片合并，变得更加完整，淡淡的金色更加浓郁。
辛莲闭上眼，只觉久远的记忆缓缓而来。
……
“太一！你竟然毁坏无尽地狱的封印，放跑了万千欲念！还不束手就擒！待本将擒你去凌霄殿问罪！”
层层灵云中，无数天兵前，一人金甲在前，厉声喝问。
辛莲听见自己反驳：“你放屁！明明是苍鸿和流兆打架撞坏了无尽地狱的火柱，造成封印有损！你敢污蔑本君！”
“污蔑？火柱上都是你的灵力，且今日来此的只有你！你还在狡辩！”
太一冷笑：“看来今日你们势必要将此事扣在本君身上，那就让本君看看，你们究竟有何能耐？！”
太一瞬间出手。
但辛莲能感觉到体内受的重伤还未痊愈。
果然，在几位仙君的围攻下，太一已经逐渐被逼退至无尽地狱不远处的临仙台。
临仙台是连接下界的通道，历来需要历劫的仙君都是从此去往下界。
太一即便带伤，也依然重伤对面一半仙君。
云海翻腾，空间震颤。
最先开口的那位仙君眼眸一厉：“太一！你冥顽不灵、不服天规，甚至对我等下死手，那本将也不再留情面了！”
说罢，他登时祭出一道玉旨。
太一额间发烫，仙印突然反过来禁锢她。
那人趁机一剑刺中辛莲，将她狠狠推下临仙台。
“仙君太一，破坏无尽地狱封印，放走万千欲念！事发后却抵抗天帝玉旨，欲要出逃，意外落入临仙台，便罚其入下界斩灭欲念！”
太一无力回天，死死盯着那道玉旨。
好！
好一个天帝！好一个意外！
“太一！”
一道红色身影扑来，毫不犹豫跳下临仙台。
但太一眼皮越来越重，只隐约看见那人额间，一串艳红的玉坠。
……
北泽，每隔千里，就驻扎着一支修士小队，越往北，人越多，修为越高，血腥气也越浓。
最靠北的队伍驻扎在千吉关，再往后，就是北泽三分之一的土地，都被魔族占领。
魔门已经破开大半，大片魔族不断从魔门后涌入。他们手段残忍，嗜血成性，个个都像磕了药一样修为暴涨。
刚结束一场战斗，翟秋声还没坐下歇会儿，就见远处的魔气越发浓黑。
一旁的何北竹、何天衡和空明大师也抬头，严肃地望过去。
如此深重的威压。
何天衡心下有些不安，只觉来者不比君珑好对付。
然而，待那魔踏破虚空，来到他们面前时，所有人还是狠狠一震。
风无归惊呼：“魔尊少翎！”
……
昆山剑宗。
天突然暗下来。
守在宗门处的两个小剑童迷茫抬头。
“奇怪，怎么突然这么暗？”
“是啊，嘶哈，还有点冷啊。”
“我感觉有点凉嗖……”
他话没说完，头颅就直直滚落下来。
躯体噗通倒在地上，切口喷出的血液哗啦流到另一人脚下。
另一人瞬间呆住。
两股战战，张嘴就要大喊。
可惜，头颅也滚到他同伴那里去了。
剑宗的护宗大阵立刻升起。
“是魔族！魔族闯剑宗来了！！”
“所有人听令，魔族来袭，做好战斗准备！”
宗主和几位长老带了部分弟子去北泽，如今在剑宗处理事务的正是严荡。他的命令传遍整个剑宗，所有弟子腰间的玉牌都闪烁震颤。
练剑广场上，李祝余和池澈率领众人严阵以待。
然而，当他们看清那个从山道上一步步走来的人时，俱瞪大了眼睛。
最前方的严荡瞳孔一缩。
黑衣加身，红眸冰冷，没有欲望和杀气，却含着深深的漠然。
眉间魔印红如鲜血，右手提着一柄魔剑，左手握着符笔。
魔剑上的血液淌了一地。
她身上的魔气是那么重。
李祝余难以置信。
辛莲……真的入魔了？
她来剑宗，是要报仇雪恨吗？
来者不善。
但严荡觉得面前的人很不对劲，辛莲回来已有八百年，她如果要灭剑宗，早就动手了，又怎会等到现在？
他上前一步，试探发问：“辛莲，你之前不是说过，此生不会踏入剑宗一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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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莲已经走到广场上，微微抬眸，淡淡扫了众人一眼。
没有任何言语，她高举魔剑，重重落下。
……
仙印残缺，辛莲的记忆没恢复多少，但关键的部分，也想起来了。
原来，这就是大帝所说的“驱逐”？
为了保护苍鸿和流兆，就将她推出去当替罪羊？
好！真是好啊！
辛莲冷冷一笑，就算她以前对仙界没心思，此刻也有了。
这么大的锅，怎能不扣回去？！
天璇察觉到主人的怒气，缩在旁边不敢动。
天道幽幽一叹：“交给您了，我快要坚持不住了……”
辛莲正气得很，陡然又被人甩了烂摊子，白眼一翻，冷嗤：“关我屁事！你是天道还是我是？”
天道安静了。
但天璇与天道相处许久，隐约能感觉它似乎是愣住了。
的确。
天道有点傻眼。
它看着辛莲一路走来，再清楚她的性子不过，如何也想不到她竟会说出“关我屁事”这种话。
但它毕竟是天道，没有人的情感。
认真回答：“我是天道，但我即将崩溃了，魔元会彻底掌控这片天地。”
顿了顿，它又道：“如果你想做天道，也是可以的。你有仙力，与它彼此克制，只有你有希望解决它。”
辛莲冷哼：“你以为自己是什么香饽饽吗？谁稀罕！”
天道更傻眼了。它从记忆中翻出以前观察到的人族的情绪，恍惚明白辛莲应该是生气了。
思考了会儿，问：“你是因为之前的雷劫生气吗？抱歉，我当时只是想毁掉魔种。”
说到这里，天道也忍不住感叹魔元的强大。
在辛莲尚未“苏醒”的时候，它们就开始了博弈。
天道将辛莲藏了一千多年，魔元不知不觉给辛若瑜种下魔种，间接导致后来辛莲也被种下魔种。
魔元用计戕害云行舟他们，天道就暗中保他们一命。
魔元太聪明，或许是欲念所化，也比天道更清楚人的弱点。
所以每一步，都走在每个人的命穴上。
辛莲似笑非笑：“你在大庭广众下将我劈死，毁掉我的元婴和灵脉，害我所有筹谋皆毁于一旦！难道我还要感谢你为了劈魔种煞费苦心不成？”
天璇登时怒瞪天道。
她之前都在沉睡，根本不知道这些事！
天道没听出来辛莲的嘲讽，十分诚实：“那是我积攒多时的力量，就为了助您一臂之力。而且，苍生道不适合您，您当时又魂魄不全，也跨不过问心劫。”
所以它顺势将一切归零。
辛莲面无表情。
说完，天道才发现天璇的怒气。
它再次疑惑，不明白为什么。
天道无情。
它对众生万物都是平等的，也是残忍的。
它唯一的使命，就是维护人界的规则。
为此，它在最恰当的时候，以雷劫的形式，全力斩杀魔种。
辛莲走到窗边，垂眸观望。
天道跟过来，顺着看了一眼。
只见底下，北泽魔气更甚。
他们是魔元的马前卒，勇猛地为它开拓领土。
辛莲问：“你看着这些快要死去的人，有什么感受？”
天道如果有实体的话，此刻一定会歪头。
它认真答：“我该有什么感受？”
语气中泄出一丝丝迷茫。
辛莲心中微叹，她同一个没有情感的化身探讨什么呢？企图得到共鸣还是什么呢？
辛莲没回答，只静静望着下方那块在此刻看来，只有巴掌大小的大陆板块。
辛莲从来不喜欢处理烂摊子，尤其是处理别人的。
这本是仙界引起的，随便把她丢下来，从不过问一二，凭什么要她来收拾？
无论是协会，还是大陆，她都不想接手。
杀魔元也是因为现在她的处境，是它一手造成的。
她是为报仇而去，而不是所谓的守护苍生。
但这是以前的想法。
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辛莲想得认真。
或许是从玄陵府到金沙原的那三百多年，或许是在冥界打工的一千年，也或许是仙印上沾着的天道气息。
都让她看见太多太多人心了。
她以前选择苍生道，是因为师尊也是苍生道。
但重活一次后，她眼里才有了真正的苍生。
可小可大，可好可坏。
是何家，是一盏灯，也是四方协会。
是你，是她们，也是辛莲自己。
如果真的看着所有人死去，她大抵，也是会难过的。
辛莲收回视线，淡淡问：“另外两块碎片在哪里？”
“不知道。”
辛：“……”
不知道还这么理直气壮？？
————
PS：冷知识之一：
当年在仙界，太一实力是很强的，没成为神族的原因是年纪太小，历的劫数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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