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床运转的嗡鸣渐渐歇了，师徒俩一教一学间，窗外的日头已斜斜挂在厂房顶上。
车间里此起彼伏的金属碰撞声慢慢稀落下来，唯有他们这边还透着股子专注的劲儿。
终于，下班铃刚响过第一声，李建设手下的最后一刀利落收住。
他关掉车床电源，拿起扳手松了固定夹，一个泛着冷光的三级工件便稳稳落在掌心。
周建军眼疾手快地递过抹布，待李建设擦去工件上的铁屑，他立刻朝着师傅竖起了大拇指，眼里亮闪闪的全是佩服。
李建设瞥了他一眼，故意往旁边歪了歪头，翻了个不怎么正经的白眼：
“少来这套，看明白了？
周建军重重点头，语气笃定：
“您放心，肯定吃透了！”
见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李建设紧绷的嘴角才悄悄松了些，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
这些天手把手带着，周建军的悟性和手上的稳劲他都看在眼里，
这小子不光天赋高，还肯琢磨，比厂里那些磨洋工的学徒强出百倍，自然信得过他的话。
只是满意归满意，该敲打的还是得敲打。
李建设拿起台面上的工件掂量着，指腹划过光滑的切面，声音沉了沉：
“别太自信。三级工件虽说技术门槛不算太高，但最容不得半点马虎，一丝失误都可能毁了整个活儿。”
周建军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神色郑重起来：
“师傅，您放心，我心里有数，绝不敢大意。”
听到这话，李建设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再说些叮嘱的话，身后忽然传来工友熟稔的招呼声：
“李师傅，建军，这都快响下班铃了，你们俩还琢磨着加班呐？”
李建设刚要回头应一声，那工友已经凑了过来，目光不经意扫过台面上的工件，突然 “嚯” 地低呼一声，语气里满是惊讶：
“这是......三级工件！”
他说着就往前凑了两步，伸手想去摸又猛地缩了回来，眼睛瞪得溜圆：
“我说建军，你这才进厂多久啊，都学三级活儿了？”
旁边几个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工人也被这动静吸引过来，看到台面上那个打磨得光滑规整的三级工件，顿时炸开了锅。
毕竟众人都很清楚，李建设是五级工，平时是很少加工三级工件的，
现在台面上却有一个三级工件，很明显是为了指导周建军这个徒弟才做的。
“真的是三级！这活儿做得够规整啊！”
“李师傅出手就是不一样，不过建军这么快就学三级件了，不可能吧？”
李建设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着众人惊讶的神色，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却故意板着脸说道：
“哪有那么快？这小子刚摸到点门道，我不过是带他先熟悉熟悉流程，离真正上手还差着远呢。”
嘴上这么说，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自家徒弟这么快都能学三级件了，总归是件长脸的事。
听到李建设这话，围过来的工友们先是一愣，脸上的惊讶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几秒钟后才猛地回过神来，
合着这周建军真学三级工件了！
众人齐刷刷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周建军，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
“建军，你小子可以啊！”
一个戴蓝布帽的老工友率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点咋舌，
“我记得你上个月还在跟李师傅磨二级活儿的倒角，这才多久，都学三级工件了？”
旁边穿工装的年轻工人也跟着咋舌：
“藏得够深啊建军！平时看你闷头干活不吭声，敢情是偷偷憋着劲儿往上冲呢？”
有人把目光转回李建设身上，拍着他的胳膊笑道：
“李师傅，您这可是捡着宝了！这么灵透的徒弟，打着灯笼都难找！”
“可不是嘛，”
另一个正在擦机床的工友直起身，往这边凑了凑，
“咱们厂这几年招的学徒，哪个不是磨个三年五载才敢碰三级活儿？建军这才进厂多久？这天赋，真是没的说！”
周建军被众人夸得有些脸颊发烫，一个劲儿摆手：
“都是师傅教得好，我也就是瞎琢磨......”
见周建军被夸得手足无措，围观众人也是露出会心地笑意，
对于周建军进厂以来的表现，车间众人可都看在眼中，
论天赋，他看一眼就懂的门道，旁人得琢磨好几天，
论肯下功夫，每天天不亮就来擦机床，晚上大家走了他还跟着李建设一起加班学习，可以说车间里加班最多的就是他，
更难得的是那份谦逊，哪怕做出了进步这么快，也从没见他在人前显摆过，见了谁都客客气气。
这样的年轻人，谁见了能不打心眼儿里喜欢？
人群里不知是谁先开了口，带着几分打趣的笑意喊：
“建军啊，眼看就要考核了，看你这架势二级工指定能过！你又刚添了辆自行车，莫不是......这是准备着相亲呐？”
这话一出，不少人眼睛顿时亮了。
周建军这小伙子，论模样是车间里数得着的精神，浓眉大眼，身板挺拔，
论本事，年纪轻轻就敢啃三级工件，往后成个高级工是板上钉钉的事，前途亮堂得很。
这样的后生，哪家姑娘不乐意嫁？
要是能跟他攀上亲戚，自己往后在厂里也多少能沾点光。
立刻就有个留着寸头的工友往前凑了凑，脸上堆着热络的笑，
“建军，我跟你说，我有个侄女就在咱们厂后勤处管库房，今年刚满十八，人长得白净，手脚也勤快，要不我给你们搭个线？”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胖点的工友就笑着推了他一把：
“去去去，你侄女才多大？建军这条件，得配个更俏的！”
说着转向周建军，语气更热络了，
“建军你听我说，我表妹在红旗纺织厂当挡车工，早就是正式工了，模样周正不说，还做得一手好针线活，要不......”
一时间，七嘴八舌的撮合声此起彼伏，有人说自家邻居家的姑娘如何贤惠，有人提亲戚家的女儿在哪家单位上班，
连平时不爱凑热闹的老师傅都探过头来：
“建军要是真想找对象，我认识我们街道办事处的王大姐，她认识姑娘可多了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