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死营的动作很快。
    毕竟以前那么多场仗打下来,抄家搜刮寻战利之类的本事,早就已经练了出来。
    大到桌椅板凳,小到锅碗瓢盆。
    就连老秀才家里奴仆小厮,依靠便利昧下来的银两,小物件,都一个没少的寻摸出来。
    由专人全部记录在案,一个都没有少,一个都会多。
    老秀才的父母妻妾儿女,还有家里买的仆役丫鬟,此时也已经知晓了事情缘由。
    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胆量力气去争执。
    可等他们知道这些军士是太子亲军。
    手上又有靖远侯提供的名单军令,立刻便变得老实起来,乖乖的聚在一边缩着。
    眼睁睁的看着军士帮他们搬家。
    老爷自愿递上申请改回原籍的文书,官府经由各级官吏确定同意。
    那从主官确定落笔的那一刻起,他们血缘最近的三代人,就都成了北方诸省的人。
    毕竟在交通不便利的时代。
    最多不过二三十年,人家是北方人,你们又凭什么是南方人?
    为了方便于民,靖远侯还剩他们的手续……
    而若对此心怀不甘,想着要反抗,敢说自己不是,或者找个什么理由想要撤销文书,那最后的结果。
    可能就不是简单的搬家了。
    重开科举是皇恩浩荡。
    分设南北两榜,是为了给天下学子一个公平。
    在这个时候允许学子更改户籍,那是法外容情施恩天下,是真真正正的德政。
    可是你等阴损小人,为一己私利罔顾国法,为金榜题名欺瞒朝廷,往小了说是要数罪并罚。
    往大了说就是欺君!
    三代变九族,太子殿下仁德,皇后娘娘心善,或许情况能好一点,变成夷三族。
    记住是夷三族,这和三代可不是一种东西。
    ————
    军士拿着记号的小本子,走到总旗身旁递过去,“头,都记好了。”
    而跟着本子一起递过去的,还有小钱袋子。
    总旗接过来顺手掂了掂。
    大概有七八两的样子,正好够他们帮文曲星叫车马的钱,该是什么就是什么,车马他们又不需要。
    所以这钱就得文曲星自己掏。
    另外还有他们这一大帮兄弟,辛苦帮忙干活搬家也要有劳苦钱。
    将军都说了。
    搬家不是抄家,绝对不允许他们伸手。
    但是村里乡间叫人帮着干活,等到干完了活以后,还要管一顿干饭呢。
    他们效死营忙里偷闲过来帮忙,怎么的也得给点意思吧!
    心里盘算着一会该要多少。
    总旗回到前面,装模做样的偶遇老秀才,“呦,文曲星老爷您怎么还在这儿啊?!”
    “为何没去叩阙啊?是不是因为什么耽误了?”
    “诶正好,小的这边啊有点事,正好文曲星老爷您帮帮忙,劳烦您抬眼看看。”
    小本子举起来。
    用的自己将军发明的表格,各种物件的种类数量,只需一眼便能一目了然。
    老秀才闻声望过去,瞳孔再次收缩。
    他的家业,他的房子,他的祖产,现在都变成了本子的字数。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一页一页的快速翻过,待到所有页都翻完以后,总旗将小本子合上塞到老秀才的手里,最后还轻轻的拍了拍。
    “这您可要留心仔细放好,万一有什么东西对不上的,还能拿着来找我们。”
    说完掏出那个钱袋,打开让老秀才往里面看上几眼。
    “还有这个您也要看仔细了,一共七两四钱银子,这是用来给文曲星老爷叫车马,装东西往外运的钱。”
    “不过您也知道,京城嘛,东西什么的都贵,这点钱只够出应天府的,后面还要在想办法。”
    将钱袋收起来丢给手下人,让他们赶紧去把车马叫过来装车。
    别误了文曲星老爷们的事。
    没听说说书的说嘛,一寸光阴一寸金,耽误了时候他们可赔不起!
    接过钱袋那人当即便转身离开,有银子什么都好办,车马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京中勋贵各家里都有生意。
    虽然车马行挣的不多,而且也不像其他生意那样体面,大家大户看不上,但好歹能细水长流。
    再加上勋贵在军中都有些关系,能用相对便宜的价钱,买到拉车的牛马。
    所以一些小的勋贵家里,很是喜欢这样的买卖。
    听说靖远侯爷有需要,一个个的把已经到手的生意全都退了,就等着效死营的弟兄过来,并且保证供大于求。
    保证最多不到两刻钟,足数的车马就能到地方。
    绝对误不了文曲星老爷的事。
    更不会损失光阴和黄金。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和文曲星老爷您说。”
    总旗一手抓住老秀才的手臂,另一只手伸出手指指向手下的弟兄,“您看看我这些弟兄,一共二三十人呢。”
    “将军有令说,帮着您搬家是情分,但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不是……”
    还要钱?!
    老秀才当即就反应过来。
    你们一大群人闯进我家里,把自己家翻了个底朝天,还要把他赶到北方困苦凋敝之地。
    最后还要管自己要钱?
    “当然,当然,也不是现在就要。”
    总旗感觉到了老秀才表情变化,当即放开手向后退几步,张开双手比向整个院子。
    “你家里人走了,可这房子走不了。”
    “所以我家将军专门寻来了好朝奉,为您的这个房子进行估价,卖的出来给您现银子,我们也从这里面拿钱。”
    “若是卖不出去,我家将军也会给您补偿,绝不会亏了您的!”
    “这房子是我家祖产,为何也不能留?!”
    嬉皮笑脸的总旗神情骤然转变,手按在腰间官刀之上,冷冷的看着老秀才,“文曲星老爷,您祖籍山东。”
    “在这应天府哪来的祖产?!”
    一句话噎住了老秀才。
    是啊,他祖籍山东,定居应天府满打满算不过小十年。
    哪里会有什么祖产?
    就算是有,现在此时也不能有……
    所有的一切都没了,这京城应天府,以后再也不可能回的来了。
    至于什么科举,金榜题名……
    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老秀才知道那也是再无可能,科举他或许还能参加。
    但是名字绝不可能会被录用。
    “对,这不是我家祖产,是我后来买的,后来买的……”
    老秀才说着失去所有的气力,脚下趔趄的跌倒在地上,最后索性直接躺下。
    呆滞的望着天空。
    好蓝啊,好清澈啊,自己当初为何要动邪念呢?
    凭着他的才学,就算是参与南榜科举,也有一线可能脱颖而出,何至于弄到现在这样?
    家业没了,祖产没了,科举的希望没了,一家老小三代血亲,还要搬迁到北方贫苦凋敝之地。
    他悔啊!他恨啊!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
    上位者何时会在乎棋子的感受?
    不过老秀才也不用太悲苦,今天在这应天府之中,像他这样的要落叶归根之人,可以说是不计其数。
    并且这还是在应天府属北方的前提之下。
    南边远些的地方,锦衣卫和地方卫所兵丁,现在还没接到命令,还没开始帮着干活呢。
    等过些时间,人会更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