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指证自己的死士。
    胡惟庸心里最多只是有些恐惧,恐惧抄家灭族的结果。
    但除此之外,心底最深处还存着一丝侥幸,一丝死里求生的侥幸!
    他毕竟是是大明中书右丞相,微末之时便追随朱元璋,是货真价实的从龙之臣!
    就算他这一次大逆不道,设计谋算当朝侯爵。
    但凭着他的地位和功劳。
    凭着以前随陛下一路走来的情分。
    或许还能有一两线生机,流放千里,贬为庶民……
    总是能留下一条命吧。
    就像之前的曹兴,惹得皇后娘娘不快,最后不还是给留了机会。
    去到边境卫所担任指挥使,不会再回头厮杀一场。
    可现在他最亲近的胡历,最是信任的管家胡历,他的突然背叛,却让胡惟庸彻底的陷入绝望。
    胡惟庸知道自己究竟干过多少腌臜事。
    多少朱元璋绝对不能容忍的腌臜事!
    可是他想不通,胡历为什么要背叛他!
    “胡历!”
    一声尖嚎,猛地起身,胡惟庸饿虎扑食一般扑向胡历。
    但早就围到他身旁的亲兵们,早就对此有所防备,扬起一脚踹翻在地。
    扑通——
    腹部剧烈的疼痛。
    身体蜷缩成一团在地上挣扎,止不住的想要呕吐。
    但眼睛却死死的盯着胡历,他的管家,相伴十几年的管家!
    “胡历…我待你不薄……为什么?他马世龙凭什么?”
    胡历没有回答胡惟庸,甚至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他现在是任圆。
    锦衣卫百户任圆。
    等待着团圆的任圆。
    不停的质问,不断的凝视,胡惟庸没有得到任何东西。
    他只想要一个答案,他凭什么要被马世龙如此拿捏?
    “感觉如何?中书右相胡惟庸胡相?”
    马世龙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一滩烂泥,“是不是很不甘,你天纵奇才,为何会败于我这个稚子顽童之手?”
    “对!”
    彻底绝望,那便再无所谓,从牙齿中挤出沙哑至极的语调。
    胡惟庸挣扎着站起身,他不服不甘,“马世龙,你说的不错,我不服,更不甘!”
    啊——!
    刚起身到一半。
    身旁亲兵便立刻拿着兵刃,重重击打在他的腿上。
    管你什么中书右相,什么朝堂重臣,一条断脊之犬面对自己侯爷,只配跪着答话!
    这些亲兵都是战场上的悍卒。
    用的兵器都是精于破甲的钝器重家伙,卯足劲一下打中,伤口不会怎么出血。
    但腿肯定是断了。
    胡惟庸强撑着剧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但双腿怎么都用不上力气。
    可就算他用得上力气又能如何?
    亲兵们不介意再给他一下,当着侯爷的面,他们很乐意如此。
    “哈哈哈哈……虎落平阳被犬欺……虎落平阳……被犬欺!!”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马世龙掏了掏耳朵,低头清理着小指头,“你胡惟庸那里称得上是虎?”
    “要不是用狐狸形容人习惯了,你最多也就是一只黄鼠狼罢了。”
    “能偷鸡,能猎兔,但眼界狭窄,只知道钻营徇私,能成事但却成不了大事……”
    “你闭嘴!”
    胡惟庸甩袖怒斥,“你马世龙凭什么评价我胡惟庸?!”
    “你个靠着皇后娘娘上位,靠着皇亲国戚身份耀武扬威的顽童,除去你这出身你有什么比得上我胡惟庸!”
    “我今天是败了,但败给的不是你马世龙!”
    “是败给了皇后娘娘,败给了陛下,败给了大明!”
    “不是你马世龙!不是,不是……”
    “说完了?”
    一顿聒噪杂言,马世龙任由胡惟庸发泄,任由他这最后的疯狂。
    “你说我除去这身份凭什么?那好,我告诉你。”
    噌——
    拔出腰刀插在胡惟庸面前,将他狼狈不堪的模样照个清楚。
    “我马世龙十五岁披挂上阵,首战便是鄱阳湖,遇着陈友谅那个秃子,几十万人的生死决战!”
    “陛下座舰搁浅在浅滩,周围全是敌军,无处逃生。”
    “是我率亲卫架火船冲出,与敌军主舰硬撼死,手中骨朵断了两把,身上三层铁甲被砍成破麻。”
    “身上挨了一枪两刀,距心腑不过毫厘之差,不省人事在床近半个月,府中白布丧仪早已备齐,棺材就停在堂屋等着装我。”
    马世龙蹲下身看着胡惟庸,“靠着这救驾之功,我晋升把总。”
    “当时你胡惟庸在哪?”
    “没记错的话,不过区区一县县令吧,有何功劳与我相比?”
    “伤愈之后,调入徐帅麾下听用,领兵五百七十六人,甲胄不全,兵刃陈旧。”
    “念我姐姐情分,军中诸位老哥哥给我贴补,但我马世龙要脸,一个甲片,一根箭矢都没收。”
    “第一战乃是攻城,闯进帅帐和常帅吵翻了天,抢来了先锋营的活计。”
    当——
    伸手弹了一下刀刃,“当时用的就是这把刀。”
    “我麾下五百余人,一战战死三百二十余,我这个稚子幼童杀敌一十六,用尸骨垒下先登之功!”
    “当时你胡惟庸又是何职?又有何功?”
    胡惟庸越听身子越抖。
    声音卡在咽喉,想要反驳却又怎么都吐不出来,面前这稚子幼童不如他!
    不如他!
    马世龙接着继续说,“城破之后,获战马七十三匹,组建效死营雏形。”
    “自此以后我马世龙逢战必先,累先登,陷阵,斩将,夺旗之功,共计二十三,军职一升再升。”
    “后陛下建元洪武,创我大明基业。”
    “我随徐帅北伐元廷,连克十余城,生擒万户以上敌将高官三十一,杀敌六万,俘虏十余万,牛羊辎重无数。”
    “百万雄师,满朝文武,公认我马世龙北伐之功位列前五!”
    “这些个军功,可对的起我这靖远侯的爵位!担得起五军都督府前军左都督之职!”
    马世龙走到胡惟庸面前,啪啪的打着他脸。
    “我马世龙,就算没有我姐姐,依旧是大明勋贵军侯,百万雄师中最是悍勇之将!”
    “只有你胡惟庸认为,我能二十岁勒马封侯。”
    “靠的是我姐姐的庇护,军中勋贵们的保驾护航,沙场的刀光剑影都与我无关。”
    “镀金的朽木雕,表面光的驴粪蛋子,只在外面光鲜,内里尽是破败腐臭。”
    马世龙站起身张开双手,让胡惟庸看的清楚。
    自己的这个破烂身板。
    “可你知不知道?”
    “我从军之时,有关我的军报,陛下都要遮掩着藏起来,生怕被我姐姐看见。”
    “军中勋贵老哥哥们,凯旋回京最怕也是见到的也是我姐姐。”
    “他们知道我这个稚子幼童,在战场上的样子,知道我马世龙到底多少次,在刀光剑影之中,万千敌军之中死里逃生。”
    “你说我马世龙凭身份耀武扬威。”
    “我承认,在这大明,我确实有这个特权。”
    “可你胡惟庸以为比我功高,以为我只是一稚子顽童。”
    “你怎么不看看周围,不仔细想想,大明百万雄师都认我靖远侯,勋贵公侯都认我靖远侯,文臣名士亦认我靖远侯。”
    “只有你胡惟庸,这一只黄鼠狼不认,你的眼光才是世间唯一?”
    “真以为披着黄毛,就认为自己有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