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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不必再演了
    请求废止先帝遗旨,本是大不敬之举。

    寻常人但凡提起一字半句,便会引起帝王震怒,更勿提以礼孝治国的景元帝。

    他看着桌上的手书,陷入了沉思。

    其实承平将军府后宅的风声,不是没有吹到过景元帝的耳朵里。

    宋子豫丝毫不节制地偏爱继室,冷待原配,姜绾入府三年未得一子,光凭这些,外人就能猜到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可景元帝不曾过问,也不想过问。

    一旦承认姜绾婚事不睦,众人都会想到那道赐婚圣旨。

    景元帝不会让旁人议论,先帝眼拙,促成怨偶。

    那是他敬爱的父亲,敬仰的先君,先帝怎会有错?

    而如今,元氏与宋子豫双双下狱,将军府的上一代已经覆灭,姜绾只是个妇人,与宋家的婚事是否延续,对朝政的影响微乎其微。

    只是,若允准和离,史书上会留下关于此事的前因后果。

    先帝一生最恨苗疆人,立志耗费数年收复苗疆,还明令不许苗疆人进京。

    谁知到头来,却被苗疆公主所蒙蔽。

    不知后人会如何评说。

    景元帝皱起眉,抬眼朝高台之下望去。

    姜绾身着一品诰命服,静静跪在台下,脊背挺直。

    一品诰命,不止是尊贵的象征,更提醒着众人,她身为女子做过的桩桩件件。

    赈济灾民,研制时疫药房,救治国母,东莱人袭京时护卫宫城…包括在外人眼中的以身救驾,在拓跋彗手中守住丹书铁券。

    每件事都昭示着这个一品诰命的分量。

    景元帝即便存有私心,也无法漠视她的请求。

    宋钰送回的丹书铁券就摆在桌前,少年眉眼清明,一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掷地有声。

    那天子为人蒙蔽犯错,为何不能拨正?

    更何况,姜临渊和季嵘都是朝廷肱骨,二人与姜绾是血脉至亲,自己若不允和离,难免会伤了两位臣子的心,更让众人议论天家无情。

    是非利弊在心中过了一遍。

    景元帝心中已经有了抉择。

    他缓缓起身,走到台下,亲手扶起了姜绾。

    “姜夫人所求和离之事,孤准了。”

    姜绾俯身谢恩。

    为表重视,景元帝转头看向裴玄。

    “至于元氏身份及犯罪一事,交由京兆尹审查,太子督办,一经查实,也不必流放了,立即判处死刑。”

    裴玄应声。

    众臣亦跟着高呼英明。

    姜临渊和季嵘对视了一眼,心潮翻涌,既酸涩,又欣慰。

    当他们从滕阁老口中得知季明令的死因时,无不伤心疾首,恨不得将元氏这个毒妇千刀万剐。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将她的恶行昭告于世,判处死刑。

    阿绾也得以和离,日后与宋家再无瓜葛。

    想来季明令在天上看到这一日,亦会心中宽慰。

    有了景元帝的旨意,京兆尹办事动作很快。

    三日后,贺行云便带着官府拟好的和离书登了门。

    宋子豫自上回受刑后,伤势没得到医治,越来越重,如今已经无法提笔写字了。

    贺行云将准备的和离书带给姜绾过目,若无差错,让宋子豫直接按上手印,便可生效了。

    姜绾垂眸,目光落在和离书上,一时走了神。

    前世求而不得的东西,如今终于在她手中,她心中感慨。

    见她不说话,贺行云问道:“怎么了,姜夫人,可是这和离书有何问题?”

    姜绾摇头:“没有问题,有劳大人了。”她起身拿起斗篷,率先出了门,“我与大人同去。”

    贺行云诧异了一瞬,快步跟了上去。

    事情闹到这步,他还以为姜绾不会再见宋子豫的。

    只是今晨裴玄也去了刑部大牢,说要问宋子豫一些事情,不知此时离开了没有。

    冬至刚过,京城飘起了漫天小雪。

    姜绾迈入刑部大牢的门槛,扑簌着肩头的落雪,一步步朝着里头走去。

    其实贺行云想得没错,她与宋子豫已经无话可说,今日来此,只不过是听皇后娘娘说起顾玉容身患鼠疫之事,想来瞧个究竟。

    京兆尹审结宋麟的案子后,就将他们母子移送刑部关押了,与宋子豫所在的牢房离得不远。

    姜绾沿着走廊走了一会,停在了一处牢房门前。

    牢内光线昏暗,乌糟糟的干草上躺着一个女人,满身脏污,面容可怖。

    若非狱卒提醒,她当真看不出来,这女人正是顾玉容。

    顾玉容直挺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断了气一般。

    狱卒捂着鼻子上前,拿着棍棒敲了敲她身子,她才醒过来。

    在黑暗中匍匐太久,她一时不能适应眼前的光亮,愣了片刻后,视线才缓缓恢复。

    看清面前之人的一瞬,她狼狈的面容突然狰狞起来,激动地浑身颤抖。

    “姜…姜绾?”

    “贱人,你这个贱人!把我害成这样还不够?你还要做什么!”

    “大胆!”狱卒喝道,“罪妇,胆敢对一品诰命夫人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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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品诰命…”

    顾玉容怔了下,随即放声大笑起来,状若疯妇。

    “宋家满门俱输,你却成了一品诰命,真是世道不公,世道不公啊!”

    “你错了。”

    姜绾淡淡道。

    “这世上因果循环,公平得很,否则今日,我便不会站在这了。”

    顾玉容不甘地咬牙,眼神凶狠,仿佛一头凶厉的猛兽。

    只是此时,猛兽失了爪牙,断了筋骨,只剩一腔无能的愤怒。

    “你曾说过我是疯子。”

    姜绾开口,声线平静得毫无起伏。

    “如今,是你更像了。”

    顾玉容费力喘着粗气,恶狠狠盯着姜绾。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看着姜绾提着灯笼走近,她害怕地往墙角缩了缩。

    “你,你想要做什么?我警告你,陛下的圣旨是判我流放,就算你是一品诰命,也不能草菅人命,否则,否则你就犯了杀人罪!”

    “你干什么?你不要过来啊,离我远点!”

    见姜绾凑近,她甚至吓得失声大叫。

    “来人啊!救命啊!一品诰命夫人要杀人了!”

    一旁的狱卒见状,在姜绾身后低声劝道:“夫人,您且当心些,这疯妇得的是鼠疫,会传染的。”

    顾玉容闻言,忽而像想起什么一般,对着姜绾大叫道。

    “对,对,我得了鼠疫!不怕死就过来!”

    她张牙舞爪道。

    “黄泉路上,拉着你这贱人一起陪葬,也算值了!”

    任凭她如何发疯,姜绾只是静静打量着她,而后问道:“宋麟呢,也患了鼠疫么?”

    狱卒答:“正是,原本二人是关在一处的,可鼠疫传染得厉害,他们症状又一模一样,太医看过之后,就将宋麟隔到另一间牢房了。”

    “是什么症状?”姜绾问。

    狱卒想了想,一一答了。

    见姜绾打听得这样详细,顾玉容脸上浮现出一丝慌张,她凶神恶煞地扑过来,试图要以此吓走姜绾。

    “不必再演了。”

    姜绾一句话,便让她僵在了原地。

    “你得的根本不是鼠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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