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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莺声初啭,恩宠乍临
    这宫里的恩宠,素来如走马灯般流转,今儿你方唱罢我登场,从没有谁能真正独占。

    前些日子甄嬛蒙圣恩,御花园里的牡丹都似为她开得更盛些,旁人纵有嫉妒,也只能压在心底——皇上的心思,哪是轻易能揣测的?

    可这几日风向又变了,西北的年大将军递了奏折来,字里行间无非是边关稳固、劝君保重之类的话,却不知怎的,竟让皇上想起了华妃。

    连着三日,皇上都宿在翊坤宫。

    华妃那支金步摇又开始在宫中晃得人眼晕,往日里避着她走的妃嫔,如今见了面都要笑着问声“华妃娘娘安”。

    这般一来,甄嬛倒不显得那般扎眼了,旁的有几分薄面的妃嫔,也得了些召幸的机会,延禧宫的赫舍里、咸福宫的惠贵人,都轮着去了养心殿几趟。

    只是皇上毕竟年事已高,一月里入后宫的日子统共不过十一二回,更多时候,不过是召了妃嫔去养心殿伴驾。

    或研墨,或读折,一盏茶的功夫便遣人回来了。

    安陵容也被召过几次。

    她那手推拿的手艺确实练得地道,皇上伏案批折久了,总爱让她在旁伺候着按按肩。

    每回从养心殿回来,她贴身的宫女锦绣都要替她捏把汗:“小主,您这手艺再好,总在御前伺候笔墨也不是办法呀。”

    “皇上跟前的机会就那么多,不抓住了承宠,哪来的子嗣?”

    安陵容正对着铜镜卸钗,闻言指尖一顿,铜镜里的人影脸色泛白。

    她轻声道:“急什么?皇上心里有数。”

    可话虽如此,握着钗子的手却微微发颤。

    锦绣见她这般,又道:“小主,昨儿华妃宫里的周宁海来传旨,那眼神,明摆着是瞧不上咱们。”

    “若是再没个正经的恩宠,往后……”

    “我知道。”

    安陵容打断她,声音压得极低,“明儿起,你去御膳房打听着,皇上近来爱吃些什么。”

    “我记得皇上说过,夜里批折总觉得口干,或许……”

    “或许我能做些合口的汤羹送去。

    锦绣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小主的手艺,定能合皇上心意。”

    安陵容望着镜中自己略显单薄的身影,轻轻“嗯”了一声。

    深宫之中,恩宠是浮木,子嗣才是根基。

    她这推拿的手艺再好,终究只是“伺候笔墨”的份,若想往前走一步,总得另寻个由头才行。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得妆台上的银簪泛着冷光,她暗暗攥紧了拳——机会,总得自己挣来。

    安陵容还没来得及布置机会呢,宫里先炸了个不大不小的响动——倚梅园一个洒扫宫女,竟被皇上撞见,一夜承宠,直接封了官女子,拨去储秀宫西偏殿住着了。

    这消息传到储秀宫时,安陵容正对着一盆新栽的秋海棠出神。

    锦绣气喘吁吁地进来回话,声音都带着惊惶:“小主,您听说了吗?”

    “倚梅园那个叫余莺儿的宫女,就因为皇上瞧着顺眼,竟一步登天了!”

    “现在是余官女子了,就住咱储秀宫呢!”

    安陵容握着喷水壶的手猛地一顿,水珠溅在花瓣上,颤巍巍滚下来。

    她抬眼,眸中满是错愕:“余莺儿?倚梅园的宫女?”

    前世分明是除夕夜倚梅园才有的机缘,怎么这会子毫无预兆地承了宠?

    她指尖发凉,喃喃道,“这宫里的事,原是半点由不得人料的……”

    锦绣点头道:“谁说不是呢!”

    “一个洒扫宫女,竟也能封官女子,怕是连华妃娘娘都要气着了。”

    正说着,储秀宫的太监来报,说余官女子前来请安。

    安陵容定了定神,理了理衣襟:“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余莺儿跟着宫女走进来,一身半旧的湖蓝色宫装,头上只簪了支素银簪子,见了安陵容,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奴才余氏,给谨贵人请安。”

    “奴才新来乍到,不懂规矩,往后还请贵人多提点。”

    她低着头,声音细细的,带着几分怯生,脸上还带着未脱的青涩,瞧着倒比前世初见时柔和许多。

    安陵容打量着她,心中五味杂陈——便是这个人,前世凭着一句“逆风如解意”得了圣宠,后来却那般张扬跋扈,最终落得个自尽的下场。

    可眼前的余莺儿,分明还带着底层宫女的谨小慎微。

    “起来吧。”安陵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既入了储秀宫,往后便是一处住着的姐妹。”

    “宫里的规矩,慢慢学便是,只要安分守己,谁也不会为难你。”

    余莺儿忙又福了福身:“谢贵人体恤。”

    “奴才记下了。奴才……”

    余莺儿低头看着鞋面,“昨儿皇上赏了两匹杭绸,奴才想着小主或许用得上,就……就让人送过来了。”

    侍女捧着锦盒进来,打开一看,确是两匹上好的湖蓝色杭绸,在日光下泛着柔光。

    安陵容瞥了一眼,忽然想起前世这余莺儿恃宠而骄的模样,再看眼前这局促的小姑娘,心头竟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有心了。”她淡淡道,“只是宫中有规制,你的份例银刚够自用,往后不必破费。”

    余莺儿脸上泛起红晕,忙道:“奴才不是……只是想着小主暂掌储秀宫,奴才该尽些心意。”

    安陵容没再接话,只挥了挥手:“安置妥当便回去歇着吧,刚承宠,仔细精神。”

    余莺儿又磕了个头,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殿内静下来,安陵容望着那两匹杭绸,忽然低声笑了——这宫里的路,原就不是只有一条。

    余莺儿能再得机缘,或许……她的路,也能走得更稳些。

    安陵容捏着帕角,指尖微凉——命运的轮盘,似乎悄悄转了个方向,可这深宫里的路,终究还是难走啊。

    锦绣不解:“小主,这余官女子看着倒还本分,您怎么反倒愁了?”

    安陵容摇摇头:“本分?在这宫里,本分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她今日能一步登天,他日若握不住分寸,摔下来只会更疼。”

    她将帕子放在桌上,“罢了,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咱们且看着吧。”

    窗外的风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过窗棂,像极了这宫里人起起落落的命运。

    安陵容望着窗外,眼底渐渐凝起一丝冷意——不管旁人如何,她自己的路,必须牢牢攥在手里。

    碎玉轩内,甄嬛正临窗翻着一卷《女诫》,窗外的石榴花红得似火,却暖不透她眉间的沉郁。

    槿汐端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进来,见她指尖捏着书页发怔,轻声道:“小主,刚从前头听说,倚梅园的余宫女……”

    “被封了官女子,这会儿已经挪去储秀宫了。”

    “余宫女?”甄嬛抬眼时,长睫颤了颤,搁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攥紧了帕子,“便是那日在倚梅园扫地,被皇上撞见的那个?”

    槿汐点头:“正是。”

    “听说皇上瞧着她眉眼干净,随口问了几句话,竟直接传了承宠的旨意,内务府刚把份例送过去,连绿头牌都添上了。”

    甄嬛望着窗台上那盆刚浇过水的薄荷,叶片上的水珠滚落,溅在青砖地上洇出小水痕。

    她忽然低低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我当是何等人物,原来是个洒扫宫女。”

    “槿汐,你说可笑不可笑?”

    “小主慎言。”槿汐忙劝道,“皇上心思难测,许是一时新鲜。”

    “再说小主身份尊贵,怎好与……”

    “身份?”甄嬛打断她,指尖划过微凉的窗棂,“在皇上眼里,怕是‘新鲜’二字,比什么身份都金贵。”

    “我入宫这些时日,自认谨守本分,却连个连规矩都未必学全的宫女都比不过,难道不可惜?”

    正说着,浣碧端着点心进来,听见这话撇了撇嘴:“小主何必气这个!”

    “那余官女子瞧着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指不定明日就被皇上忘了。”

    “倒是小主,前日皇上还问起您新画的那幅《寒梅图》呢。”

    甄嬛接过一块杏仁酥,却没胃口吃,只放在碟子里轻轻拨弄:“皇上问起,不过是随口一提。”

    “倒是你们,往后在宫里见了这位余官女子,该有的礼数不能少,毕竟是皇上亲封的人。”

    槿汐应了声“是”,见她仍郁郁不乐,又道:“小主别忘了,您是正经选秀入宫的格格,家世、才学哪样不是拔尖的?”

    “这宫里的恩宠,来得快去得也快,能长久站住脚的,终究是靠自己。”

    甄嬛沉默片刻,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味清苦,倒让她清醒了些。

    她望着窗外渐渐西斜的日头,轻声道:“你说得是。是我一时钻了牛角尖。”

    话虽如此,眼底那点失落,却像被风吹过的残云,久久未散。

    这后宫之中,恩宠本就如浮萍,今日开得艳,明日或许就被雨打风吹去。

    只是轮到自己头上,那份不甘与委屈,终究难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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