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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荷风暗度,玉阶相扶
    这场无声的权力博弈里,谁能笑到最后,捞得实打实的好处?

    怕是连紫禁城角楼的铜鹤也说不准。

    至少此刻在圆明园里的妃嫔们,还蒙在鼓里,不知长春仙馆那夜的帝后之间,已悄然添了层不同往日的意味。

    夏日过半,圆明园的荷风依旧裹挟着甜香,各处宫苑里的笑语似乎比宫里更鲜活些。

    九州清晏的回廊下,宫女们捧着刚冰镇好的酸梅汤穿梭,听见远处传来悠扬的歌声,忍不住相视而笑——又是余常在在勤政殿伺候呢。

    自中秋夜宴凭一曲《江南可采莲》出了风头,余莺儿这几日几乎成了勤政殿的常客。

    皇上批阅奏折时,她便在一旁抚琴唱曲,声音婉转得像檐下的风铃,倒也解了几分案牍劳形。

    “小主,这是昨儿内务府新送的云锦,做件藕荷色的旗袍如何?”

    贴身宫女花穗捧着料子进来时,正见余莺儿对着铜镜描眉。

    她如今眉眼间添了几分从容,不像刚得宠时那般咋咋呼呼,描眉的手法也学了几分大家闺秀的细致。

    余莺儿瞥了眼那云锦,淡淡道:“收起来吧,料子太扎眼。”

    她放下眉笔,指尖抚过镜中自己的脸,“前些日子的恃宠而骄,落了多少人的眼?”

    “如今该沉潜些。”

    花穗愣了愣,想起前些日子在宫中时,被宫中众人克扣的场景……

    当即也打消了劝自家小主恃宠而骄,去做那些得罪人的事情了。

    正说着,殿外传来太监的唱喏:“皇上口谕,传余常在去勤政殿伺候笔墨。”

    余莺儿起身理了理衣襟,换上件月白色的素纱衫,只簪一支碧玉簪:“走吧,把那支新制的曲谱带上。”

    勤政殿内,皇上正对着奏折蹙眉,见余莺儿进来,挥手让苏培盛退下。

    “今儿嗓子舒坦?”他头也未抬,语气却比往日温和些。

    “托皇上的福,还好。”

    余莺儿福了福身,捧过砚台细细研墨,“臣妾新学了支曲子,想唱给皇上解闷。”

    “哦?”皇上抬眼,见她今日打扮素净,倒比往日的花红柳绿顺眼些,“唱来听听。”

    琴弦轻拨,歌声缓缓淌出,不似那日荷塘边的明快,多了几分秋夜的清寂。

    皇上放下朱笔,静静听着,忽然道:“这调子倒是有趣。”

    余莺儿闻言,眼波流转间漾起几分娇俏,福身回话时声音软得像浸了蜜:“托皇上的福,臣妾也是刚得了这谱子,想着先唱给您听呢。”

    尾音微微上挑,不似京城女子那般豪爽倒是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婉转,倒真像根羽毛,轻轻挠在人心尖上。

    皇上执朱笔的手顿了顿,抬眼瞧她——月白色素纱衫衬得她眉眼愈发灵动,那点小心思明晃晃摆在脸上,倒比那些藏着掖着的更显鲜活。

    他嘴角噙着丝淡笑,故意板起脸追问:“只是这般?”

    余莺儿早知皇上心思剔透,哪敢再卖关子,忙敛了笑意正色道:“臣妾不敢欺瞒。”

    “这谱子能到臣妾手里,还得多谢谨贵人。”

    她指尖轻捻着帕子,细细回话,“谨贵人素爱搜罗些新奇曲调,听说得了这谱子,先请教坊司的乐师试过,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臣妾前日乐雪阁时,恰逢她正琢磨着,便斗胆试唱了两句,没成想……”

    “没成想倒合了你的嗓子。”

    皇上接过话头,眼底的笑意藏不住了。

    他放下朱笔,指腹摩挲着温润的茶盏边缘,浅呷一口雨前龙井。

    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芭蕉叶上,语气里带了几分赞许:“这谨贵人是江南水土养出来的,骨子里就带着江南小调的灵秀,对那些新奇曲调本就敏感。”

    他顿了顿,指尖在茶盏沿轻轻画着圈,又道:“偏她还不安于只懂这些,总爱往新鲜事物里钻,什么新奇的曲谱、稀罕的乐器,都要弄来琢磨琢磨”

    “这般又灵透又肯琢磨的性子,确实是个妙人。”

    殿内的檀香袅袅升起,混着茶气漫开。

    他望着案上堆叠的奏折,忽然觉得,这宫里若多几个这般鲜活的人,倒也能驱散些沉闷。

    余莺儿忙顺着话头道:“可不是嘛。”

    “谨姐姐还说,这曲子的调子得配着江南的水磨腔才入味,臣妾也是得了她的指点,才敢在皇上面前献丑。”

    她这话既抬了谨贵人,又没忘了把自己的功劳轻轻点出,分寸拿捏得恰好。

    “嗯,她这份心倒是难得。”

    皇上颔首,目光落在奏折上,却没再提笔,只对余莺儿摆了摆手,“接着唱吧,方才那两句听着还不错。”

    余莺儿应声坐下,重新调了调琴弦。

    琴音再次响起时,她眼角余光瞥见皇上虽望着奏折,指尖却在案上轻轻打着拍子,心头不禁一喜,歌声愈发婉转起来。

    只是这勤政殿内,明面上是琴瑟和鸣,皇上心里却已转了别的念头——

    他指尖在茶盏沿轻轻画着圈,忽然心中一转:“不过话说回来,这安陵容虽爱琢磨新奇曲调,往日里却从不显山露水,怎么今日倒被余莺儿点破了?”

    眉峰微挑,眼底闪过一丝探究:“听余莺儿那话里的意思,倒像是背后有人提点过。”

    放下茶盏时,瓷碗与桌面碰撞出轻响,他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看来是得找个时间去瞧瞧这位谨贵人了,说不定……”

    “还能撞见些更有趣的新鲜事。”

    殿内檀香漫过窗棂,混着廊下的草木清气,倒让这突如其来的好奇,添了几分让人期待的意味。

    安陵容哪里猜得到余莺儿那点“投桃报李”的心思。

    这些日子,她揣着那桩要爆的喜事,日日盘算着时机——

    总觉得中秋夜宴上妃嫔们争宠正酣,那时说出来,多半要被衬得像刻意凑趣,便按捺住了。

    可心底的焦灼却一日重过一日:留给她宣布有孕的日子,分明越来越少了。

    她私下里反复掂量:太早说,显得刻意;

    太晚,又怕夜长梦多。

    那些藏在袖中的欢喜与不安反复拉扯,让她夜里总睡不沉,时常对着铜镜抚着小腹发呆——

    那一点点尚不能称之为“形”的动静,是她此刻唯一的底气,也是悬在头顶的倒计时。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