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圣元四年末，临近年节，本就喧闹的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br>御史李步捧着血衣进了御书房，随后皇帝召见数位重臣。</br>紧接着数队官兵护送着不同的官员奔出京城，与此同时大理寺差役围住了冀郢的家宅。</br>仅仅一天的时间，巡查使冀郢遇难的消息传遍了京城。</br>有说冀郢是遇到了山贼，有说是被查问的当地官府谋害了。</br>酒楼茶肆内充斥着各种议论。</br>“是不是又要天下大乱了？”</br>“持符节的巡查使被害，无疑是谋害天子！”</br>“天啊，外边的官员们又要造反了！”</br>“诸位诸位，不得妄议朝政！不得胡言乱语！一切等官府结论。”</br>店伙计们不得不喝止纷乱的传言。</br>相比于大厅里不知详情各种揣测的民众，坐在包厢里的人们了解的更多一些。</br>“只有血衣，并无尸首。”一人低声说。</br>“那到底是死是活？”另一个人皱眉问，“御史怎么说？”</br>“李步说不知道。”又一人说。</br>这话让室内坐着的几人纷纷看向他。</br>不知道？</br>不是李步抱着血衣觐见的吗？</br>怎么又成了李步不知道冀郢的死活？</br>“张二郎，你叔父是御史台的。”其他人忙催促，“你知道的肯定清楚，快说说。”</br>张二郎端茶喝了口，意味深长看诸人：“其实你们关注点错了，李步真正说的不是冀郢遇难的事。”</br>什么意思？不是李步拿着血衣告诉皇帝冀郢死了吗？</br>冀郢死了的消息没有人知道，就连冀郢家人也不知道，要不然早就报官了。</br>张二郎放下茶杯：“你们忘记李步是什么身份了？”</br>没忘记啊，御史啊。</br>“所以啊，御史啊，御史不是查人生死的，是掌纠举百僚，推鞫狱讼的。”张二郎说，“李步其实是纠察奏告冀郢的。”</br>纠察，奏告冀郢？几人神情震惊，竟然是这样？</br>告冀郢什么？不是人都死了吗？</br>张二郎轻声说：“白马镇山贼劫掠案以死囚代山贼，敷衍结案。”</br>白马镇山贼劫掠案？</br>这是什么案？白马镇又是哪里？</br>“这白马镇位于豫州鲁县境内。”</br>“今年六月下旬的时候，被山贼劫掠，镇子的人一夜之间几乎被杀光。”</br>一个镇子？怎么也要百人吧，被杀光，这可是大案！</br>怎么没印象？从未听说过。</br>室内几人大惊。</br>“因为这个案子是冀郢办的，他用死囚假做山贼劫匪斩首示众，几天之内了结此案，欺瞒了民众，所以没有传开闹大。”</br>随着张二郎的声音，室内的诸人瞬间愤怒。</br>“荒唐！”</br>“身为巡察，竟然做出这种荒唐事！”</br>“真是该死！”</br>“该死该死啊！”</br>包厢里瞬间嘈杂，店伙计也不得不前来劝阻，但比起大厅里的普通民众，这些或者读书或者有出身的人们可拦不住。</br>“此等恶事必须公之于众！”</br>“让世人都知道冀郢的恶行！”</br>“死有余辜！”</br>“所以，是李御史得知冀郢罪行，杀了冀郢？”</br>听到这句问，站在厅内的张二郎摇摇头：“不是。”</br>“那是怎么回事？”门外走廊里有人急切问，“是哪位英雄好汉为民除害？”</br>因为喧闹店伙计开门来阻止，导致其他包厢甚至大厅的人也都被引来，此时都站在走廊里听和议论。</br>店伙计们已经完全无力阻拦。</br>随着询问所有的视线都凝聚在张二郎身上。</br>张二郎迟疑一下：“冀郢似乎是自尽了。”</br>自尽？</br>诸人愣了下，旋即再次哄声议论，其间夹杂着怒斥声。</br>“自尽？真是便宜他了！”</br>……</br>……</br>之所以会传说冀郢可能是自尽，是因为李步还呈交了冀郢的血书。</br>柴渊站在室内，神情沉沉，拿起一张纸端详。</br>“冀郢的血书？”他发出一声嗤笑。</br>这张纸上没有血，自然不是御史呈交的那张血书，是誊抄的。</br>字迹，的确是冀郢的。</br>但这并不意味着就是真的，模仿字迹很简单。</br>柴渊一目几行扫过，内容是供认白马镇用死囚假充山贼，欺瞒民众为图功绩胡乱结案，然后日日夜夜心有愧疚。</br>“那些死难者的惨状，日日夜夜在我眼前，做出这种事，我一定会不得好死……”</br>信纸上的字这里戛然而止，似乎不忍心写下去，又或者像是被人打断。</br>如果没猜错的话，真正的血书就在这里染了一片血。</br>柴渊将信纸团起来往火盆里一砸。</br>“这是什么鬼东西，好像是他冀郢劫掠了白马镇一般！”</br>坐在椅子上宜春侯笑了笑：“还好，呈上来的只是冀郢字迹的血书，而不是我给冀郢写得那封信，否则，我今日只怕还在宫里呢。”</br>说到这里又想了想。</br>“也可能被关在大理寺。”</br>是了，先前宜春侯写了一封信让冀郢回来，然后冀郢就消失在回来的路上。</br>如果递上了宜春侯字迹的书信，冀郢死了，无影无踪，给冀郢写过信的宜春侯肯定要被问询。</br>冀郢的消失也是他们一直以来的困惑。</br>现在突然冒出来……</br>又是血衣又是血书，但冀郢依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br>“李步说是在回老家祭祖的时候，血衣和血书被塞在墓碑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没看到是谁放在这里。”</br>“李步跟冀郢同在朝中为官并无来往，但他们年少一同求学过，所以认得冀郢的字体。”</br>“虽然此事有些荒唐奇怪，但看了内容，知道事情关系重大，李步便借着探亲去了趟鲁县白马镇亲自察看。”</br>“一查，查到的确是以死囚代替山贼，然后又去查了冀郢，发现冀郢消失许久，便再无迟疑，立刻呈报陛下。”</br>宜春侯将当时在御书房李步讲述的说了一遍。</br>说到这里再次笑了声。</br>“真是毫无破绽，合情合理的过程。”</br>柴渊没觉得好笑，只皱眉：“这李步怎么冒出来的？谁指使的？”</br>话说到这里，门外有老仆进来。</br>“侯爷。”他低声说，“陛下召定安公进宫了。”</br>柴渊脸色一沉：“陛下竟然要见他。”</br>除了逢年过节，皇帝几乎从不召见定安公。</br>宜春侯神情淡淡：“冀郢的事闹这么大，定安公妹妹是白马镇死难者的事也瞒不住了，皇帝怎么也要亲自过问一下。”</br>柴渊脸色变幻，忽地想到什么：“皇帝是要通过这件事，揭示那杨氏女的身份！”</br>说到这里冷笑一声。</br>“果然被我猜对了吧！”</br>从皇帝没把这姓杨的从国学院赶走就觉得不对了。</br>又让这杨氏女当了祭酒的弟子，果然是造势。</br>现在终于借着白马镇的事，要让杨氏女恢复真实身份了！</br>“我这就进宫！”他喊道。</br>“行了。”宜春侯喝止他，“事情正乱着呢，你不要添乱。”</br>柴渊恼火：“那就这样眼睁睁看着？”</br>宜春侯淡淡说：“我们什么时候眼睁睁看着了？当年没让邓山把那女人带进宫，如今那女人的女儿也不会如愿。”</br>说罢示意柴渊。</br>“安静些，先好好看着，事情还没定论，别自己跟着慌乱。”</br>柴渊深吸一口气：“真是荒唐！”说罢坐下来了。</br>荒唐，宜春侯心想，的确荒唐。</br>这件事是皇帝的手笔？</br>要不然呢，总不能是那杨氏女杨落的手笔吧。</br>这个念头闪过，宜春侯忍不住自己被自己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