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没人提醒,他自己都没察觉,这两天状态一直不太对。
明明每天按时起身,照常理事,可总像是少了点什么。
就拿这局棋来说,他已经和自己下了三盘了。
第一盘错招连连,第二盘干脆弃子认输,这一盘,更是漏洞百出。
完全不像他平日的水准。
显然,是心不在焉了。
可为什么呢?
他皱了皱眉,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张脸。
玉君那张清秀又带点倔气的小脸。
不是惊鸿一瞥的过客,而是清晰得如同就站在眼前。
胸口莫名一热,像是有团火在烧。
手一松,刚捡起的几颗白子“哗啦”全撒在棋盘上。
黑白相混,乱成一团。
“哎?”
方景序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拦,可棋子已散。
没等他开口,商亭羡直接起身,冷声道。
“出去。”
方景序被赶了出来。
门“砰”地一声关上,留下他站在廊下,满脸莫名其妙。
他走到门口,拉住青野低声问。
“你主子到底怎么了?一脸谁欠他八百吊钱似的,连棋都下不明白,太反常了。”
青野也是一脸无奈。
“我也不清楚。这两天都是这样,我说话他听着听着就走神,叫三声才回神。早上喝药时,药碗都快凉了,他还盯着窗外那棵老梅树发呆,问他在看什么,他说‘没什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是前两天,陪萧从淮去见王御史回来以后。”
“那会儿出什么事了?”
“也没啥大事。就是路上马车轮子坏了,主子和玉君姑娘只能走回来。那天风大,天也阴得厉害,走了半个多时辰。那会儿……也没别的啊。”
“等等!”
方景序眼睛一亮。
“你说,玉君姑娘当时也在?”
“对,一起去的。她跟着萧从淮去递状纸,主子顺道护送。”
方景序秒懂,嘿嘿一笑。
“那天还下雨了吧?他俩是不是共用一把伞?”
青野瞪大了眼。
“方大人,您咋知道的?后来我跑去铺子买了把新伞,追上去的时候,正好撞见他俩面对面站着。玉君姑娘接过我的伞转身就走,主子还在雨里站着,一动不动,结果淋了雨,寒气犯了,当晚就开始咳嗽。”
他挠了挠头,低声嘀咕。
“可他嘴上不说,心里……谁知道呢。”
方景序嘴角勾着一抹坏笑。
“怪不得这几天魂不守舍、走路撞墙!原来是心早就被人勾走了,连影子都追不回来喽!”
话音刚落,“嗖”地一声,一只青瓷茶杯破窗而出。
茶杯结结实实砸在他脑门正中央。
“哎哟!”
方景序惨叫一声。
他刚想抬起头来骂两句,又见第二只杯子已经飞了出来!
这回他总算长了点记性。
手一伸,指尖在空中一抓,竟稳稳接住了那只茶杯。
他一把将茶杯塞进身旁青野怀里。
“拿着拿着,算你倒霉!”
他“哗啦”撑开油纸伞,转身拔腿就跑。
不敢惹,真不敢惹啊!
那家伙现在简直跟火药桶似的,一点火星都能炸起来!
再晚一步,脑壳都得被砸开花!
刚跑出商亭羡的院子大门。
他还没喘匀气,迎面就撞上了秋霜听。
秋霜听手里还提着个小竹篮,正要去栖迟院找玉君。
原来玉君之前送给萧从淮两颗调理气血的药丸,效果极好。
她听说了这事,心里也动了念头。
祖母近日咳嗽不止,便打算亲自去讨两颗。
两人一碰面,方景序立刻换上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小姑娘。”
上回在华香楼,是他生辰宴,众人饮酒作乐。
他原本自信满满,结果偏偏遇上了秋霜听。
秋霜听酒量猛得离谱,最后竟把他灌得趴在桌上,还是青野背他回的住处。
“方大人。”
秋霜听微微一笑。
那天在河上,她与青野因误会动起手来。
方景序偏要凑热闹,结果乱战中,她收不住力,一脚直接把他踹进了河里。
方景序呛了好几口,上岸后还嘴硬说是青野推的。
可直到现在,他都记不清是谁动的手,甚至还怀疑过是商亭羡趁乱下手。
秋霜听看了看他身后那座幽静的院子。
她轻声问道。
“你是来找商公子的?”
“听说他病了,过来看看。”
方景序一脸委屈。
“刚还送了我一只茶杯当见面礼。”
“又病了?”
秋霜听语气略带惊讶。
“小姑娘,你这‘又’字用得可真准。”
方景序苦笑两声。
“他原本就是来朗州养身子的,这儿气候湿润,适合调养。病一病,也不算稀奇。倒是你,怎么老往栖迟院跑?”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客套话。
秋霜听察觉出些许尴尬,笑着说道。
“我还要去找玉君祖母,就不陪你在这儿吹风了。”
说完,转身朝栖迟院方向走。
可刚走到栖迟院门口,她忽然又转过身来。
她唇角一扬,冲方景序笑道,
“方大人,你这酒量还得好好练啊,别一两杯就倒。下次咱俩再好好拼一场,我可不手下留情。”
不等对方有任何回应,他迅速迈进了院子。
方景序一时竟有些发怔,继而摇头失笑。
他堂堂大理寺少卿,办案无数,竟被一个年纪尚小的姑娘当面调侃了一番,还真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要知道,他在大理寺可是出了名的海量。
今日却在一个小丫头嘴里吃了个软钉子。
“嘿,小丫头,下次非得让你看看我真正的本事不可!”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
……
秋霜听刚踏进院门,张口大声喊道。
“玉君祖母!”
玉君正斜倚在紫檀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卷古旧的线装书。
她正看得入神,冷不防来的一嗓子,眉头顿时一皱。
倒不是她讨厌这丫头。
她对秋霜听一向疼爱有加。
可这丫头的嗓门实在太过响亮,一声喊下来,耳朵都像是被针扎了似的。
天色已近黄昏,天空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红,晚风轻轻拂过庭院,吹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暮色渐渐笼上屋檐,天地间浮起一层薄薄的灰蓝。
云柳正提着一盏红纱灯笼,准备点灯。
听见那声高喊,手一抖,差点把灯笼点着。
她抬眼一看,果然是三小姐来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连忙压低声音。
“三小姐,小声些,小声些!老夫人正看书呢,您这一嗓子,怕是要把她书里的字都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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