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学会看人心,懂得人情世故。知道谁是真心对你好,谁只是装模作样;明白什么时候该说真话,什么时候该沉默。换个说法,你想不想,活得像一个普通人那样?有尊严,有选择,不必事事看人脸色?”
“仙女姐姐是不是觉得我太笨了?”
萧晟的声音低了下来,眼神黯淡了几分。
“不是嫌弃,一点都不是。”
沈行舟连忙摇头。
“我其实是希望你能永远这么傻乎乎的,每天无忧无虑,开开心心地活着,有人护着你,疼着你,哪怕一辈子都不懂事也没关系。”
但她顿了顿,语气沉了下来。
“可是现在的你,并不快乐。你明明害怕,却装作不在乎;明明委屈,却笑给别人看。你以为没人发现,可我都看见了。”
萧晟只有七八岁孩子的懂事程度,心智停留在那个稚嫩的年纪。
他记不住复杂的道理,分不清谎言与善意,常常把别人的嘲讽当成玩笑,把冷漠当成理所当然。
如果他是家里的独子,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一辈子无忧无虑,就算傻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他的处境,太难了!
“萧晟,如果我能帮你治好脑子,让你变得更清楚些,你愿意吗?”
“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一步步教你,把那些混乱的想法理清,让你看清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
“治好我?”
片刻后,他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行的。爹说我很笨,别人也都说我笨。从小到大,他们都说我什么都做不好,连话都说不清楚,我怎么可能变好呢?”
他的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指节泛白。
“正因为你笨,我才更想帮你。”
沈行舟没有退缩,反而向前靠近了一步。
“正是因为旁人放弃了你,我才不能放弃。你不是不值得被治,而是从来没有人真正愿意花时间去理解你、帮助你。”
萧晟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
“那治好以后,我能和姐姐一样聪明吗?”
“如祈能背好多诗,还能写工整的字,先生都夸她……我能不能也那样?”
沈行舟轻轻摇头,神情认真。
“不是变得多聪明,而是你能分清谁对你好,谁要害你,也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你要明白,有人给你糖吃,未必是真的疼你;有人板着脸训你,也不一定就是坏人。重要的是,你能看懂人心,懂得判断,不再被人欺负、蒙骗。”
萧晟歪着头,听得半懂不懂,眉头时而皱起,时而松开。
“那我好了以后,爹爹会不会不再失望?娘亲在天上,也会笑吗?”
他声音很轻。
沈行舟的心猛地一颤。
“会!一定会!你父亲也许现在看不到你的努力,但他总有一天会明白。而你娘亲,
她在天上看着你,只要看到你一天比一天好,怎么会不笑呢?”
萧晟怔住了,呆呆地望着她,眼眶一点点红了起来。
可下一瞬,他咧嘴笑了。
“那我愿意!我要变成普通人!我要保护自己,保护爹爹,保护如祈,还要保护你!”
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成为“普通人”这三个字背后,藏着多少沉重的现实。
沈行舟说等回到朗州城,就亲自去找如大人,当面请他答应让萧晟以后常来仁京堂治病。
她已经拟好了调理心神的药方,也安排好了每日的针灸时辰。
甚至打算亲自教他识字、说话、观察世情。
这不是一时兴起的善念,而是她下定决心要扛起的责任。
说完,她拿着萧晟送的橘子,还有那个粗糙的小木人,转身走了。
路上,云柳忍不住问:“姑娘,萧晟少爷真能变成正常人吗?”
沈行舟目光沉静了一会,脚步未停。
“能。虽然时间会很长,可能一年,可能三年,也可能十年。但我相信,只要坚持下去,他会醒过来。就像冬眠的草木,只要春风不断吹拂,总会有破土而出的一天。”
“到那时,哪怕将来如大人不在了,府中权势更迭,他也能够在这宅院之中,靠着自己的清醒活下去,而不是任人摆布,沦为笑柄或牺牲品。”
“也是啊……”云柳叹了口气。
“要是就这么下去,哪天真出了事,萧晟少爷肯定惨得很。说不定哪天就被如夫人以‘不利家宅’为由赶出家门。何况她现在又怀上了,一旦诞下嫡子,府里的风向只会更偏,对萧晟少爷更加苛刻。往后日子,只会更难熬。”
她想到那位总是笑盈盈却手段凌厉的如夫人,心头便一阵发寒。
可同情是同情,她还是忍不住感慨:“老夫人,真没想到您医术这么厉害,连这种病都能对付。以前只听说您治瘫痪、救急症,没想到连人心神之疾,也能调理得如此细致入微。”
沈行舟微微一笑,嘴角弧度温和,却不带多少得意。
她顺手把手里那个橘子递了过去。
“你拿去吧,萧晟送的,甜得很。这孩子虽傻,可心意却是最真的。”
云柳接过橘子。
她笑着说道:“这可是从院子里刚摘下来的新鲜果子,怎么会有坏的呢?”
话音未落,她已剥下一片橙黄的果肉,迫不及待地送进嘴里。
刚咬一口,酸味猛地在舌尖炸开。
“哎哟!老夫人,这橘子怎么这么酸啊?牙都要酸掉了!”
天渐渐暗下来。
沈行舟心里又泛起那股莫名的不安。
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浮现出白天见过的那一幕幕情景。
全都搅在一起,怎么也静不下心。
干脆悄悄起身。
她裹紧了衣襟,缓步沿着长廊前行。
忽然间,一轮明月露出脸来,银光洒落人间,皎洁而宁静。
她在屋檐下的长廊站了很久,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攥住了布料,呼吸也比刚才平缓了几分。
可即便如此,胸腔里那颗心仍像悬在半空,始终稳不下来。
索性顺着东厢房后的石路往外走。
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后山那片竹林边上。
竹子高而密,一根根挺拔笔直,几乎遮住了头顶的天空。
远处,竹林深处隐隐有光。
她鼻子轻轻一动,闻到了淡淡的茶香。
那香气极淡,却又极为纯粹,夹杂着雨后竹叶沁出的清新气儿,混合成一种说不出的洁净味道。
她深吸一口气,刚才压在心口的那种慌乱,竟被这香味一点一点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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