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咬舌自尽的消息,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滚沸的油锅,让刚刚平息的瑶华宫再度炸开。
    畏罪自杀?还是杀人灭口?
    这个念头盘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殿内的空气比外面的风雪还要寒冷。
    白若曦靠在软榻上,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那双刚刚还紧闭的凤眼,此刻缓缓睁开,眼底的虚弱瞬间被一道锐利如刀的寒芒取代。
    好快的动作。
    是凤鸾宫里坐不住的皇后,还是慈宁宫里伸出来的手?
    惜容华与安婕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她们迅速走到白若曦身边,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
    “封锁宫门!此事未查明之前,今日所有在场之人,一律不许离开瑶华宫!”惜容华的声音果决。
    安婕妤则直接走到凤鸾宫总管王和面前,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王总管,你现在可以回去复命了。告诉皇后娘娘,瑶华宫的事情,就不劳她费心了。至于那个自尽的太监……我们会查个水落石出。”
    王和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只能领着他的人,灰溜溜地退出了大殿。
    就在宫内气氛僵持不下时,殿外传来一声高亢的通传。
    “皇上驾到——”
    明黄色的身影挟着一身风雪闯了进来。
    阎澈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刚从暴室那边过来,亲眼见到了那个疯疯癫癫、嘴里喊着“孽种”的慧美人。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榻前,看到白若曦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以及她身下垫着的明黄色软枕,胸中的怒火烧到了极致。
    “张太医!”
    “微臣在。”张太医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厉害。
    “瑾妃和龙裔,可能保住?”阎澈的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杀意。
    “回皇上,娘娘和小皇子福泽深厚,暂无大碍。只是娘娘受惊动了胎气,需静养月余,再不可有半点差池。”
    阎澈的目光扫过殿内噤若寒蝉的众人,最后落在惜容华身上。
    “此事,你查得很好。”他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惜容华的处置。随即,他转向李德全,声音冷得像冰,“传朕旨意。”
    李德全躬身:“奴才在。”
    “罪妇慧氏,秽乱宫闱,戕害皇嗣,罪不容诛!即刻于暴室之内,灌下红花,待孽种流尽,凌迟处死!其父兄族人,一律革职查办,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充入教坊司!存菊堂上下宫人,办事不力,一律杖毙!”
    一连串的命令,没有半分犹豫,狠厉至极。
    整个大殿的人都跪了下去,连大气都不敢喘。
    阎澈的目光再次回到白若曦身上,那骇人的杀意褪去,换上一丝刻意的温存。他俯下身,替她掖了掖锦被:“爱妃,你安心养着,朕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想伤害你和孩子的人。”
    白若曦虚弱地点了点头,眼睫轻颤,像一只受惊的蝶。
    送走阎澈,瑶华宫内恢复了秩序。
    宾客们被一一盘查后遣散,惜容华和安婕妤留了下来。
    “那太监的尸身,我已经让人看管起来了。”惜容华压低声音,“死无对证,线索怕是断了。”
    白若曦端起琳琅新换上的参茶,吹了吹热气,轻声道:“断不了。死的,只是一枚棋子。真正下棋的人,还安然无恙地待在她的宫里,等着看好戏呢。”
    安婕妤愤愤不平:“那到底是谁?难道就这么算了?”
    白若曦看向窗外,雪已经停了,铅灰色的天幕下,宫殿的琉璃瓦顶覆盖着厚厚的白雪。
    “自然不能这么算了。”她放下茶盏,“琳琅。”
    “奴婢在。”
    “传话给御药房,就说本宫受了夹竹桃的毒气,胎气虚浮,需要一味‘紫云草’来固本培元。”
    琳琅一愣。
    紫云草,性温,确有安胎之效。但若与夹竹桃的毒性相冲,则会化作穿肠的剧毒,神仙难救。
    “姐姐,这……”安婕妤也面露不解。
    白若曦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一条蛇,既然已经探出了头,就不会轻易缩回去。我们只需再扔一块饵出去,它自己就会咬上来的。”
    接下来的几日,瑶华宫闭门谢客,只说瑾妃娘娘需要静养。
    宫里关于慧美人的议论,也随着她凄厉的惨叫声消失在暴室之内而渐渐平息。
    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只有永和宫的灵宝林,自从太后离宫后,她夜里总是睡不安稳。
    有一天有人找到她,说是姑母的人,会助她复位,她动心了。
    她不甘心,皇帝是她的表哥,她不信表哥会对她那么狠心。
    于是,有了今天这一出。
    小太监一死,她以为自己安全了。
    这天,她宫里的宫女从浣衣局回来,带回来一个消息。
    “娘娘,奴婢听御药房的宫女说,瑾妃娘娘的胎气一直不稳,张太医开了方子,需要用一味叫‘紫云草’的药材做药引。”
    灵宝林正在修剪盆栽的手猛地一顿,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一截茁壮的枝干。
    紫云草。
    灵家家世显赫,她对这些东西再清楚不过。
    白若曦这是在自寻死路!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疯狂滋长。
    只要在白若曦的药里,再添上那么一点点紫云草……
    她看向窗外,眼神变得阴狠。
    富贵险中求,这一次,她不能再失手了。
    入夜,一个鬼祟的身影,避开巡逻的侍卫,悄悄溜进了御药房的药材库。
    夏蝉按照灵宝林的吩咐,顺利地找到了存放紫云草的柜子,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小包,塞进怀里,正要离开。
    一转身,却撞上了一堵人墙。
    小禄子带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面无表情地站在她面前。
    “夏蝉姑娘,这么晚了,来药房做什么?”
    夏蝉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怀里的药包也掉了出来。
    小禄子看了一眼地上的药包,没有再问,只是挥了挥手。
    两个太监立刻上前,堵住夏蝉的嘴,将她拖进了阴影里。
    永和宫。
    灵宝林坐立不安地等着消息,手中的茶换了一杯又一杯,早已冰凉。
    殿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夏蝉,而是白若曦。
    她穿着一身家常的锦袍,外面罩着一件白狐毛滚边的斗篷,身后跟着琳琅和春桃,惜容华与安婕妤也一左一右地陪着她。
    “这么晚了,妹妹还没睡?”白若曦的脸上带着浅笑,仿佛只是来串门。
    灵宝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的惊慌一闪而过,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瑾妃娘娘……姐姐怎么来了?快请坐。”
    白若曦也不客气,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接过琳琅递来的手炉捧着。
    “本宫身子好些了,想着妹妹前几日也受了惊吓,特地过来看看。”她的目光扫过灵宝林不甚安定的脸,“妹妹的脸色,可不怎么好。莫不是也做了什么噩梦?”
    灵宝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攥紧了衣袖:“多谢娘娘关心,嫔妾……嫔妾只是有些体虚。”
    “哦?是吗?”白若曦拖长了尾音,“本宫还以为,妹妹是在等什么人,所以才迟迟不肯安歇。”
    话音刚落,小禄子从殿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太监,押着被堵住了嘴、满脸泪痕的夏蝉。
    “砰”的一声,小禄子将一个药包扔在了灵宝林的脚下。
    “灵宝林,你宫里的奴婢,深夜私闯御药房,盗取‘紫云草’,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说?”惜容华冷声质问。
    灵宝林看着地上的药包和夏蝉,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她瘫坐在地上,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若曦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下来却带着千钧之重。
    “慧美人蠢,是蠢在明处。而你,是毒在暗处。那个添炭的太监,是太后留给你的人?本宫说得对不对?”
    灵宝林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恐。
    她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自己早已是网中之鱼。
    “来人!”安婕妤厉声喝道,“将这个毒妇给本宫拿下,听候皇上发落!”
    “你们敢!!本宫是皇上的亲表妹,太后不会放过你们的!!”
    太后?
    太后都自身难保,还顾得上你。
    “带下去。”白若曦冰冷的吩咐道。
    白若曦走出永和宫,夜风吹起她的斗篷,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就在这时,小禄子快步从暗处走了过来,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凑到白若曦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急促地禀报。
    “娘娘,宫外传来急信。老爷从江南运回京城的一批丝绸,在城外三十里的官道上,被一伙‘山匪’给劫了。”
    小禄子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颤抖。
    “……少爷他,失踪了。”
    白若曦的脚步猛地一顿,捧在手心的暖炉,“哐当”一声掉在雪地里,炭火溅出,瞬间被冰雪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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