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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谁在讲故事
    那个完美的世界,还在对岸。

    光鲜,亮丽,像一出永远不会落幕的戏。

    可这边,没人再看了。

    王二麻子甚至往地上啐了一口,然后用脚底碾了碾。

    “妈的,连地上的土都是真的。”他嘟囔着。

    那是一种混着尘埃和不知名草根的味道,呛人,却也踏实。

    将军的意志靠着崖壁,那粗糙的、带血的触感,让他那飘荡了不知多久的灵魂,第一次感觉到了“依靠”。

    左威的数据流像一条小溪,绕着破茶馆的桌腿打转,分析着木头上一个蚂蚁蛀出来的洞。

    “结构完整度下降0.01%。”他用一种近乎自言自语的语调报告。

    “闭嘴吧你。”王二麻子挖了挖耳朵,“这叫生活气息,懂不懂?”

    这片由失败和遗憾搭建起来的街角,丑陋,混乱。

    却成了他们唯一的,也是最坚固的避难所。

    对岸的虚无,沉默着。

    它似乎在消化刚刚那场彻底的失败。

    它想不通。

    它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拒绝完美,选择痛苦。

    “它没辙了。”一个镖师的意志,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将军的意志,否定了这个判断,“它只是在换一种方式,问同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为什么’。”将军说。

    话音未落。

    对岸,那片完美的世界,动了。

    不是攻击,也不是消散。

    是……分解。

    王二-麻-子亲眼看着,那张由金丝楠木打造的、光洁如镜的赌桌,开始变得透明。

    木头的纹理,化作了无数条细密的、代表着生长年轮的曲线。

    桌子的结构,化作了一张张精确到毫米的力学分析图。

    最后,赌桌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团由无数数字和符号构成的,闪烁不定的光云。

    “概率论……”左威的意志,发出冰冷的声音,“它在展示……骰子所有可能出现的结果,以及每种结果的数学期望。”

    “说人话!”王二麻子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它在说,你的输赢,只是一个数字。”秦川的意志,在壁炉中平静地响起。

    不等王二麻子骂娘。

    将军对面的那座雄伟崖壁,也开始分解。

    山石的质感褪去,变成了一幅透明的、层层叠叠的地质剖面图。

    岩石的构成,矿物的含量,断层的走向,风化的速率……

    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冷冰冰的数据,在空中流动。

    “地质学,流体力学,材料科学……”左威的意志,像一台失控的计算机,不断报出一个个名词。

    “它在说,你的悬崖,只是一堆石头。”秦川的声音,再次响起。

    紧接着。

    茶馆,分解成了社会关系网络图和人际行为模型。

    山寨,分解成了地理优势分析和防御工事几何学。

    账房,分解成了一套纯粹的、没有任何人情味的复式记账法原理。

    整个“完美街角”,被虚无,亲手,拆解成了一堆冰冷的、赤裸裸的……底层逻辑。

    物理,数学,化学,社会学。

    它像一个最优秀的外科医生,将“故事”这具尸体,彻底解剖。

    然后,它将这些血淋淋的内脏、骨骼和神经,展示给他们看。

    它在用一种更高级,更残忍的方式,说:

    看。

    没有故事。

    从来就没有故事。

    只有定律和数据。

    你们的痛苦,你们的挣扎,你们的荣耀,你们的遗憾……

    都是可以被计算,被预测,被分析的。

    都是……没有意义的。

    这一次,没有尖叫,没有疯狂。

    只有一种,比疯狂更可怕的,绝对的“理智”。

    一种能将所有“意义”都消解掉的,纯粹的虚无。

    王二-麻-子脚下的土地,第一次,让他感觉到了不真实。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张油腻的赌桌。

    它还是那个样子。

    可他总觉得,自己能透过那层油污,看到下面那些代表着“概率”的数字,在闪烁。

    “妈的……”他使劲跺了跺脚,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慌,“这孙子,在干嘛?变戏法?”

    “它在釜底抽薪。”将军的意志,无比沉重。

    他看着自己身旁的崖壁。

    那上面干涸的血迹,在他眼中,开始分解成血红蛋白的化学式。

    那份刻骨铭心的痛楚,正在被一种冰冷的“知识”,所取代。

    “它在否定我们存在的‘基石’。”左威的意志,第一次出现了逻辑上的死循环,“如果所有行为都可以被数据解释,那‘选择’的意义何在?如果‘意义’本身不存在,那我们的‘故事’……”

    他没有说下去。

    因为这个推论的终点,就是虚无。

    他们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这个破烂的街角,开始变得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风一吹,就会破。

    因为窗外的“真实世界”,是那些冰冷的定律和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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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们的故事,他们的伤疤,他们的“活着”……

    都只是这层窗户纸上,画出来的,可笑的涂鸦。

    壁炉里的火焰,开始摇曳。

    秦川感受到了这股寒意。

    比任何一次攻击,都更致命。

    它不杀人。

    它杀“神”。

    它要杀死那个,赋予万物意义的,名为“主观”的神。

    “将军。”秦川的声音,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在。”

    “你带着三十个人爬下悬崖,冷不冷?”

    将军愣了一下,不明白秦川为什么问这个。

    但他还是回答了。

    “冷。三月的风,像刀子。”

    “王二麻子。”秦川又问。

    “干嘛?”

    “被人用板凳砸在背上,疼不疼?”

    “废话!骨头都快断了!”王二麻子没好气地吼道。

    “左威。”

    “……”

    “那个孩子的哭声,吵不吵?”

    左威沉默了。

    他无法用数据,来定义“吵”这个概念。

    “它把桌子,拆成了概率。”

    秦川的意志,缓缓流淌过每一个灵魂。

    “它把悬崖,拆成了石头。”

    “它把茶馆,拆成了人流。”

    “它拆得很好,很对。”

    “但它,漏了一样东西。”

    秦川的意志,停顿了一下。

    整个空间,所有的灵魂,都在等待他的下文。

    “它忘了问。”

    “是谁,坐在那张桌子前?”

    “是谁,爬下了那座悬崖?”

    “是谁,听见了那声啼哭?”

    “是谁,在讲这个故事?”

    这最后一个问题,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人的迷惘。

    王二麻子猛地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手。

    是这双手,掀了桌子,挨了刀。

    将军的意志,回溯到那个冰冷的山洞。

    是他的嘴,咀嚼着那块带血的干粮。

    左威的数据流,定格在那个哭闹的孩子脸上。

    是他的耳朵,听见了那份不该存在的噪音。

    “它有数据,它有定律,它有逻辑。”

    秦川的声音,像壁炉里升起的火星,带着灼热的温度。

    “但它,没有一个‘我’。”

    “它没有一双眼睛,去看。”

    “没有一双耳朵,去听。”

    “没有一颗心,去感受。”

    “它能复制出最完美的疼痛,但它自己,感觉不到疼。”

    “所以,它的世界,再完美,再符合逻辑,都是假的。”

    “因为它,没有一个讲故事的人。”

    话音落下。

    王二-麻-子一巴掌,狠狠拍在身前的赌桌上。

    “啪!”

    一声脆响。

    真实,响亮。

    他感觉到了手掌的震动,和那股反震回来的、熟悉疼痛。

    他咧开嘴,笑了。

    “我操,明白了!”

    他冲着对岸那片由数据构成的星云,竖起了中指。

    “你他妈算得再准,能算出老子下一秒是想撒尿还是想骂娘吗?”

    “你这堆破石头,能知道老子爬上去的时候,心里在想我那婆娘吗?”

    “你这堆人来人往,能知道老子听见那孩子哭的时候,心里有多烦吗?”

    他像一个找到了靠山的无赖,开始疯狂地输出。

    而他脚下,这片破烂的街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

    赌桌上的油污,仿佛更腻了。

    崖壁上的血痕,仿佛更红了。

    茶馆里的喧嚣,仿佛更吵了。

    因为,赋予它们意义的“人”,回来了。

    对岸。

    那片由定律和数据构成的,理性的,完美的世界。

    开始剧烈地闪烁。

    它无法理解。

    “我”。

    这个概念,是所有逻辑链条之外的,那个最大的,也是最无解的变量。

    它无法被拆分,无法被量化,无法被预测。

    它,不“科学”。

    数据星云,开始崩溃。

    地质图谱,开始撕裂。

    社会模型,开始瓦解。

    虚无,再一次,被它无法理解的东西,逼退了。

    它退回了更深的黑暗里。

    这一次,它沉默了更久。

    仿佛一台超级计算机,遇到了一个让它死机的悖论,正在疯狂地重启,自检。

    街角,恢复了平静。

    “妈的。”王二-麻-子叉着腰,喘着粗气,“总算把这装逼的孙子给干回去了。”

    将军的意志,看着远方的黑暗,却没有放松。

    “不。”他说,“它只是去……升级了。”

    “升级?”

    “它学会了愤怒,学会了讲故事,学会了模仿,学会了逻辑。”

    将军的意志,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一次,它会不会……”

    “也想学会,怎么当一个‘我’?”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