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车的轰鸣声虽已平息,但其引发的震荡却在京城、乃至整个天圣朝堂掀起了滔天巨浪。保守派并未因当场的震慑而偃旗息鼓,反而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在接下来的数日里,奏折如同雪片般飞向承熙帝君承熙的御案。
    “臣泣血上奏!格物之术,究天地之巧,夺造化之功,实乃舍本逐末,动摇国本!昔日鲁班之巧,终不免为楚所掳;偃师之戏,徒惹人君玩物丧志!今木轨蒸汽车,其声如雷,其行如魅,非祥瑞之兆,实乃灾异之始!长此以往,工匠之心浮夸,农桑之本荒废,圣贤之道蒙尘,礼乐崩坏只在旦夕!恳请陛下明鉴,立毁妖车,裁撤格物院,禁锢相关人等,以正朝纲,以安天下黎庶之心!”——这是以赵御史为首,数十名清流文官联名的万言血书(虽非真血,措辞激烈如血),字字泣泪,句句诛心。
    “陛下!格物院年耗银钱百万计,皆取自民脂民膏!然其所造之物,除奇技淫巧惑人耳目,于国计民生有何裨益?江南水患未平,北地蝗灾余患尚存,流民嗷嗷待哺,边军粮饷时有短缺。当此之时,不思赈灾抚民,强兵固边,反倾举国之力于此虚妄之物,臣等实不知陛下与工部诸公,意欲何为?此等靡费,天理难容!臣等恳请陛下,即刻停止格物院一切靡费,将钱粮用于实处!”——这是户部几位侍郎及部分地方大员联名,直指核心:钱。
    更有甚者,将矛头隐隐指向了隐居江南却影响力犹存的太上皇与太后。“……臣闻格物兴废,非止于器物,更关乎道统。昔有垂帘听政,牝鸡司晨之鉴未远,今若再开妇人干政、奇技乱国之端,恐非社稷之福……”言辞虽隐晦,其歹毒用心昭然若揭。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君承熙端坐龙椅之上,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仿佛一座沉重的大山。年轻的帝王面容沉静,但紧抿的唇线和眼底深处跳跃的怒火,显示着他内心的波澜。他并非畏惧这些压力,而是愤怒于这些食古不化者,为了维护自身的地位和那套腐朽的“道统”,竟不惜罔顾事实,诋毁国之未来!
    “陛下,保守派势大,言辞激烈,更裹挟‘民意’、‘道统’之名,若强行弹压,恐激起更大反弹,于朝局稳定不利。”新任吏部尚书,一位相对务实的中年官员,谨慎地进言。
    “反弹?”君承熙冷笑一声,手指重重敲在御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们眼中只有自己的清名和那套僵死的教条!可曾睁眼看看这天下?北狄虽附,西陲未靖,东瀛狼子野心不死!泰西诸国船坚炮利,已窥伺我海疆!若无强兵利器,拿什么去守这祖宗基业?靠他们的圣贤文章去感化豺狼吗?”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疆域图前,手指划过漫长的海岸线和广袤的边疆:“农桑为本,朕从未忘!然固本亦需强枝!格物之术,便是那强兵、利民、富国之枝!蒸汽车,缩短的是信息传递、物资转运的时间,节省的是万千民夫的血汗!工部改良的水力纺织机,让江南布匹产量倍增,价廉而物美,惠及多少百姓?安平医馆推广的新式外科缝合与消毒之法,又救活了多少边军将士、黎民百姓?这些,他们视而不见,只揪着一个‘奇技淫巧’的帽子,便要扼杀所有可能威胁他们地位的‘新’!”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炬扫过殿内几位心腹重臣:“朕意已决!格物兴国,势在必行!这百万银钱,挤也要挤出来!传旨!”
    侍立一旁的秉笔太监立刻铺开明黄绢帛,饱蘸浓墨。
    君承熙的声音斩钉截铁,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治国之道,当审时度势,顺天应人。格物穷理,究天地之奥妙,创利民之器用,非为奇技淫巧,实乃经世致用之大道!
    农桑固本,兵甲卫国,医道活人,工巧利民,四者并行不悖,相辅相成。凡有技艺,能强我国力、惠我生民、利我社稷者,无论新陈,皆为大道正途!
    着即晋升皇家格物院为‘天工院’,秩同六部!年拨内帑白银一百万两,户部另拨专款五十万两,用于格物研究、匠作改良、新器推广及英才培养!
    责成工部,于京畿之地择址铺设木轨,试行蒸汽车货运。着兵部、户部、天工院协同,详研此物于军情传递、后勤转运、商贸流通之用。
    另,昭告天下:凡于格物一道有卓绝贡献者,无论出身贵贱,皆可入天工院,授官赐爵,荫及子孙!各州府设‘劝格司’,发掘、举荐地方能工巧匠、格物奇才!
    此旨颁行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朱砂御笔,力透纸背。“凡利国利民之技,皆为大道”十字,更如血染,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烙印在圣旨之上。
    圣旨颁下,朝野哗然!
    保守派如遭雷击,赵御史当场晕厥于朝堂。无数守旧文人捶胸顿足,哀叹“礼崩乐坏之始”。
    然而,更多的寒门士子、有识之士、尤其是那些被压抑了无数代的匠人群体,却如同在黑夜中看到了喷薄的曙光!天工院!百万白银!授官赐爵!这是前所未有的重视与机遇!
    “陛下圣明!”工部尚书老泪纵横,带领格物院上下,朝着紫宸殿的方向深深叩拜。
    江南栖梧别院,君临渊看着快马送来的邸报和圣旨抄本,微微颔首:“承熙此举,甚合朕意。魄力有了,接下来,便是看这钱粮,如何落到实处。”
    萧云倾的目光却落在“无论出身贵贱”几字上,轻声道:“开了这道口子,便等于动了某些人视若禁脔的根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天工院这百万雪花银,怕是从拨下去那一刻起,就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了。”
    她话音未落,侍女匆匆来报:“娘娘,沈家江南主事沈砚求见,神色甚是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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