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挣扎着穿透愈发浓稠的血色煞云,投下的光芒不再温暖,反而像冷却的脓血,涂抹在断壁残垣、凝固的暗红血泊以及散落的残肢断臂上。
    旗帜般挂在半截焦木上的破碎衣物,在带着腥气的微风中无力晃动。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焦糊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腐烂的阴冷气息。
    货郎王五瘫坐在一滩粘稠的血洼里,尿液混合着血水浸湿了他的裤裆。
    他茫然地抬起脏污不堪的脸,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嘴唇哆嗦着,想笑,发出的却是嗬嗬的气音:“走……走了?真走了?”
    他试图撑起身子,却发现双腿软得像煮烂的面条,只能徒劳地用手臂撑着地面,指甲因用力而翻起,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巨大的恐惧过后,是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虚脱。
    李壮拄着那根沾满黑红污迹的顶门杠,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前那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
    他环顾四周,原本几十条鲜活的生命,此刻还能站着的,算上他自己、赵铁山、秀娘,以及另外三个浑身是伤、眼神涣散的汉子,只剩下六个人。
    还有秀娘怀里那个不知世事、此刻也安静得出奇的婴儿。
    六个人。面对即将到来的、真正的魔主。
    赵铁山感觉手中的祖传猎刀重若千钧,刀刃上布满了米粒大小的缺口,如同锯齿。
    他靠着身后半堵摇摇欲坠的土墙,才能勉强站稳。一天一夜的厮杀,丧子之痛,希望燃起又破灭的折磨,几乎榨干了他这把老骨头的最后一丝精力。
    他抬起头,望向黑风坳。那里的天空,血色最浓,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那深渊中酝酿,即将破壳而出。
    他的目光扫过幸存者。
    李壮,这个憨直的兄弟,胸口剧烈起伏,但眼神里依旧有一股不服输的蛮劲。秀娘,这个苦命的女人,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单薄的身子在微微发抖,却依旧死死抱着孩子,另一只握着柴刀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另外三人:一个是猎户张河,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断了,只用破布条草草捆住;一个是平日里沉默寡言、只知道埋头种地的老蔫,他握着一把锄头,眼神空洞,仿佛魂已经丢了一半;最后一个,是之前读过几年书、显得有些文弱的周文渊的堂弟周文博,他脸上毫无血色,靠在一截烧黑的梁柱上,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咳咳……”赵铁山清了清嗓子,那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锣。“乡亲们……”他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直了一些,用尽力气吼道,声音在死寂的废墟上传出老远,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绝:
    “都抬起头!看看咱们四周!”
    幸存者们下意识地循声望去,看到的,是地狱般的景象。亲人的尸体,熟悉的房屋化为瓦砾,生活了一辈子的家园,已成鬼域。
    “看见了吗?!”赵铁山的声音带着血丝,“这就是那畜生干的好事!它吃了咱们的亲人,毁了咱们的家!现在,它觉得咱们是砧板上的肉,要出来把咱们最后这点骨头渣子都嚼碎了咽下去!”
    李壮猛地用拳头砸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发出一声闷响,低吼道:“铁山哥!别说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咱靠山屯的爷们,没有孬种!跟它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对!拼了!”
    “不能让它好过!”
    张河用还能动的右手举起猎叉,老蔫也握紧了锄头,连周文博也颤抖着捡起了脚边一根削尖的木棍。
    赵铁山看着这群伤痕累累、却依旧在绝境中挤出最后一丝血性的乡亲,眼眶一阵发热。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从怀里缓缓掏出了那面八卦青铜镜。镜面沾满了血污和尘土,那道旧裂痕在血色天光下,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家伙事……”赵铁山举起铜镜,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寻常的刀枪,怕是连那魔头的毛都伤不了一根。”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面古朴的镜子上。
    “老辈人传下话,”赵铁山的目光扫过李壮、秀娘,以及身上带伤的赵氏族人(张河、老蔫并非赵姓),“这镜子,是咱们赵家先祖留下的,据说……能以血脉之力,唤醒祖灵护佑!”
    他顿了顿,目光决然:“今日,靠山屯赵家,怕是就要绝在这里了。但就算死,咱们也不能让它好过!李壮!秀娘!还有赵家的老少爷们!把你们的血,滴到这镜子上!用咱们赵家全族最后的血,浇醒它!是成是败,就看祖宗保不保佑了!”
    这是孤注一掷!是近乎邪异的血祭之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老而疯狂的气息。
    李壮第一个站出来,他二话不说,用猎刀在早已伤痕累累的左臂上狠狠一划!
    鲜血顿时涌出,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将滚烫的血液,淋漓地涂抹在冰凉的镜背那个古老的家族徽记上。
    血液接触到徽记,仿佛被吸收了一般,徽记微微亮起一丝红光。
    秀娘看着怀中的孩子,又看了看赵铁山决绝的眼神,她一咬牙,用柴刀锋利的刃口划破了自己的食指指尖。
    十指连心,剧痛让她身子一颤,但她死死咬住下唇,将殷红的血珠,一颗颗,滴落在徽记之上。她的血,带着一种母性的坚韧与悲凉。
    另外两个赵姓汉子也挣扎着上前,用各种方式弄破皮肤,将鲜血涂抹上去。
    集合了赵家最后血脉的铜镜,仿佛真的被唤醒了!
    镜背的徽记散发出越来越明显的灼热红光,那光芒甚至有些刺眼。
    镜面那道旧裂痕中,隐隐有金红色的光芒如熔岩般开始流淌,整个镜子变得滚烫,赵铁山几乎要握不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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