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这段时间。

    梦世界，泽兹房间。

    房间里很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古朴木质家具独有的气味。

    此刻，会议已经全部结束，乾启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一动不动，像一尊融入阴影的雕塑。

    他还在思考，思考所有可能性，杜绝一切的可能。

    片刻过后，他动了。

    “阿罗娜。”

    【在哦，老师！】

    在梦境中实体化的少女立刻坐直了身体，但依旧像个幽灵一样漂浮在乾启的周围，并坐在了乾启的旁边。

    【老师，您已经想好要问什么了吗？】

    “嗯，关于伊甸条约。我想确认最坏的情况，就是——如果‘条约’本身被污染，或者被阿里乌斯利用了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手段，导致它在签订的瞬间，就变成了束缚我们自己的工具，该怎么办？”

    【嗯……】阿罗娜的小脸上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她的小手托着下巴，缓缓道【老师是担心条约会被‘曲解’对吧？】

    【实际上，如果条约签订完成，按照内容所写的结成‘伊甸条约机构ETO’，那么以此树立起来的规则会受到「守护者」的保护哦。】

    【就像是……专门来确保规则可以被正确实行的执法者这类的感觉？】

    “守护者？”乾启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词汇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是哦。】阿罗娜的小手在空中一挥，一份古老的文件虚影浮现在她身边，【以联邦学生会长为首发起的，由格黑娜和圣三一两所学院共同参与，在古圣堂签订的条约……这么大的阵仗，当然会有相应的神秘来维持它的效力啦。】

    【而能够适配这种规模的条约的守护者，就是具有同等规模的「第一次公会议」的守护者——也就是尤斯蒂娜圣徒会。】

    “不，等等，阿罗娜。”

    乾启开口打断了少女还想继续说下去的话，他的身体靠回了椅背，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嘎吱声。

    “你的意思……我再确认一遍，伊甸条约不单单只是那种双方领导人坐到一起，像签合同一样，签下一份规定双方都要遵守的……白纸黑字的东西？”

    【这是肯定的呀，老师。】

    阿罗娜的虚拟形象歪了歪脑袋，仿佛在奇怪老师为什么会问出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

    【毕竟是双方已经约定好的规则，当然不能轻易违背才是，老师难道喜欢言而无信的坏孩子吗？】

    “……”

    乾启一时语塞。

    他靠在椅子上，沉默地看着那个理所当然的身影，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如同电流般窜过他的大脑。

    他理解了。

    他终于理解了那种贯穿始终的违和感究竟是什么。

    在这个基沃托斯，“规则”、“契约”、“条约”，这些东西似乎并不仅仅是社会层面的共识，而是能够与某种更高层次，通过某种形而上的力量所产生共鸣的“钥匙”。

    而签订条约，就等于创造新的“规则”。

    并且“规则”一旦成立，就会自动生成“执行者”，维持条约的稳定性。

    这感觉……就好像某个超级大国开完会发了个声明，第二天，一个叫“世界和平”的天使就会真的降临，并开着00Q高达监督所有国家要“互相理解”、“放下仇恨”一样。

    这样的想法，成功让乾启心底涌现出了一股哭笑不得的荒诞感。

    ——能凭借一纸条约就跨越时空出现的「守护者」。

    ——不再局限于条款惩罚，而是由超自然力量直接下场监督的“执法”。

    ——这实在是……太“基沃托斯”了。

    “最后一个问题。”他摇了摇头，将那些荒诞的思绪甩出脑海，重新聚焦于眼前的困境，“如果我想要彻底阻止阿里乌斯的行动，利用你说的这个‘规则’，该怎么做？”

    【很简单哦！】

    阿罗娜似乎就等他这句话了，屏幕中的背景瞬间切换成了一间挂满流程图的作战指挥室。

    【首先，夏莱在这之中代表的身份立场，是失踪的联邦学生会长，因此，老师您拥有最高的权限。】

    【但如果想要暂停旧有条约，并重新覆盖主体的话，只要再次聚齐所有拥有‘资格’的参会人员，并由您这位最高权限者，重新宣布新条约的成立就可以啦！】

    “聚齐所有参会人员？”乾启立刻抓住了重点，“圣三一和格黑娜的代表？”

    【是哦。】

    屏幕中，阿罗娜忽然俏皮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就像是两轮夜晚天空中明亮的月牙。

    【至于其他任何麻烦且多余的事情，您什么都不用做，因为……】

    【您是那位联邦学生会长认定，基沃托斯中唯一的‘老师’。】

    【您可是有指定任何您认为有“能力”的学生来扩充您的团队的权利，这点应该还记得吧？】

    “……”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但这一次，笼罩在乾启周身的，不再是凝重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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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答案，已经明了。

    ——

    思绪拉回现在。

    当那句“伊甸条约机构”的宣告落下时，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连绵不绝的雨声，废墟的噼啪作响，远处幽蓝巨物的能量嗡鸣……所有声音都在这一刻被一种无形的“意志”所淹没了。

    近乎凝固的死寂，降临在这片战场上。

    “……哈。”

    再然后，仿佛喉咙被撕裂的笑声，划破了这片凝固。

    只见纱织用那只还能动的手臂撑着满是泥浆的地面，一点一点地，让自己试图从屈辱的卧姿变为半跪。

    风衣的兜帽早已滑落，湿透的银灰色长发狼狈地贴在她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雨水和血污混杂在一起，顺着她的下巴不断滴落。

    “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肩膀都在颤抖，似乎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

    “重新……确立……伊甸条约机构？”

    “你到底……在做什么白日梦？！”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灰色的眸子里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怒火，那副姿态，俨然是哪怕拼上最后一口气，也要冲上来撕碎眼前这个男人的样子。

    然而，在纱织那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表情之下，她的身体，却在利用跪姿的遮掩，极其隐蔽地向着后方那片更深的废墟阴影中挪动。

    她并不傻。

    恰恰相反，她的战斗直觉比任何人都要敏锐。

    “你们还在等什么？！！”

    下一刻，纱织不再掩饰自己的意图，她猛地将手挥向那群幽灵般的修女投影，发出了最残忍的指令。

    “给我上！阻止她们！！”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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