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洛在办事处，恭恭敬敬地填好了登记表。</br>姓名，雷洛。</br>原住址，港岛山顶别墅。</br>求见事由，当面请罪，共商大事。</br>写下这几个字的时候，雷洛的手，都在微微发抖。</br>他这辈子，还没这么低声下气过。</br>办事处的工作人员，收了他的表格，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br>“回去等消息吧。”</br>然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br>雷洛在广场的榕树下，从中午，一直等到太阳落山。</br>等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br>也没有等到，任何消息。</br>他知道，陈山，这是在故意晾着他。</br>这是在给他下马威。</br>他心里，有愤怒，有屈辱。</br>想他雷洛，当初是何等的威风。</br>可现在，他却像一条狗一样，在这里，等着陈山的召见。</br>而且，对方还根本，不把他当回事。</br>换做以前，他早就掀桌子走人了。</br>可现在，他不敢。</br>他不仅不敢走，还得继续，在这里等下去。</br>因为，他没地方可去了。</br>整个香港，只有这九龙城寨，是他的避风港。</br>离开了这里，他随时都可能，横尸街头。</br>夜，深了。</br>广场上的人，渐渐散去。</br>雷洛提着他那个破包，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旅馆，住了下来。</br>房间很小，很潮湿，墙壁上，还有发霉的斑点。</br>床单，也散发着一股，说不清的怪味。</br>这跟他山顶的豪宅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br>雷洛躺在咯吱作响的木板床上，一夜无眠。</br>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br>又去了那个广场，继续等。</br>从早上，等到中午。</br>从中午，等到黄昏。</br>依旧是，杳无音讯。</br>陈山，就像是把他给忘了一样。</br>第三天，第四天……</br>一连一个星期过去了。</br>雷洛带出来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br>他每天，就靠着最便宜的白粥和咸菜度日。</br>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br>身上的西装，也变得又皱又脏。</br>看起来，跟城寨里那些，无所事事的流浪汉，没什么两样。</br>刚开始，城寨里的人，还对他这个“外来者”，抱有几分好奇和警惕。</br>但时间长了，看他每天，就是傻傻地坐在榕树下发呆。</br>也不惹事，也不闹事。</br>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br>甚至，有些好心的街坊，看他可怜，还会给他送个馒头，递杯热茶。</br>雷洛的心，也从一开始的焦躁，愤怒，慢慢地，变得麻木，甚至，有些绝望。</br>他开始怀疑，陈山，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见他。</br>是不是，就想这么，把他耗死在这里。</br>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br>不行，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br>再等下去，不等刘福来杀他，他自己，就先饿死，或者病死在这里了。</br>他必须，想点别的办法。</br>必须，做点什么，来引起陈山的注意。</br>让他看到，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值。</br>可他能做什么呢？</br>他现在，就是一个丧家之犬。</br>他还能有什么价值？</br>雷洛坐在旅馆那张破旧的床上，看着窗外，那片混乱而又充满生机的城寨。</br>这几天，他虽然是在枯等，但也没有闲着。</br>他几乎把整个城寨，都逛了一遍。</br>他发现，这个地方，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br>这里虽然混乱，但却有一种，独特的秩序。</br>而维持这种秩序的，就是陈山的那支城管队。</br>他们处理邻里纠纷，调解商业矛盾，甚至，还会抓小偷，打击一些小规模的犯罪。</br>他们就像是，城寨里的警察。</br>但他们，又不是真正的警察。</br>他们只对陈山一个人负责。</br>警察……</br>雷洛的眼睛，突然亮了。</br>他也是警察啊！</br>虽然，他现在被降了职，但他的身份，还在。</br>他还是，港府警队的一名探长！</br>一个疯狂的，甚至有些异想天开的计划，在他的脑海里，迅速成型。</br>既然，城寨里没有警察。</br>那他，就来当这个警察！</br>他要在这里，成立一个，警署！</br>一个，只属于他雷洛的，城寨警署！</br>这个想法一出来，雷洛自己，都吓了一跳。</br>这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在陈山的地盘上，抢饭碗。</br>陈山，会同意吗？</br>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挑衅他，然后直接，派人把自己沉了海？</br>雷洛的心里，有些打鼓。</br>但转念一想。</br>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br>横竖都是死。</br>不如，赌一把！</br>赌陈山，能看懂他这个举动背后的深意。</br>他不是要跟陈山抢地盘。</br>他是在向陈山，展示自己的能力。</br>他是在告诉陈山，我雷洛，就算落魄了，也依然是那个，最懂警察，最会玩规则的雷洛。</br>我，能帮你，做很多，你的城管队，做不了的事情。</br>比如，跟港府打交道。</br>比如，处理一些棘手案件。</br>想到这里，雷洛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br>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破局的关键。</br>说干就干。</br>雷洛拿出自己藏在鞋底的，最后几张钞票。</br>在城寨的边缘地带，租下了一个，废弃的小店铺。</br>店铺很破，但位置不错，就在一个三岔路口。</br>他自己动手，把店铺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br>又找人，做了一块木头牌子。</br>牌子上，用红漆，写着四个大字。</br>“城寨警署”。</br>牌子挂出去的那天。</br>整个城寨，都轰动了。</br>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雷洛。</br>“这人，疯了吧？在城寨里开警署？他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br>“我看他是活腻了，这是在挑衅山哥啊！”</br>“有好戏看了，我猜他这警署，开不过三天。”</br>街坊们议论纷纷。</br>陈山的城管队，也很快就得到了消息。</br>几个队员，立刻赶了过来。</br>他们看着那块刺眼的牌子，又看了看，正坐在店铺里，悠闲地喝着茶的雷洛。</br>一时间，也有些发懵。</br>他们搞不清楚，这到底是雷洛自己的意思，还是，山哥默许的。</br>“怎么办？要不要进去，把他的牌子给砸了？”</br>一个年轻的队员，低声问道。</br>为首的队长，摇了摇头。</br>“先别动，这事，我们做不了主。”</br>“马上，去跟虎哥汇报。”</br>“看看山哥，到底是什么意思。”</br>很快，雷洛在城寨里，私自成立“警署”的消息，就传到了陈山的耳朵里。</br>陈山听完白头福的汇报，愣了半天。</br>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br>“有意思，真是有意思。”</br>他看着王虎。</br>“这个雷洛，还真不是个一般人啊。”</br>“都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能想出这么一招。”</br>“山哥，他这是在向您示威啊！”</br>王虎有些气愤地说道。</br>“他这是想在我们的地盘上，另立山头！”</br>“我们绝不能容忍！”</br>“示威？”</br>陈山摇了摇头。</br>“不，他不是在示威。”</br>“他是在，求救。”</br>“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还有用。”</br>陈山一眼，就看穿了雷洛的意图。</br>“他想当一颗钉子，一颗，我们和港府之间的，缓冲钉。”</br>“有点意思。”</br>陈山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br>“传我的话下去。”</br>“让他开。”</br>“他想当这个城寨探长，就让他当。”</br>“我们的人，不要去干涉他，也不要去找他麻烦。”</br>“就当他，不存在。”</br>“啊？”</br>王虎愣住了。</br>“山哥，就这么，由着他胡来？”</br>“他不是胡来。”</br>陈山笑了笑。</br>“他是在，给我送一份大礼。”</br>“一份，让刘福，寝食难安的大礼。”</br>“我倒要看看，他刘福，知道自己的死对头，在我这里，当上了‘探长’，会是什么表情。”</br>陈山眼中，闪过一丝戏谑。</br>“去吧，按我说的做。”</br>“是，山哥。”</br>白头福虽然还是有些不解，但还是，恭敬地，退了下去。</br>于是，九龙城寨里，便出现了，有史以来，最魔幻的一幕。</br>一个由前总华探长，开设的“城寨警署”，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开张了。</br>而城寨真正的主人，陈山，却对此不闻不问。</br>仿佛，默认了它的存在。</br>这让所有，等着看好戏的人，都大跌眼镜。</br>他们搞不懂，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br>而雷洛，在得知陈山没有派人来砸他的场子后，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br>他知道，自己赌对了。</br>陈山，看懂了他的意图。</br>并且，接下了他这份，特殊的“投名状”。</br>他的第一步，成功了。</br>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个“警署”，搞得有模有样。</br>让他真正地在城寨里，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