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自石台残垣间卷起，吹动林陌衣角猎猎作响。他立于灰雾未散的古地中央，手中命核温润如血，内里那行字迹仍在微微闪烁，仿佛在低语某种宿命的召唤。
“玄天宗……掌门怀孕？”杀罪喃喃重复，忽然笑出声来，“哈哈哈！好一个‘掌门怀孕，关我一个杂役什么事’！你这小子，原来不是什么南域弃子，而是东域第一大宗的‘重点培养对象’？”
她笑声中带着讥讽，也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震惊。独孤琉璃则沉默不语，眸光微闪，望向林陌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与复杂。
林陌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将命核收入怀中，指尖残留着那一抹温热??那是《九转合道经》残卷的气息，是通往更高境界的钥匙，更是压在他肩头的一道无形枷锁。
老者拄着枯木拐杖，站在虚空裂痕边缘，面容依旧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他并未因林陌的拒绝而动怒，反而轻轻点头：“果然，和她预料的一样，你会拒绝。”
“她？”林陌眼神一凝，“你说谁？”
“还能有谁？”老者轻叹，“那位怀胎十月、以身镇压宗门气运动荡的掌门大人。若非她执意保你，早在三年前，你就该被‘请’回去接受‘清算’了。”
空气骤然一滞。
独孤琉璃呼吸微促：“等等……你是说，林陌他……和那位掌门有……”
“血脉相连。”老者淡淡道，“他是掌门亲弟，唯一的血亲。当年为避宗门内斗，才将他秘密送往南域，伪装成杂役出身，隐姓埋名修行。可笑的是，连他自己都不知情，直到今日，才真正觉醒命格共鸣。”
林陌脑中轰然炸响。
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何他初入玄天宗外门时，总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注视着他；为何每次突破瓶颈，都会莫名遭遇“意外”压制；为何他的灵根检测结果永远显示“凡品”，可修炼速度却远超天才……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局。
一场由掌门亲自布下的局。
为的就是让他在苦难中磨砺心性，在无知中避开觊觎者的耳目，最终……成为那个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的人。
“所以，我现在该回去做孝顺弟弟，守着姐姐坐月子？”林陌冷笑，“还是说，等孩子生下来，我要去当奶爸？”
“你可以选择不认。”老者语气平静，“但你逃不开命运。玄天宗九大长老已联名上奏，要求废黜现任掌门，另立新主。而你手中的命核，正是他们口中‘私藏禁地重宝、勾结外敌、图谋不轨’的证据之一。”
“荒谬！”杀罪怒喝，“这命核是试炼所得，光明正大！凭什么成了罪证？”
“因为在权力面前，真相从来都不重要。”老者缓缓抬起拐杖，指向林陌胸口，“真正让他们恐惧的，不是命核，而是你。一个本该默默无闻的杂役，短短数年便踏足炼虚，接连获得上古典籍传承，甚至唤醒了沉睡的‘天命之子’命格……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林陌沉默。
他知道对方说得没错。
修真界，强者为尊，但也最忌讳“意外”。而他，就是最大的意外。
“我不回去。”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至少现在不会。”
“为什么？”老者问。
“因为我还没弄清楚一件事。”林陌目光如刀，直视对方，“如果我是被安排去南域历练的棋子，那林魂呢？他又是谁的棋子？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他对独孤古地如此熟悉？甚至……似乎早知道怨念人影的存在？”
老者眉头微皱，似料不到他会追问至此。
片刻后，他轻声道：“林魂……并非你所想那般简单。他是‘那个人’亲手栽培的‘代行者’，承载着另一段禁忌血脉。你们之间的相遇，绝非偶然。”
“‘那个人’？”林陌瞳孔一缩，“就是密信里提到的那个？”
“不错。”老者点头，“他是玄天宗前任大长老，十年前因试图篡夺掌门之位失败，被封印于‘九幽冥渊’。可就在三个月前，封印松动，他人虽未出，意志却已渗透世间。”
“而林魂……是他选中的容器。”
话音落下，天地仿佛静了一瞬。
独孤琉璃猛地想起什么：“等等！林魂的功法气息……我曾在先祖遗录中见过记载！那是‘九阴噬魂诀’，传说中能吞噬他人神魂、融合记忆的邪道至高秘术！但此术早已失传千年，怎会重现于世？”
“因为它从未消失。”老者沉声道，“它只是被藏了起来，等待合适的继承者。”
林陌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一幕幕画面：林魂每一次出手都精准狠辣，仿佛能预判他的招式；他在面对极圣珠时虽表面恭敬，眼中却掠过一丝诡异的波动；还有那句意味深长的“好弟弟”……
一切，都不是兄弟情深。
而是……试探。
“所以，林魂接近我，是为了确认我是否觉醒命格？”林陌冷冷道。
“或许不止。”老者摇头，“他可能还肩负着另一个任务??夺取命核，唤醒暗渊中的存在。”
“暗渊？”杀罪脸色一变，“难道就是密信里说的那个秘境？”
“正是。”老者抬手一挥，地面裂缝中浮现出一幅古老地图虚影，其核心处赫然标注着一座倒悬深渊，“独孤古地之下三千丈，有一处上古禁地，名为‘归墟暗渊’。传说那里埋葬着一位逆天改命失败的古帝，其残魂至今未散，唯有集齐九枚‘命核’，方可开启封印，释放其力量。”
“而现在，你手里的这一枚，正是第一枚。”
林陌心头剧震。
难怪怨念人影最后会凝聚黑色祭坛虚影！那根本不是为了复活自己，而是……启动某种仪式！
“也就是说，我们刚才的行为，其实是在帮它解开封印的一部分？”独孤琉璃颤声问道。
“准确地说，是触发了连锁反应。”老者神色凝重，“每一份命核被取走，都会激活下方阵法的一环。如今第一环已开，接下来的八处遗迹，必将掀起腥风血雨。各大势力争夺命核，实则是为他人做嫁衣。”
“而真正的幕后黑手，正在暗处等着收割一切。”
风更烈了。
三人对视一眼，皆看出彼此眼中的寒意。
他们原以为通过了试炼，拿到了机缘，便可全身而退。
殊不知，这才是一切风暴的开端。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杀罪看向林陌，“真要跟这老头回玄天宗？还是继续在这泥潭里打滚？”
林陌没有立刻回答。
他低头看着掌心，命核静静躺着，内里的文字悄然变化，新的信息浮现：
> “若见此字，请速离此地。三日之内，必有劫难降临。暗渊之眼已睁开，它在呼唤你。”
他猛然抬头：“我们得走，马上。”
“来不及了。”老者忽然低语。
下一瞬，大地剧烈震颤！
咔嚓??！
一道漆黑裂痕自脚下蔓延而出，如同巨兽张口，直通地底深处。从中涌出的不再是怨气，而是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古老威压！
紧接着，九道血色光柱冲天而起，环绕古地四周，形成一座诡异法阵！
“这是……九命引魂阵！”独孤琉璃失声惊呼，“传说中只有集齐九方命核投影，才能激活的召唤阵！可现在明明只有一枚，怎么可能……”
“因为有人提前布置了虚假命核。”老者脸色终于变了，“有人在模拟命核共鸣，强行催动阵法！他们想提前打开暗渊通道！”
“谁干的？”林陌厉声问。
答案很快揭晓。
虚空扭曲，三道身影缓缓浮现。
为首之人白衣胜雪，面容俊美近乎妖异，嘴角噙着一抹淡漠笑意。
正是林魂。
他负手而立，眸光冰冷地落在林陌身上：“好弟弟，别来无恙。”
“是你！”杀罪怒极，“你竟然敢设局骗我们！”
“设局？”林魂轻笑，“我只是顺应天意罢了。你们以为破除了怨念执念便是胜利？可笑。真正的试炼，才刚刚开始。”
他身后两人，一男一女，皆身穿万魂教黑袍，但气息迥异寻常弟子。男子双目全白，似无瞳孔；女子头顶悬浮一枚血铃，叮当作响间竟让人心神恍惚。
“这两人……不是人类。”老者沉声道，“他们是‘魂傀’，以活人炼制成的意识容器，专门用于承载强大神魂。”
“聪明。”林魂点头，“他们是我为主人准备的‘耳目’。而这阵法，也是为主人归来铺设的道路。”
“你疯了！”独孤琉璃怒斥，“你知道一旦暗渊开启，会有多少生灵涂炭吗？”
“众生皆蝼蚁。”林魂冷漠道，“唯有真正的主宰，才配俯瞰天地。而我，将成为新世界的引路人。”
话音未落，他双手结印，体内陡然爆发出一股恐怖波动！
那并非属于他的气息。
而是一种……超越合道的古老意志！
“小心！”老者暴喝，“他在献祭自身神魂，召唤‘那个人’的分念降临！”
轰隆??！
九道血柱猛然收缩，汇聚于阵法中央，化作一道旋转的黑色漩涡！
漩涡之中，一只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
竖瞳，猩红，仿佛能看穿轮回本质。
仅仅是目光扫过，林陌便感到识海剧痛，几乎跪倒在地！
“这就是……‘那个人’的力量？”他咬牙支撑，额头冷汗直流。
“还不止。”老者艰难开口，“这只是他的一缕意识碎片，真正可怕的是……他已经盯上了你的命核。”
果然，那只竖瞳缓缓转向林陌，传出一道冰冷声音：
“林陌……我的好徒孙，多年不见，你终于来了。”
徒孙？！
林陌浑身一僵。
这称呼太过诡异，却又带着某种血脉相连般的熟悉感。
“你……到底是谁？”他强忍痛苦问道。
“我是谁？”那声音低笑，“我是把你母亲逼上绝路的人，也是让你姐姐被迫继任掌门的人，更是……一手策划你沦为杂役的人。”
“但我，也是唯一能教你如何真正掌控‘天命之子’命格的人。”
林陌双眼赤红：“你害了我全家，现在还想蛊惑我？做梦！”
“蛊惑？”那声音愈发温柔，“孩子，你以为你在反抗命运？其实你一直在按照我的布局前行。南域历练、独孤古地、命核获取……每一步，都是我为你设计的台阶。”
“因为你注定不属于底层。你注定，要站在我身边，共掌这方天地。”
“只要你愿意，交出命核，我便赐你无上权柄，让你姐姐平安生产，让你所爱之人永生不死。”
条件诱人至极。
可林陌只是笑了。
他缓缓站直身躯，抹去嘴角血迹，一字一句道：
“你说我母亲被你逼死……那我就替她，斩了你这祸根。”
“你说我姐姐被迫上位……那我就以我之手，撕碎你这张伪善面具。”
“你说我所爱之人能永生？呵……我宁可她们平凡活着，也不愿用天下苍生换她们一日长存！”
他猛然抬头，眼中战意如火山喷发：
“我不需要你的赐予！我的路，我自己走！”
“今日，我便以这碎星焚天掌??”
“斩你一缕神念！！！”
轰??！！
金色掌印撕裂长空，携焚天之势轰向黑色漩涡！
与此同时，独孤琉璃催动极圣珠，杀罪引爆杀伐之气，老者亦挥动拐杖，打出一道封印符?！
四股力量合击，直冲那竖瞳而去！
“愚蠢！”那声音怒吼，“你以为凭你们就能阻拦我？！”
轰然巨响中，黑色漩涡剧烈震荡，竖瞳猛地收缩！
“这一击……我会记住的。”冰冷话语自裂隙传出，“林陌，我们很快会再见。下次，我不会再给你机会。”
话音消散，漩涡崩塌，血柱熄灭。
大地恢复平静，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战斗，只是序幕。
林魂倒在地上，七窍流血，显然承受了反噬之力。他望着天空，嘴角仍挂着笑：“很好……主人看到了你……你也看到了主人……宿命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老者走上前，一掌将其击晕。
“带回去审问。”他对林陌道，“他体内已被种下神魂烙印，若不及时清除，迟早变成行尸走肉。”
林陌点头，收起命核，望向远方天际。
乌云密布，雷声隐隐。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已在路上。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独孤琉璃轻声问。
林陌握紧拳头，声音坚定如铁：
“去南域。”
“回我最初开始的地方。”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
“一个杂役，也能逆天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