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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第21章七七和亲人21
    有一种关爱,叫“你不能超过我”。

    它不是明目张胆的打压,而是裹着糖衣的锁链。你小时候考第二名,他笑着说“不错”,却在你想报竞赛班时淡淡一句“别太贪心”;你工作后第一次升职,他举杯祝贺,却在听到你准备跳槽去更大的平台时,脸色骤沉:“野心别太大,安稳最重要。”

    你以为那是体贴,是过来人“怕你摔”的善意,直到你一次次发现:每当你要踮脚去够更高的枝头,他就“刚好”踩住你的鞋带。你往前一步,他就往后拉一寸;你亮一点,他就灭一盏。他的“为你好”,其实藏着一句没说出口的潜台词——“你只能好到让我还舒服。”

    这种关爱最残忍的地方在于:它让你怀疑自己的上进是不是一种自私。你会愧疚,会犹豫,会在关键时刻自我修剪,只为不触碰到他暗暗设下的天花板。你以为那是情分,其实是界限;你以为那是保护,其实是制裁。它用“感情”做筹码,换你一生的“不超过”。

    直到有一天你终于看清:

    真正爱你的人,怕你飞得累,不怕你飞得高;

    虚假爱你的人,怕你飞得高,才假装怕你飞得累。

    于是你学会在每一次“你不能超过我”的微笑里,辨认出那把隐形的尺子;在每一句“别太冒头”的劝诫中,听见未说出口的恐惧。你终于明白:

    有些爱,不是港湾,是牢笼;

    不是后盾,是软绳。

    而你要做的,不是感恩戴德地退回原地,而是带着被拉伤过的脚踝,依旧朝更高的天空起飞。

    不是背叛谁,只是终于不再背叛自己。

    七七的丈夫阿斗,有个穿开裆裤就结下的拜把子兄弟——赵远。

    赵远比阿斗大一岁,却像大一轮:人高马大,说话沉,办事稳,一张方脸自带“政委”滤镜。阿斗从“上哪所技校”到“买哪只股票”,都得先给赵远打电话;七七嫁过来第三天,就被丈夫叮嘱:“以后遇事,先问远哥。”久而久之,赵远在七七心里成了一棵自带光环的核桃树:结实、可靠、还能遮阴。

    去年腊月,赵远的媳妇魏娟忽然拉着七七的手,在菜市场门口唠了半小时家常。

    话头从“你家小朵今年二十几”绕到“我家小斌硕士毕业”,最后落在一句看似随口的——

    “七七,你人脉广,给俺家小斌说个对象呗?别嫌麻烦,长得顺眼、心眼好就行。”

    七七心里咯噔一下:自己亲侄女小朵,刚好二十二,身高一米七,笑起来像晒过太阳的棉被,虽然高中毕业后没考公也没进国企,但在表姐的烘焙坊里做翻糖,一个月拿七八千,比同龄孩子还能攒。最关键的是,小朵和赵斌小时候还一起追过气球,七七自认“天作之合”。

    她回家跟阿斗商量,阿斗一拍大腿:“远哥家的事,必须上心!”于是七七连夜给姐姐打电话,要了三张侄女的艺术照,还让小朵录了一段做蛋糕的短视频——抹胚、裱花、一气呵成,连配乐都是《卡农》。

    正月初三,赵远一家来喝酒。七七把视频一放,魏娟看得眼角开花:“哎呦,这丫头手真巧!”

    赵远也点头:“模样端正,看着稳当。”

    七七一颗心落回胸腔,想着“成了”,甚至偷偷把“双方家长见面”的日子都琢磨好了。

    可正月十五没过,风向就变了。

    魏娟开始在微信里“随口”问:

    “小朵那烘焙坊,给交五险一金不?”

    “她以后打算一直干这个?还是准备考个编制?”

    “俺家小斌马上进研究所,人事说干满三年就能落户北京……”

    七七再迟钝,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只能赔笑:“现在年轻人,灵活就业一样挣钱。”

    魏娟回了个“微笑”表情,再没下文。

    三月底,赵远罕见地单独约阿斗喝酒。

    阿斗回来,闷头换鞋,叹气:“远哥说,小斌那边刚谈了一个姑娘,是同实验室的,导师做的媒……”

    七七正端排骨汤,手一抖,滚烫的汤珠溅在手背,红了一大片。

    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飘:“那魏姐当时为啥让我帮忙介绍?”

    阿搓着脚背:“人家说就是客气客气,没想到你真把侄女搬出来……”

    那天晚上,七七把聊天记录一页页翻给小朵看。

    小姑娘先是笑,笑着笑着就沉默,最后把脸埋进膝盖:“姑,我是不是给你丢人了?”

    七七一把抱住她,喉咙里像塞了团发酵的面,又酸又胀:“放屁!是他们家配不上咱!”

    话虽硬,眼泪却砸在侄女的发梢——她想起自己二十岁在服装厂踩缝纫机,被组长当众骂“高中文凭就是慢”,加班到十点只为挣一张“优秀员工”奖状。她太懂那种被人用“没正式工作”一笔勾销的委屈。

    第二天一早,七七把赵远微信备注从“远哥”改成“赵经理”,朋友圈对他一家不可见。

    阿斗嗫嚅:“远哥说周末还想去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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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七边给小朵裱新学的“雪顶玫瑰”,边头也不抬:“你去呗,反正我烘焙坊周末忙。”

    阿斗看她把玫瑰花瓣一瓣瓣拧成蝴蝶结,忽然觉得老婆身上多了一股自己从未见过的锋利——像烤炉里突然蹿起的明火,带着黄油香,也带着逼人的热。

    五一小长假,小朵的蛋糕账号意外上了本地热搜:#高中女孩翻糖版清明上河图#。

    订单像雪片一样飞进烘焙坊,价目表翻了三倍。

    魏娟不知怎么又刷到,发微信给七七:“哎呀,我就说小朵能干!上回那事赶得不巧,要不咱再让俩孩子见见?”

    七七盯着屏幕,冷笑一声,回了句:“小朵最近忙,怕是没时间。”

    随后把微信免打扰开了个彻底。

    夜里,阿斗抱着手机刷到赵远发的朋友圈:

    “兄弟,一辈子。”配图是两人十八岁在河堤的黑白旧照。

    阿斗有点惆怅,想问七七“以后还来往不”,却见她正把一张新的订单截图发到家庭群——

    客户备注:

    “请帮我做一款翻糖蛋糕,上面写——

    ‘谢谢你没把我关在别人的天花板里。’”

    七七在群里回了一个太阳表情,光从屏幕跳出来,照得她眼角亮晶晶,却再也不是眼泪。

    阿斗说那句话的时候,是在厨房帮七七剥蒜。

    水龙头的声音哗啦啦,他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钝刀,把七七心里最后那点“是不是我多想”的布给划开了。

    “我瞧着,嫂子当时根本不是真想让你办事……她好像,就是故意把你压一压。”

    蒜瓣在案板上滚了两圈,七七手里的刀咔一声剁进砧板,鼻尖一股辛辣冲上来,呛得她眼眶发红。她没回头,只问:“你怎么才看明白?”

    阿斗搓着蒜皮,声音发闷:“我原先不信。可那天你睡觉以后,我刷手机,看见嫂子在她闺蜜群里发——‘老赵家媳妇儿还真把侄女往我家递,一个高中毕业的个体户,也敢想北京户口?’后面跟一排捂嘴笑的表情。我才咂摸出味儿来:她根本不是缺儿媳妇,她是缺个‘不如她’的人,给她儿子当陪衬,给她当笑话。”

    七七把刀拔起来,拿刀背把蒜瓣压扁,啪一声,像拍碎一段旧交情。

    “压我没事,她不该压小朵。”她声音低,却带着烤炉里那种逼人的热,“孩子二十出头,一双手能翻糖能画画,凭啥让她拿来当台阶?她踩的不止是我侄女,她是踩给所有‘没正式工作’的人看——‘你们别往上够,够也白够。’”

    阿斗叹了口气,把蒜皮拢进垃圾桶:“远哥也知道。他后来单独跟我说——‘你嫂子就那样,嘴上热闹,心里怕输。’”

    “怕输?”七七冷笑,把蒜末扫进油锅,滋啦一声白烟腾起,“怕输就别玩。既想当裁判,又想当选手,还得给别人设终点线,哪那么便宜!”

    饭香漫出来,是简单的蒜蓉空心菜,却绿得发亮。阿斗夹了一筷子,忽然想起什么,含糊地说:“远哥说,等嫂子后悔那天,让我给你带句话——‘别给她台阶下。’”

    七七把锅铲一扔,金属和铁锅撞出清脆一声:“告诉他,我不给台阶,也不补窟窿。小朵的翻糖订单已经排到中秋,她雇了三个大学生当助手,其中一个是985保研失败,专门来学手作的。那孩子说了——‘阿姨,我原来觉得天都塌了,现在发现,塌的是他们的天花板,不是我的。’”

    阿斗扒拉着米饭,第一次觉得老婆的声音像新磨的刀,亮得晃眼。他想起十八岁那年,自己和赵远在河堤边对着夕阳拜把子,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夕阳还是夕阳,把子还在,福难却各自有了新秤。

    夜里,阿斗刷朋友圈,看到魏娟新发一条:

    “儿子带女朋友回家,姑娘是央企的,领导器重,明年就能排户口。”

    配图是一桌菜,中间摆着一只翻糖蛋糕,蓝底金字——“郎才女貌”。

    阿斗盯着那蛋糕,忽然认出底座的花边是小朵去年直播教学里的“冰雪玫瑰”手法,一模一样。

    他嗤笑一声,点了个赞,顺手把备注改回“远哥”,却设置了“不看他朋友圈”。

    放下手机,他转头对七七说:“我算看透了,有些人拜把子,拜的是利益;咱们拜日子,拜的是良心。以后他们走他们的阳关道,咱过咱的独木桥——桥窄点,但咱自己搭的,结实。”

    七七没应声,只把明天要送客户的蛋糕推进冷藏。

    冷藏灯啪一声亮起,照得玻璃上一层薄雾,像给过去蒙了霜。

    她伸手擦掉,里面映出自己戴着围裙的轮廓,腰板笔直,眼神清亮——

    没有“正式工作”的钢印,却有了谁也夺不走的正式尊严。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