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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章 《咖啡馆》真的是出喜剧哦!
    亚历山大·迪蓬检察官那份浸透着绝望与背叛的名单,第一时间就被司法部长朱尔·科尔德呈递到了总理儒勒·费里的面前。

    儒勒·费里本来正深陷殖民失利的泥潭与年度预算必然被驳回的漩涡之中,声望跌至谷底。

    人人都以为这艘破船即将沉没,连他自己都已经在准备辞职演说了。

    然而,这份名单像一剂强心针,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的火焰。

    即便要下台,他也要让那些在背后捅刀子的“盟友”和敌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一场迅雷不及掩耳的政治清洗,在波旁宫和各部委的走廊里悄然展开了。

    首先遭殃的是内阁。

    那些曾在殖民拨款等问题上阳奉阴违,以及被名单证实与幕后势力过从甚密的部长、副部长们,被毫不留情地清理出门户。

    其中就包括阿尔贝的父亲,公共教育与艺术部副部长埃德蒙·德·罗昂伯爵。

    一纸冰冷的免职公文结束了他的副部长生涯。

    不过罗昂伯爵却并没有多么沮丧,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这几天甚至就连波旁宫都没去,提早过起了退休生活,也免去了被赶出办公室的狼狈。

    军方高层也未能幸免。

    几位极力鼓吹殖民扩张,并在背后推动对莱昂纳尔诉讼的将军,突然接到了出人意料的人事调令。

    他们的新岗位不再是巴黎总参谋部或某个繁华的驻防区,而是被发配到了科西嘉、阿尔及利亚沙漠边缘,或是法属圭亚那……

    反正全都是被视为职业坟墓的偏远驻地。

    与此同时,费里政府的反教权政策变得更加激进和严厉。

    尤其是对耶稣会,新一轮的驱逐令被迅速签发和执行,力度远超以往,几乎是在泄愤。

    那些曾暗中支持或默许对莱昂纳尔进行“道德批判”的教区主教和修道院长,几乎完全被切断了经费来源。

    儒勒·费里用他下台前最后的权威,向整个巴黎的政治圈宣告:

    即便是一头垂死的狮子,也依然有着撕碎鬣狗的利齿和力量。

    这场报复性的政治地震,让许多原本等着看他笑话的人噤若寒蝉,也暂时震慑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阴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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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另一场清算也在展开。

    曾经意气风发地包围莱昂纳尔维尔讷夫别墅的“法兰西共和国青年卫队”,此刻迎来了寒冬。

    在舆论和费里政府的双重压力下,巴黎警方终于不再“缺乏效率”。

    以夏尔·德·拉罗什富科为首的几名带头者,被以“非法聚集”“破坏财产”“威胁人身安全”等多项罪名正式逮捕,等待他们的将是刑事起诉。

    他们那显赫的姓氏和家族背景,在汹涌的民意和确凿的证据面前,失去了往日的魔力。

    在巴黎警察局的审讯室里,夏尔·德·拉罗什富科不止一次地后悔自己怎么不早点去越南的军队报到……

    公证人德拉鲁瓦克先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迅速为莱昂纳尔聘请了巴黎最擅长侵权赔偿案件的律师,对夏尔·德·拉罗什富科以及其他几名已被确认身份的“青年卫队”成员提起了民事诉讼。

    要求他们对维尔讷夫别墅遭受的严重破坏进行全额赔偿,金额之高,足以重新再建一座更大的房子。

    面对记者,德拉鲁瓦克先生的回应很直白:任何形式的暴力,都必须付出足够高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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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外界风云激荡,政敌遭殃,仇家被诉之际,莱昂纳尔·索雷尔,却从公众的视野中消失了。

    维尔讷夫的别墅还没有修好,他就搬回了圣日耳曼大道117号的公寓住,谢绝了一切采访,甚至就连各类沙龙也不参加了。

    这里成了风暴眼中一片难得的宁静之地。

    窗外的巴黎依旧喧嚣,但公寓内,他可以享受属于自己的时光。

    这天下午,居伊·德·莫泊桑终于摆脱了各种邀约和报社的纠缠,与莱昂纳尔对坐在书房里。

    两人中间摆着厚厚的稿纸,上面是《咖啡馆》的剧本。

    在两人的通力合作下,剧本的前两幕已经完成,现在他们正展开对第三幕的讨论。

    只不过话题却是从莱昂纳尔这次离奇司法经历开始的。

    莫泊桑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看着对面神色平静的莱昂纳尔,忍不住感叹:“莱昂,为什么我感觉这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在你身上?

    天啊,从你接到传票,再到流亡伦敦,最后上法庭……我觉得咱们不如放下《咖啡馆》,来写一个叫做《官司》的剧本吧。

    说真的,人们一开始反对你,后来同情你,再后来支持你,甚至是狂热地支持你……我只觉得一切都像一个疯子做的一个最荒诞的梦!”

    莱昂纳尔没有立刻回答,他在沙发上侧过身,微微后仰,看向窗外那片广阔、变幻莫测的天空。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居伊,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

    莫泊桑沉吟了片刻,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了:“我看出了……反复无常。巴黎,乃至整个法国的人民,都太过于反复无常了。”

    他组织着语言,试图抓住内心那种模糊的感受:“他们可以因为《雷雨》为你欢呼,也可以因为殖民政策将你斥为叛徒,然后又能因为战争的失败,再次将你捧上神坛。

    我甚至怀疑,他们当中许多人支持你,并非真正反对殖民本身,他们反对的,可能只是‘战败’。

    他们无法接受法兰西的荣耀受损,而当他们发现殖民行动并未带来预想中的荣耀,反而是一连串的失败和国际嘲笑时,他们的怒火就需要一个出口。

    而你,恰好成了一个象征!”

    他顿了顿,继续道:“巴黎人民也是最矛盾的一群人,世界上没有别的地方的人赶得上——

    他们渴望变革,向往自由,却又常常流露出对旧秩序深深的眷恋;他们推崇理性,却又非常容易被激情和口号煽动。

    巴黎人就像一团变幻不定的火焰,既温暖,又灼人。”

    莱昂纳尔认真地听着,脸上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他点了点头:“你说到点子上了,居伊。你已经抓住了我们正在创作的《咖啡馆》这个剧本需要展现的精髓之一

    ——法兰西民族精神中的矛盾与摇摆。”

    他站起身,走到书架旁,拿下一本《大革命》:“从1789年的大革命开始到现在,还不到一百年的时间吧?我们经历了什么?——

    波旁王朝被推翻,第一共和国建立;然后是拿破仑的第一帝国,接着帝国覆灭;波旁王朝复辟后帝国也复辟了;然后波旁家的路易们又回来了;后面是七月王朝,第二共和国,第三帝国,最后才是现在第三共和国……

    这周而复始的循环,这频繁更迭的政体……”

    莱昂纳尔转过身,看着莫泊桑,语气感慨:“你不觉得吗?也许我们法国人,远比我们自己所愿意承认的,更加眷恋那些‘旧事物’。

    或者说,我们骨子里对于‘秩序’和‘权威’,有着一种连我们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渴望。

    每一次革命颠覆旧秩序之后,总会有一种力量,试图将社会拉回到某种熟悉的轨道上。

    这种在激进与保守、变革与回归之间的摇摆,是法兰西近一百年历史上最独特的风景,也是深深地烙印在我们民族性格当中的痕迹。”

    莫泊桑思索着莱昂纳尔的话,脑海中浮现出他所阅读过的历史,还有他亲身经历过的巴黎公社、第三共和国建立初期的种种混乱。

    然后就深有体会地点了点头。

    然而,随即他脸上又露出一丝惊愕,有些不解地望向莱昂纳尔:“等等,莱昂,你分析的这些很深奥,也很有道理。

    但是,我们不是在讨论喜剧吗?《咖啡馆》?你说它是个喜剧来着。这么沉重的主题,这么尖锐的批判,会让观众们笑不出来的!

    毕竟他们也都是法国人,他们才不愿意在一场喜剧当中看清自己的丑样!”

    莱昂纳尔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戏谑的笑容:“是的,《咖啡馆》真的是出喜剧啊!只不过这两个月的体验,让我有了新的想法。

    居伊,你仔细想想我们刚刚谈论的那段历史,从大革命到波旁王朝两次复辟,再到帝国……

    这一连串的动荡、理想、鲜血、背叛、妥协、闹剧……难道不是一个满了血与泪的笑话吗?

    小丑跳梁的背后,就是时代的悲歌啊!”

    “笑话?”莫泊桑喃喃重复着这个词,感觉心脏被击中了。

    莱昂纳尔肯定地说:“是的,笑话,喜剧的内核是悲剧!我要巴黎的观众在大笑之后,感受到苦涩和寒意,然后好好思考笑声背后的东西。

    《咖啡馆》就应该有这样的效果。”

    莫泊桑可不这么想,他只有一个念头:

    “莱昂纳尔可太记仇了,巴黎人民反对过你一次,他就要让他们不痛快那么久……”

    要知道,热门戏剧的上演周期是以“年”为计算单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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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莫泊桑不久,莱昂纳尔收到了一份用金漆封口的信函:

    美利坚合众国驻巴黎大使列维·莫顿邀请他参加使馆的餐叙,并有一位重要的客人要引荐给他。

    (今天就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