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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陈祎的诺,皇帝的懒
    “我问你,你的俗名是陈袆(hui)还是陈祎(yi)?”

    “陈袆(hui)?是哪个字?我的名字,乃我祖父所起,是陈祎!”

    见阿布问得如此突兀,小沙弥陈祎诧异地问道。

    于是,阿布便很快弄明白了,小沙弥的名字是衣字旁的祎(yi),而不是示字旁的袆(hui)。

    看来,自己不学无术,在前世当了几十年文盲。

    为了掩饰自己问话的怪异,阿布便托词在寺庙人员名册上看错了。

    这话,倒也能说得过去。

    因为阿布有一个特殊身份,只要亮出白鹭寺的玉牌,就能查阅很多寺府官衙的文档资料。

    小儿科!

    小沙弥陈祎自是信了。

    因为他心里明白,面前这个年轻帅气的大哥哥,一定是有权有势之人,还是特别高段位的那种。

    看看师父释本和那位郑大人,对待他的态度就知道了!

    “对了,刚才在方丈室中,我见你言犹未尽,如果你相信在下,不妨告知与我,看看我能不能为你解脱一二!”

    既然是玄奘法师,那现在当然得好好结交一下啊!

    小陈祎一怔,有些犹豫。

    不过想了想,牙齿一咬,便向阿布深施一礼,道。

    “阿弥陀佛。杨施主,小僧确有一关,须得越过,方能入内大观,得以善果!”

    “哦,你说说看!”

    阿布一听,大为感兴趣。

    “阿弥陀佛。今日朝廷来我寺度僧,有二十七名之数,可我寺及远近沙弥,有数百人之多。”

    小沙弥惆怅地说道。

    “我知道我年纪不足,可我学习佛法已有五年,算是小有所得,每年论经评考,都是我辈之首……”

    呵呵,果然是学霸一枚,挺自信!

    “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要提前度僧,成为一名真正的僧人?”

    阿布低下头,盯着小沙弥微微低垂的眼睛。

    “是啊,我已经读完了寺中所有能读到的经文,并且全部能都成默诵在心。若是早日度僧,就能学到更多的藏经、佛理!”

    小沙弥说着,抬起了自己的头。

    眼睛里,散发出一种夺目的光彩。

    那是狂热,那是一种坚定,或者是叫信念的东西。

    “可是,你现在才十三岁,距离朝廷十八岁的年龄限制,还有五年呢?”

    阿布故意说道,想看看这个孩子怎么说。

    “阿弥陀佛。佛法于身,佛性于人,无关乎年纪。早入僧,才能潜心修行,早悟佛法,行普世济人之道!”

    “意欲远绍如来,近光遗法!”

    阿布听明白了,这孩子志向好远大!

    不仅要继承如来的佛家大法,还要把它发扬光大,普世济民。

    如果不是早就预知这家伙将来的壮举和成就,阿布真会认为这是个爱吹牛、好高骛远、爱幻想的臭小子。

    可,他的确是幼年版的玄奘啊!

    这事,得帮!

    “小和尚,你现在告诉我这些,肯定是料定我会帮你!”

    “算你厉害,我的确能帮你,也愿意帮你!”

    阿布放低身形,和小沙弥平视。

    尽管小沙弥陈祎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但他的眼睛,还是出卖了他此时心中的狂喜、释然、果然之意。

    “但是,我帮你可以,但我得要你一样东西!”

    阿布平静地说道。

    奇怪的是,小陈祎竟然对自己提出这个条件似乎一点也不惊奇,眼睛里还露出异常欢喜的色彩。

    咦,这就怪了啊!

    难道这家伙,早就预知自己想要什么?

    “你为什么不奇怪、不担心?你知道我要你什么东西?”

    “阿弥陀佛。佛于梦中言: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千年换一诺,自得莲花台!”

    小和尚面带喜悦,轻轻说道。

    “什么?”

    阿布差点惊掉下巴。

    这小孩在梦中,被人告知,自己这个千年老怪,要帮他,只是要获得他一个诺言?

    自己,的确想要他一个诺言!

    “那你,为什么知道,那人一定就是我?”

    阿布按压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强做镇静地问道。

    “阿弥陀佛。日月所照,霜露所坠。”

    说着,小沙弥抬头望向头顶上方一个八角亭,只见那亭子的廊檐上悬挂一匾:

    “普天之下”。

    阿布立刻便明白了意思。

    小沙弥陈祎的话,出自《墨子.尚贤下》。

    意思是凡是日月照耀、霜露坠落的地方,表示普天之下。

    语出“日月之所照,舟车之所及,雨露之所渐,粒食之所养。”

    《礼记.中庸》有“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坠”之语。

    原来,前不久小陈祎连续几晚做了一个同样情景的梦。

    梦中,他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上禹禹独行,天上异象突生。

    日和月,同时悬挂于天,照耀大地。

    小和尚既不觉得太阳的热,也不觉得月亮的冷,心中诧异。

    于是他枯坐于黄沙之巅,默念心经。

    便见那日月合一,化成万道光芒,令人不能直视。

    光芒之中,有慈祥慈悲之声:

    “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千年换一诺,自得莲花台!”

    小沙弥疑惑,想看清大光明之中是谁在发声。

    但只觉无穷光焰吞噬了自己,然后惊然而醒。

    这梦,他一连做了半个月。

    在昨天夜里,就不再出现!

    小陈祎知道,这是佛祖在点化自己,于是心生喜悦,期待那人那时那景。

    既然,现在头顶悬挂着一个“普天之下”、意语佛法无边之意的牌匾,那阿布这个当朝大官自然就被小沙弥给确认了。

    现在,一切都合上了,便欢喜无比。

    佛祖,没有欺骗自己哦。

    眼前人,就是和自己“千年换一诺”的那个人,也是度自己入僧进道的人。

    “对,您就是能帮助我过这修行大关的人!”

    阿布听了小玄奘的故事,半响没敢说话。

    这也太扯了吧?

    这他娘的比自己的日之灼、温璇的月之印,还要扯!

    比白青的通灵、天神爱喝汗的发声,还要扯!

    很过分啊!

    玄之又玄!

    “小和尚,你确认自己没有撒谎?”

    阿布将信将疑地说道。

    “阿弥陀佛。施主,出家人是不能打诳语的!”

    小沙弥见阿布不信,眼神里有点焦急。

    “好吧……我信了。“

    “我答应帮你!”

    “我就是要你一个诺言。你的诺言,就是等你有一天,感觉这世界并不是你所想要的时候,那就来找我。我会给你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

    “欲求真法,万里如归!”

    小沙弥眼中全是迷惑。

    “这世界,怎么能不是我想要的呢?”

    可是,面前的这个年轻大人物,却不再说话。

    背着手,开始在前面行走。

    小沙弥无法,只好紧走两步,在前面为阿布带路。

    夕阳,挂在长寿山的山头之上,散播着微微的温光。

    归巢的乌雀,围着干枯的树枝,交替着来回盘旋飞舞。

    岁月如斯!

    傍晚,过午不食的僧人们,早早就进入到晚课时节。

    而像阿布全家及郑善果这些人,即使再笃信佛,也是需要吃一点斋饭的。

    也就是和一些尚不能做到如此的僧人一起,吃药石。

    吃完药石,按照寺庙的习惯,在关闭寺庙大门之后,还要进行一段经行的修炼。

    散步结束,寺庙的生活,就完全进入到禅修状态。

    这段时间,僧人们比较自由。

    可以选择一般的禅定,也可以选择夜不倒单;或者继续修习佛法、喝茶、听禅等活动。

    阿布给全家人安排的,是聆听释本大法师和郑善果在静心堂谈禅。

    四个孩子,五个女人,在加阿布自己,全都身着宽松的居士棉袍,坐在禅室之中,沐浴佛法,去除烦躁之气。

    自从温璇在金谷园受惊,身体就一直时好时坏。

    因为距离孙神医远,所以这病就得不到有效的根治。

    阿布也是听了阿妈和岳母的建议,便来净土寺祈愿,趁机远离洛阳,躲得几分安宁。

    洛阳城中的事,有的人找上门来,自己实在不好化解,所以只能选择躲避。

    好在释本和郑善果,都是精通佛理俗世的长者。

    这参禅论经,大多是结合人生俗世,除了四个孩子颇觉无趣,大人们都是听得仔细,就连心情也是顺畅不少。

    第二日,阿布找机会将小沙弥陈祎之事说与老郑,老郑想起那小沙弥的样貌,点头应许。

    一过早斋,阿布又出去一个多时辰。

    他是去找麦梦才,两人秘密地絮叨啰嗦了大半天。

    而后,阿布便返回净土寺,向释本、老郑等人告辞,带齐家人回转洛阳城。

    这天,阿布下值回到家中,便收到灰五关于杨玄感余党的后事报告。

    其实,杨玄感一系的核心成员的处理,阿布也在朝堂上有所耳闻。

    因为刑部还没有发出具体的通报,所以细节不甚清楚。

    只知道杨玄感弟弟杨民行,被俘后与他哥哥的尸首,一并被送到东都。

    可怜的杨万民,也没有逃脱磔刑的命运。

    最后和哥哥的尸首、重要的直系子弟一起,被碎尸、又烧而灰之、扬而弃之。

    接着,广皇帝又下令,将杨玄感家姓改为枭氏。

    至于其他被俘的同僚,大部分被斩于长安,其家全部籍没。

    李子雄、赵元淑、刘元进等,自此族灭。

    而斛斯政,因为不知所踪,故而只是将其家族子女亲戚入罪为奴、财产充公。

    倒是李密、韩世谔及几位世家子弟,在捕押送途中,全被神秘人劫走,不知所踪。

    当然,李密和韩世谔的去向,阿布是清楚的。

    因为灰影的人,一直在后边跟着他的去向。

    至于韩世谔,则是阿布悄悄和干爹李靖商量后,直接送去了夷州岛。

    这都到三月底了,仍然不见大家料想中皇帝第三次东征的旨意。

    静悄悄的!

    这不仅让满朝的文武诧异,也让阿布这个穿越者也感到惊奇。

    按照原有的历史,这时候的广皇帝应该再次到达涿郡,然后集结大军,发动第三次对高句丽作战。

    可是,现在的情况是,广皇帝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满朝文武,都不知道广皇帝在想什么,要干什么!

    大家,有点手足无措。

    安静的广皇帝,让大家感到陌生!

    在所有臣工的眼中,广皇帝就应该是纵横捭阖、激扬文字、南征北战。

    广,一刻不闲,闹腾的到不行,才对啊!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种异乎寻常的变化,让大家心怀忐忑,就是最接近广皇帝的大臣,如宇文述、苏威、虞世南等人,也摸不着头脑。

    甚至有些人,开始拐弯抹角地找机会问杨子灿,皇帝到底想怎样。

    毕竟,杨子灿常常行走于内,大内!

    那,广皇帝到底想怎样的?

    他,迷茫了!

    远征高句丽的连续挫折、国内风起云涌的叛乱,让他的豪情和信心遭到了巨大的打击。

    广皇帝,绝对是个具有超级浪漫主意思想的皇帝!

    纵览他过去的人生,都是顺风顺水!

    哪一会动作,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势如破竹、得偿所愿?

    可,就是到了他想亲自开疆拓土、名留青史的时候,竟然遭遇到连续的三大暴击!

    一征挫败,二征挫败,杨玄感造反!

    他的自信心,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

    每一次,都是那么差一点点。

    每一次,都是开局很好,结果却让人难以接受。

    特别是,杨素家族的叛乱,让他对整个朝堂上的权贵们,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这些年,老杨家对他们差吗?

    这大隋江山,难道仅仅是我一个人的?

    自己南征北战、大力修建基础工程、整饬财税、改革官场制度……都是为了什么?

    关陇贵族们、齐鲁贵族们、南方贵族们,还不知足,你们都在想什么呢?

    难道,他们还想要自己老杨家的这个位子吗?

    ……

    广皇帝现在已经开始怀疑,全国上下此起彼伏的造反浪潮,都是朝中各派势力在向自己示威!

    或者是在嘲笑自己!

    可为什么呢?

    不就是改革了官制,全力推行了科举制?

    不就是限制了贵族世袭荫官的制度,让那些子弟从头开始,一步步正常发展?

    不就是限制了门阀豪族的特权,清查了户口,让国家的国库充裕、豪门的口袋变瘪?

    不就是对那些飞扬跋扈的大官们,监视得紧了些?

    可作为皇帝,不这样行吗?

    ……

    老百姓呢?

    造反,造反,跟着风造反!

    可造反的结果是什么,谁会最后得利?

    除了最后覆灭、处死、流放、为奴,还能有什么?

    他们,什么也得不到,还会输的精光!

    ……

    天灾固然严重,但直接导致老百姓起来造反的,却查来查去,是那些该死的地方官吏。

    他们,或不知变通、或者严苛贪婪!

    这些人,最终大部分都已经被造反者的洪流所淹没!

    如果,他们能够惊醒一些、及时一些、变通一些,就不会闹到现在到处烽烟的境地。

    这些,每朝每代都会存在!

    可大隋朝,已经做到了最好!

    还不知足,是不满足他这个皇帝太勤政?

    还是嫌弃为他们打造下千年基业?

    难道,真是自己的步子,已经让全天下人,跟不上了?

    ……

    寂寞啊!

    谁能理解我的苦衷?!

    既然,大家都觉得大隋的步伐,走得太大太快,那就干脆停下来好了!

    广皇帝,决定给自己放假。

    他停下所有的大项目!

    然后,整个身心,感到无比的空虚和无力。

    他开始讨厌一切和大政有关的事情!

    他开始迷上了烟、酒、诗、茶、禅……甚至是神仙巫道之玄!

    他的身体,也开始变坏!

    就像一块机械表,慢下来,就预示着零件出了故障和损坏。

    他,懒了,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