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206章 体面
    船队故意选在入夜时分入城,这让宵禁之后拘在家中的许多人,还不曾觉察。

    没有奏乐,没有人群,没有仪仗……

    船上之人,在新滩码头一刻也不曾停歇,便由马车、銮轿,鱼贯进入东城,再由东宫而入宫城……

    广皇帝,回来了!

    萧皇后,回来了!

    裴矩、来护儿,回来了!

    南阳公主,回来了!

    但裴蕴、虞世南等人,则永远地留在了江都!

    那里,是由宇文化及三兄弟,新组成的新朝廷!

    这,又是一个历史性畸变!

    完全在阿布的前世历史认知之外!

    其实,即使没有宇文化及兄弟的政变,广皇帝也必须回来了!

    为什么?

    因为他的身体,业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如果他再不返回洛阳,他将既不能如愿看到皇长孙杨侑传位登基。

    也很有可能,永远埋骨江南而无法相伴先皇父母。

    尽管他喜欢江南,但他更希望在死后又回到父母身边。

    所以,他在设计好江南的一切,早就想返回了!

    他,在苦苦等着一个预期中的时机。

    当江都白鹭寺密探的警讯传来,皇帝就知道他等的风要来了!

    当江都行宫玄武门上的那些给使,被政变内应总管太监——司宫魏大良矫诏调离,皇帝就知道那些人已经等不及了!

    只是,他没想到,那些人选的时间点,正好是他最倚重的大臣——虞世基的生日。

    今天,许许多多的官员都去虞府贺寿。

    当然,也少不了某些头面人物。

    文帝曾颁布诏令,要臣民在自己生日这一天“断屠”,以报答父母养育之恩德。

    但近些年,特别是大家到了南方这富庶温暖之地,庆贺生辰的活动,开始渐渐风靡起来,规模越来越大。

    生日宴乐,是为常态。

    广皇帝本人,并不反对这种变化,反而认为这是大隋经济文化繁荣昌盛的表现。

    广皇帝和萧皇后夫妇,为寿翁虞世基赐下了丰厚的器物。

    皇帝的,是金花大银盆、金镀银盖碗、金平脱酒海、玉腰带等六十件器物。

    皇后的,是金平脱装、内漆半花镜、玉合子、玳瑁刮舌篦、耳篦、犀角梳等物。

    ……

    然而,那些人选择的恰恰就是这么一天!

    立刻,杨子灿制定的“政变应对紧急预案”被触发了,一刻都没有犹豫。

    那些准备日久的替身们,依照严格的程序,无比娴熟地浓重登场!

    就像,无数次洗脑、无数次演练一样,他们、她们全都进入了状态!

    “杨广“,”萧皇后“,“燕王杨倓”,“裴矩“,”来护儿”……

    重要大臣、特别人物,自有白鹭寺专门的人员去接换……

    可惜,有些替身注定用不上。

    “裴蕴”,没用上。

    他不在府中,他去参加了虞世基的寿宴未回!

    “虞世南”,也没用上。

    因为他作为寿星公,当晚有宇文化及兄弟、封德彝等人在。

    ……

    “南阳公主”,倒是用上了!

    她是因为广皇帝最近身体恶化,常常住在宫中陪伴伺候!

    ……

    还有一些,是不需要替身的。

    像新晋的一些南方击大臣,如新任刑部尚书沈法兴、民部右侍郎王承恩、礼部左侍郎谢运生……

    预案已经启动,宫中宿卫的骁果中卫,在来弘等将领的率领下,火速开始秘密行动!

    他们,先是将司马德戡等人安插在其中的钉子,一一拔掉,没扣带走。

    然后,乘着还没换防的空档,将防守空虚的玄武门快速接管。

    这里,只有守城门的二十多名给使,当即被内侍大太监萧干调开。

    花木兰的女卫右卫,开始封锁后宫,转移重要人物,让那些准备好的“替身”死士换位……

    然后,一队队轮换的“宿卫”禁军,离开大雷宫、光汾宫……

    玄武门外,巨大的战船,整装待发……

    守护玄武门的给使,又重新接管玄武门,一切如旧!

    此时,正是宫禁的鼓声响起的时候。

    宿卫宫中的官员、将士,正忙着交值换防……

    大业十四年十月十日,江都城。

    大风多云,天地昏暗。

    宵禁开始,街上变得空空荡荡。

    只有那些坊里之内,还有活动、消遣的人们。

    江都行宫。

    武贲郎将元礼,左监门将军裴英,直阁裴虔通、王虎四人,今夜当值,负责各宫殿门。

    城门郎将唐奉义,负责江都宫个城门。

    他们在交接班和忙着关闭宫殿城门的时候,都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今夜,宿卫的骁果中卫正好只是白班,刚刚被负责夜班的左武卫和右屯卫换掉。

    至于负责萧后及诸嫔妃后宫的女卫,也换了防。

    ……

    子时,夜深人静。

    司马德戡,带领着东城禁军中早就准备好的八千人,由芳林门而入……

    人声喧嚣,火光盈天。

    成象殿内歇息的“皇帝”询问:

    “何事喧哗?”

    直阁裴虔通大声答道:

    “禀皇上,马厩失火,宫卫救火。”

    宇文智及、孟秉等人,又从东城禁军中调来八千多人,对整个江都城的街道、城门进行了接管和控制。

    不明就里的巡夜武侯卫虎贲郎将冯普乐,当街死于宇文智及极其乱兵之手。

    司马德戡、裴虔通的兵马,进入芳林门之后,遭遇右屯卫将军独孤盛率领的宿卫禁军。

    话语不对之间,双方激战……

    独孤盛,及事前右屯卫宿卫禁军,战死!

    朝散大夫、千牛卫独孤开远等,数千殿内值士死战,力竭被俘……

    有了总管太监——司宫魏大良的策应,浑身是血的司马德戡等人,冲入永巷!

    很快,急先锋鹰扬校尉令狐行达,第一个找到了“广皇帝”!

    想不到,不良于行的“皇帝”,还是那么冷静淡然。

    他淡淡地问令狐行达:

    “你要弑君吗?”

    令狐行达心中有点慌,忙道:

    “臣不敢,只是请皇上移步光汾宫朝议!”

    皇帝面无表情,令狐行达于是名人抬起“皇帝”,前往平日朝会的光汾宫大殿。

    而后宫,则被裴虔通带领的人,一一封锁,不得移动半步。

    看着守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的裴虔通,“皇帝”有些感慨。

    “你也算我潜邸旧部,为何如此呢?”

    裴虔通一阵语塞,却也并不曾放松丝毫对“皇帝”的监视。

    一夜无眠。

    裴虔通、元礼等人,竟然提着钢刀寸步不离。

    天亮之后,许多人看着满街的警戒部队,才发现了异样。

    所有江都的朝臣外官,皆被要求参加今天并非日子的朝会,有的甚至是被军兵从被窝里拎出来……

    然而,江南剿匪大营的将军们,一个也没有到。

    而且,那些前去传旨的人,都被扣押。

    光汾宫大殿,显得非常纷乱拥挤。

    勉力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面色一场平静,冷冷地看着台阶下正交头接耳的一干臣子。

    今日,常陪伴皇帝左右的近侍大太监萧干,不知道藏到哪儿去了。

    他的身边,是总管太监——司宫魏大良。

    而朝会的主持人,今天既不是虞世南,也不是裴蕴,而是封德彝和宇文化及!

    “你们,要弑君?”

    看着皇帝冰冷的目光,宇文化及竟然浑身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而封德彝,则显得稍微正定,一派宠辱不惊的名士风范。

    他压着牙关,尽量平和地说道。

    “暴虐之主,天下之敌,人人可弑!”

    皇帝冷笑一声,厉声喝问:

    “虞世基,在哪儿?”

    正在人群中的中郎将马文举,举起手中血淋淋的刀,大声答道:

    “别等了,他们已经一一枭首了。”

    说着,让下面的武士,端上来无数个头颅。

    内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左卫大将军“来护儿”、内史侍郎“裴矩”……

    还有,因为参加虞世基寿礼未能逃脱的蜀王杨秀和他的七个儿子……

    以及齐王杨暕,及其两个儿子……

    皇孙燕王杨倓……

    “皇帝”叹息道:

    “何至如此?他们,又有什么罪过?”

    马文举狞笑着说道:

    “皇上就别为他们操心,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皇帝”不禁落泪,对在旁边面如土色、两股战战的宇文化及说道:

    “化及,这都是你的主谋?”

    “我,我如何……如何会,是……智及,智及,过来,你和封德彝来说!”

    宇文化及张红了脸,支支吾吾一会,终于看见下面人权前面的弟弟智及和此时最大的谋主封德彝!

    宇文智及也不是个胆子大的,他一推封德彝,让他上前述说皇帝的罪责。

    封德彝没法,只好整理了一下袍服,清了清嗓子,就想慷慨陈词。

    “呵呵,封德彝,真想不到是你这样的士人!”

    “我杨广对你们这些人,可是恩宠至极,富贵到顶,这又是为什么呢?”

    “你不觉得汗颜、羞耻?士人的根骨,到你这等变成了弑君、不轨,你和这些手拿血红屠刀的粗鄙武夫,有何区别?”

    “今天如此,试问你将来将以何面目对天下人?”

    这几句话,登时将踌躇满志的封德彝说得面红耳赤、羞愧而不能言!

    这时候,看情况有些不对,宇文智及跳了出来。

    “昏君,休得猖狂,你奢侈荒淫,任用奸佞,民不聊生,盗贼蜂起,罪该当诛!”

    “皇帝”看了宇文智及一会,缓缓说道。

    “朕任用奸佞,奢侈荒淫,那么你父亲宇文述、你弟兄三人化及、智及、士及,各居高位,深得朕重用!”

    “那么,你说尔等是重臣,还是奸佞?”

    这一问,登时将宇文智及说得岩口无言。

    “罢了,罢了!”

    “事到如今,天下万千人可恨我、罪我,独今天当朝的各人不可恨我、罪我!”

    “总有一天,你们会后悔你们今日所为!”

    “来吧,我杨广沉疴日久,正愁来不了个爽快死法。”

    “但自古天子之死,自有死的讲究,朕不为国灭社稷毁而死,而是臣而不臣之弑!”

    “你们是鸩酒,还是刀兵?”

    这一问,倒是让阶下一帮乱臣傻了眼。

    说实话,他们谋划了造反,也到了弑君,但具体让皇帝如何死,的确从来没有想过。

    亲手砍下一个王国尚存皇帝的脑袋,这可不是可好差事!

    因为他们每一个人,猛然间发现,造反容易,但杀皇帝不容易,而时候的问题更复杂。

    这时候,他们才猛然惊觉,他们头脑发昏、忽视了一个异常重要的后果问题。

    似乎,皇帝身后还有很多可以替他复仇的人!

    谁?

    杨侑、苏威、萧瑀、屈突通、杨子灿、杨义臣、薛世雄、周法尚、王世充、鱼俱罗……

    甚至,近在咫尺的江南大营的陈棱、张镇周、来整等……

    数一数,人真的挺多啊,也全是凶神恶煞之辈,每一个好相与的。

    这毒酒,根本没准备,也不敢准备。

    这屠刀,没法砍,每人敢砍,看一个大隋这样还算大一统皇帝的脑袋,那个凶手极其家族必定没有好下场!

    青史可鉴!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继任的皇帝,愿意保护、重用一个敢于亲手弑君的人。

    而处理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和家族,彻底物理性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想到这儿,封德彝、宇文三兄弟、司马德戡、裴虔通、元礼等大几十号人,全都连连后退,竟然没有任何一人上前。

    场面,眼看着有些清冷和滑稽,

    这时,反倒是“皇帝”很坦然,他挣扎这解下自己的白色练巾,扔下台阶,吼道: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宇文士及,你身为皇帝驸马,竟然不思恩典,与鼠类交,可惜了我的南阳公主!”

    “你且听明,朕临死前,特诏废除你与南阳之间的婚约,你宇文家时代为我杨家之敌!”

    “哈哈哈……”

    “皇帝”说罢,放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落寞,愤怒,哀伤,还有点惋惜……

    “封德彝,宇文三奴,还有谁?来吧!”

    “没有鸩酒,不敢刀兵,就用这一丈白绫,了却尔等谋逆弑君的愿望!”

    “抓点紧,否则等江南大营的军队来了,你们万事皆休!”

    这“皇帝”,竟然如此不怕死,像是催着众人取他性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