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缃如十四岁。

    策马如风。

    她每每完成了才艺练习，就来马场和元子一同骑马。

    两人时常比赛。

    袁缃如和元子还会交换许多武侠话本子，一起感叹江湖传说中的腥风血雨。

    有一回，元子提到一家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极会讲江湖之事。

    袁缃如听了，一脸向往，非要元子带她偷偷去。

    于是袁缃如换上小厮的装扮，跟着元子去了茶馆。

    茶馆里，人声鼎沸。

    说书先生讲得慷慨激昂，赢得满堂喝彩。

    袁缃如也听得津津有味。

    和元子一起出了茶馆还在回味。

    回去路上，元子买了个麦芽糖给袁缃如。

    只买了一个，他看着袁缃如吃。

    袁缃如吃得满嘴甜味，听见元子突然问了一句：

    “你想不想去行走江湖？”

    袁缃如没有片刻犹豫地回答：“想。”

    元子的语气一下欢快雀跃起来：

    “我们可以一起走，一起去江湖。我攒了一些钱，可以买两把剑……”

    袁缃如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

    “可是我不能走，我爹和我娘都在这里。他们不会同意的。”

    两人都沉默了。

    谁都没有再说话，安静地回去了。

    三日后，袁缃如在房中练琴。

    侍女匆匆赶来，神色紧张：

    “小姐，元子今天来找老爷求娶你，老爷让人把他打了一顿扔出去了。”

    袁缃如赶着去看元子，却在门口被家丁拦住了。

    父亲愤然站在她身后：

    “一个马夫也敢肖想我袁府女儿！”

    袁缃如听见，忽然笑了。

    她转过身，冷冷地看着父亲：

    “可缃如生来也不过是个姬女，不过是看人脸色，等人买卖。”

    父亲大怒，让袁缃如禁足在院中，再也不许骑马。

    袁缃如没有反抗，她也无法反抗。

    她早过了不谙世事的年岁，知道自己的身份。

    也正是因为清楚地知道，才会一次又一次固执地幻想一场江湖流浪。

    很多时候她睡在高床软枕上，觉得自己身处囹圄。

    只有做梦和骑马的时候，让她短暂忘却自己的处境。

    她对元子没有男女之情，却很感激他。

    是他用年少一腔热情，和她一起骑马，一起做不切实际的梦。

    少年固执而有勇气。

    一无所有，却敢到父亲面前，要求带她走。

    可惜这世间笑贫不笑娼。

    他等来的只有一顿毒打和驱赶。

    人终究会长大，梦会醒。

    那日以后，袁缃如再未见过少年。

    她不骑马了。

    她不做梦了。

    ……………………

    两年后。

    袁缃如十六岁，初次亮相，便夺得花魁。

    艳冠京城。

    多少人一掷千金，只为一睹芳容。

    她接待高官贵人，奏乐起舞。

    十八岁时，江南第一富商来京，出手万金只要见她一面。

    袁缃如不见他，他便守在门口，等了三天。

    大雨。

    他一身湿透。

    袁缃如终于见了他一面。

    富商温润有礼，即使浑身雨水，也没有半点狼狈的样子。

    倒有几分江湖人风吹雨打任平生的气度。

    袁缃如忍不住掩着嘴笑了。

    闭月羞花。

    几个月后，富商求娶袁缃如。

    袁父欣然同意。

    而袁缃如却只提了一个心愿：

    “嫁娶之礼，正大光明，风光百里。”

    她是娼，按制只能在夜间行嫁娶之礼，如何能风光？

    可他为她做到了。

    秋夜里。

    她坐上花轿，出了袁府。

    迎娶送嫁队伍百余人，沿河布置了足足五千人手提明灯。

    夜空中，烟花四绽。

    半个京城恍如白昼。

    街头人潮涌动，争相观摩这一嫁娶盛事。

    比白日婚礼还隆重。

    数年后，许多京中妇人还会回忆起，自己年轻时见过一场盛大的迎亲。

    无数闺阁少女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