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缃如孤身出府。

    蹉跎多年，青丝成霜。

    有一日她出门，在街头遇见一算命老头。

    那人说，她有两种命格。

    一种困顿而死。

    一种死而复生。

    遇到贵人，就会有第二种命格；若没有遇到，便只有第一种。

    她不明白。

    直到她遇见云夙。

    她信了。

    她在云夙身上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

    却又比当年的自己更加张扬不羁。

    敢想敢做。

    她看见云夙策马时，总会想起年少时自己在马背上有过的种种天真幻想。

    在云夙这里都变成了现实。

    她救人于危难，她爱憎分明。

    不顾生死，不论富贵。

    像极了江湖儿女。

    云夙推荐她去接手街委会。

    她先是有些推脱，可是云夙很坚持，她只好硬着头皮一试。

    那之后，她对街委会的大小事务极其热心。

    她享受那种自主决定的满足感。

    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一直追求的，不过是对自己人生的掌控，逃离他人的束缚。

    她不是娼，不是妾，亦不是孤苦飘零的侠客。

    她就是她，袁缃如。

    她感到如获新生，对眼前的一切很知足。

    可她没想到，还会再见到当今天子。

    中秋宫宴上。

    他在看她。她也在看他。

    他们都不年轻了。

    他对她的回忆，也不过是多年前一个疾驰的掠影。

    可是他还是私下见了她。

    人近中年，他多年为皇，少有人违抗。

    他对她说：“朕后悔了，当年不该放你走。”

    他不再自称“我”，他只说“朕”。

    比十八年前更加有威严之气。

    他想好了。

    只要她说一句，她也有悔意。

    他一定娶她为妃。

    她在他心里住了十八年。

    管他什么人妇娼妓，他都不顾了。

    他是天子，谁能拦他？

    中秋月夜。

    寒光冷照。

    她却不卑不亢地说：

    “缃如，从未后悔。”

    很久很久以后。

    久到袁缃如白发如雪，皱纹满额。

    她想起自己那年中秋之夜，明明提心吊胆，却故作镇定的那句话。

    庆幸那是自己做的最正确的选择。

    入宫非她所愿。

    她不过求一个安稳自得，问心无悔。

    这也是为什么她多年来拿着那块御赐金牌，却从没有去求过什么。

    回想起这一生，她觉得很圆满。

    无可抱怨。

    唯一遗憾的，是她再也没有见过云夙。

    她知道，是云夙当年拼着救驾之功，求了圣旨，换来了袁氏一门脱离苦海。

    袁氏女子，不必为娼。

    她喜极而泣，哭了整整一日。

    像是要把几十年来的屈辱都发泄出来。

    袁氏再也不会有另外一个袁缃如，才貌双全却沦落做妾。

    也再也不会有娘亲搂着女儿，声音悲切地说不该生下你。

    此后她们的人生都会光明艳丽。

    袁缃如欣慰不已。

    她没有死在年少时所幻想的江湖厮杀中。

    一直平平稳稳活到了九十岁。

    少见的高龄。

    她很幸运。

    这一辈子她遇见了三个镌刻在记忆里的男人。

    最后独自悠然地过了一生。

    临死前，她半躺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摇着蒲扇。

    夏日灼热，阳光满地。

    她恍惚回到幼时家中，看见母亲在房门口笑着对她招手。

    母亲乌发如云，耳坠碧绿，还是年轻时的样子。

    “如儿，来娘这里。”

    母亲唤她。

    袁缃如觉得身体轻快了许多，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又变成小小的孩童身形。

    穿着鹅黄裙子，还是五岁的模样。

    她讶异，然后又笑了。

    跳下椅子，飞快地向母亲跑去。

    衣裙被带得飘起，像一只飞舞的花蝴蝶。

    她扑进了母亲怀里，笑得如夏花灿烂。

    娘，如儿来了。

    不要后悔生下如儿。

    如儿很好。

    这一世，都过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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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以前看过寇白门的故事，看得心中意难平，难以接受。袁缃如故事的前半段就是根据寇白门生平背景改编出来的，所以才幻想在另一个时空里，有一个相似的女人，走过人生种种失望后，幸运温暖地度过余生。手动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