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苏瑶四处求医问药，林夙语也常让手下的商队从各地带来名贵的药材给苏瑶。

    可惜皆无效果。

    苏瑶已经不抱太大希望。

    可她也确实听过这位神医女的传说，在民间颇有名气。

    听到云若这番话，苏瑶还是决定一试。

    当天便亲自随云若去拜访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医女。

    奇怪的是那医女听了一番描述，同意了医治苏瑶，却始终隔着一层纱，不愿与苏瑶相见。

    连把脉都隔着一道帘子。

    之后，医女每日熬制汤药，让药童送去给苏瑶。

    同时不让苏瑶再喝酒吃蟹了。

    苏瑶除了喝药治病外，也会去游山玩水，看看大好风光。

    可是看来看去，总是心中惆怅。

    她听说西北有寇贼作乱，西南又闹了饥荒。

    听得她心中忧虑，可身为一个被遣回乡，哑了嗓子的女官，她又能做什么？

    苏瑶有时觉得，自己即使嗓子好了，也不适合回朝做官。

    太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须得郝友乾那般聪明圆滑之人才能处得游刃有余。

    至于自己，不如就这样归隐乡野好了。

    可是四下无人时，她总会翻出自己的官服，一遍一遍地抚摸上面的图案。

    忘不了自己为官行政时的点点滴滴。

    不过惆怅归惆怅，苏瑶还是积极配合医女治病的。

    一段时间后，苏瑶竟然发现自己的嗓子真的在好转。

    可以断断续续发出些声音。

    当她终于可以完整地说一个句子时，喜出望外地去找神医女道谢。

    到了神医女住处，看门人一见是苏瑶，便赶紧请人进来。

    只是没看见平日里忙碌的药童。

    苏瑶只好自己寻着一股药香而去。

    等她走到膳房，听见里面炉炭燃烧，药水沸煮的声音。

    苏瑶以为是药童在煎药，掀起门口的帘子，边走边问：

    “你家医女——”

    话问出一半，卡在喉中。

    整洁的药膳房，光影各半。

    充斥着浓郁的药味和氤氲的雾气。

    雾气里，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坐在小木凳上。

    手里一把竹扇，小幅而快速地扇着眼前的炭火。

    炭火上面，炖着的好像是一壶药，苦涩的气味中，又有一丝甘甜。

    那女子穿着简单的衣衫，头发随意挽起，脸上还沾着灰。

    比起寻常人家的女子，可谓是不修边幅了。

    苏瑶半张着嘴，惊得迟迟没有合上。

    她不是惊讶眼前的女子不注重仪表，毕竟她自己当初修河道时，比这还粗犷的多。

    可这医女的样貌，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几乎已经尘封在她年少回忆里的人。

    苏瑶僵硬地试探：

    “甄碧池？”

    对面的医女只是不急不缓地抬头看了苏瑶一眼，不作回应。

    苏瑶走到医女身边，借着光线，看着医女眼角长出的皱纹。

    如果真的是甄碧池，

    她不会这样沉默地应对。

    也不会灰头土脸地在炉前细心地熬一壶药。

    记忆中的甄碧池是骄傲又光鲜的。

    怎么会是眼前的妇人？

    可是苏瑶直觉地认为，就是她。

    一个抹掉了骄傲和青春的甄碧池。

    这种感觉，就像是岁月磨掉了一副陈旧壁画上所有鲜亮的色彩。

    只留下干裂的线条。

    质朴，隐晦。

    平复心情后，苏瑶问：

    “你为什么之前不见我。”

    语气几乎肯定。

    医女盯着炉子下跳跃的火苗：

    “怕你知道是我后，不敢喝我给你的药。”

    她的声音有些哑，再不是当年印象中的婉转清丽。

    苏瑶一时之间，情绪复杂，有很多问题想问。

    但又一句没问出口。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

    医女熬好了药，倒在碗里，递给苏瑶：

    “给你熬的，稍微晾一会儿，就喝了吧。”

    说完，就起身离开。

    只剩下苏瑶一个人坐在药膳房。

    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

    ………………

    又过了一个月。

    苏瑶的嗓子几乎好全了。

    她准备动身回宛青城苏家，却意外听闻神医女也要离开了。

    苏瑶策马去追神医女。

    在 城外的一片竹林，追上了神医女的马车。

    苏瑶挡在神医女马车前，气喘吁吁：

    “宛青城近在咫尺，你愿和我回乡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看着甄碧池就这样离开。

    神医女抱着一卷竹简，走出马车，只是看着苏瑶，忽然笑了：

    “你变了很多，当初可没见你做过这样风风火火拦人马车的事。”

    苏瑶是变了。

    变得更加外放，更加懂得去争取和诉求。

    可甄碧池也变了。

    变成了一个沉默内敛的医女，荆钗布裙地看书熬药。

    神医女：“天下各处皆是吾乡，何来回家一说？”

    苏瑶愣了一下：“你倒是豁达。”

    神医女做了个告别的手势。

    转身又上了马车。

    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马车晃晃悠悠驶动，车内传出声音：

    “苏瑶，你的嗓子我治好了。

    你当年拼了命赢我，不是为了这样被人挤兑回乡。

    争口气，我等着看你还能做出些什么成绩。”

    苏瑶脸上倏地浮起释然的笑容，看着朴素的马车：

    “如果当初不是那件事，去京城的人，应当是你。

    甄碧池，你一直比我优秀。

    从来都是，你赢了我。”

    马车渐渐远去。

    苏瑶也调转马头，飞奔回城。

    路上正巧碰见来寻她的手下。

    “苏大人，这般着急，可是要回宛青城了？”

    苏瑶潇洒一笑：

    “是要回乡。不过先待本官修书一封回朝。

    明年三月，重返朝堂！”

    时值入冬。

    灰蒙蒙的天空突然飘起雪花。

    铺在道上。

    一层，又一层。

    风雪中，齐韵城外的竹林里，

    一辆马车向北。

    两匹骏马朝南。

    各赴天下。

    （世界10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