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云夙和墨羽森几乎每天都要去水边看桃花。

    就这么看着桃树上的花苞越长越大。

    前扑后拥地盛放开来。

    一棵枯树，绽成了一片云霞。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墨羽森每况愈下的身体。

    墨羽森的身体比之前更差了。

    已经入春，却还是很畏寒。

    坐在椅子上，身上盖着厚实的毛毯。

    虽然看见桃花盛开的景色很高兴，但精神总不好。

    很难得地，有一天，他精神很饱满。

    脸色比前两日好看许多，眼睛里也有了神采。

    也是那一日。

    对面的桃花被风吹来。

    纷纷扬扬落在他们的头上，肩上，衣摆上。

    墨羽森像个孩子一样伸手去抓风里的花瓣。

    接住一片就很开心，咯咯地笑起来：

    “小夙，我跟你说啊，好多次我在梦里，就梦见一大片桃花林。

    那桃花不知怎么的，哗啦呼啦就往我身上落。

    落呀，落呀。

    都不用风吹。

    桃花里还隐隐约约有个仙女一样的人对我笑哩！”

    云夙从自己的头发上摸下几片花瓣：

    “那仙女什么样子？好看吗？”

    “应当是好看的，在梦里模模糊糊也看不清什么模样，就见仙女在桃花林里又跳又转的。

    我年轻的时候，认定这是老天告诉我要走桃花运了，然后啊——咳咳——

    我就遇着了我家老婆子。”

    云夙认真地听着：“听说你夫人是对岸嫁过来的？”

    “是呀，老婆子年轻的时候，那美得跟仙女似的。

    她常常来水边，拎一大包要洗的衣服。

    洗累了，就靠在树下休息一会儿。

    有一回桃花开的时候，她就在树下转圈。

    正巧我在河边走，一看，

    这不就是我梦里的桃……咳咳……桃花仙女么？”

    云夙递了水壶给墨羽森。

    墨羽森喝了两口水，压住了咳嗽，又继续说：

    “她发现我在对岸看她，就很不好意思地朝我笑。

    笑得真好看。”

    他这天特别健谈，絮絮叨叨地不断。

    “……可是你看，我后来都年纪一大把了，还梦见桃花，挺别扭的。

    不瞒你说，昨晚我又梦见了那桃花林。

    一个男人老梦见什么花花鸟鸟的，说出去让人笑话。”

    云夙：“桃花好看吗？”

    “那自然是好看的。

    你们年轻的小丫头多去摘点桃花啥的，最配你们这个年纪了。”

    墨羽森想再喝两口水的时候，发现水壶已经空了。

    云夙接过水壶，就要回院子里去灌热水。

    墨羽森有些疲倦地靠在椅子上：

    “我要在这好好休息一下。”

    他打了个哈欠。

    云夙拿着水壶往院子走，打算待会再拿床厚点的毯子出来。

    等她灌好水壶，抱着毯子回来时。

    墨羽森似乎已经睡着了。

    云夙轻轻地给他盖上毯子。

    墨羽森疲惫地睁开眼，迷迷糊糊见到云夙从头发到衣袖都沾了粉色花瓣。

    衬得她皮肤雪白。

    像桃花里来的仙女似的。

    他愣了一下：

    “小夙，我才发现你和我老婆子年轻的时候有点像。

    在桃花里也跟个小仙女似的啊。”

    云夙只问他：

    “我要真是仙女，你有什么心愿吗？”

    “咳咳”墨羽森虚弱地笑，“那我就希望仙女在旁边，陪我这个老头子一起看看桃花。”

    云夙也笑了，坐在旁边的地上。

    看花瓣在空中纷纷扬扬。

    落在水里。

    落在岸上。

    落在她的手心里。

    看了很久。

    墨羽森靠在椅子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睡颜很安详。

    云夙侧头看他。

    他睡得很安静。

    太过安静。

    安静得没有了气息。

    粉色花瓣依旧时不时从对岸吹来。

    云夙眼眶有些红。

    她叹了口气，像小时候那样拍拍墨羽森的肩。

    修仙多年，上天入地。

    最后啊，

    不过和你赴了一场桃花雨。

    …………

    三天后。

    墨羽森被葬在了陵泉边。

    下葬时，大家都在追念老福星生前往事。

    却不见新来的福星出现。

    远处，一个漂亮得如桃花仙女般的女子静静地望着人群。

    听着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待冗长繁杂的葬礼终于结束。

    女子纵身一跃。

    消失在泉水中。

    （世界12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