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74章 寿客抱香孤魂千里(4)
    抬眼是一片白。

    纷纷扬扬的纸钱撒满大街小巷。

    再往前走,却闯进薄如蝉翼的纱帐,脚下踩着的毯子色彩绚丽,一伸手光溜溜的,低头看去,遍地美人骨。

    裴乐之惊叫一声,从噩梦中清醒。

    守在床前的方祁第一时间扑上去,抓着裴乐之的肩膀哭骂她怎么现在才醒。而丹枞站在床尾,足足愣了有好一会儿,这才转身抖着手倒茶。不一会儿,其她人也都来了,皆是又惊又喜地看着裴乐之,庆幸她只昏睡了三日。

    前些日子,傅衣临突然死在金碧楼的那场大火里,让人唏嘘。偏偏官府勘查下来,发现是死者午休前没有熄灭蜡烛,导致明火窜上漫天帐一角,巨大的帐子快速烧起来,再加上室内铺陈的织毯同样易燃,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傅衣临,年十八,死于浓烟窒息。

    走水本就是皇城内极为避讳的事情,金碧楼的火起得突然,烧得迅猛,起火原因更是极具偶然性。但这偶然中的必然,同样让人感到惊讶。傅衣临区区一个花楼小倌,竟然能白日燃烛,更不要说那十金一丈的漫天帐,多少官眷都不得。

    朝野的议论声实在太大,女帝于是象征性地在朝会上斥责了裴擒几句。这期间,裴乐之只一心处理傅衣临的丧事,凡事亲力亲为。等到傅衣临的灵柩被安置进广济寺中,由僧人们日夜诵经超度后,裴乐之回府睡了一觉就再没醒过来,也是这时众人才确信她一直在强撑。

    夜里,方祁说要留下来,丹枞则一言不发地将外间小榻收拾出来,自己躺了上去。

    屋内,两人相顾无言。方祁忽然有些后怕,他觉得自己从那双向来明亮的眼睛中看不出情绪。方祁安安静静地躺着,眼神却没有一刻离开过裴乐之的脸。不知过了多久,裴乐之抬起胳膊,揽过了方祁的肩。裴乐之安慰的话尚未说出口,方祁就蜷起身朝她贴近,嘴里喃喃道再缓缓就好了。

    裴乐之睡前服的药有安眠的功效,渐渐地,她的呼吸变得均匀,然而眉头却依旧紧皱。方祁于是伸手替她一遍遍抚平,又用哄孩子的方式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入目还是极致空荡的白,只是这次有一个漫长的过程。

    先是艳红,再氤氲成了暗褐色,在长久的停滞后,瞬间涨满浑浊的白。

    一切消失不见。

    漆黑的密闭空间里,忽然现出一颗巨大的眼球。火一样的光芒四处乱窜,血肉就这么“嘭”地炸开,从中裂出一名容貌姣好的男子。那人嘴里咿咿呀呀地唱着什么,手掌摊开是燃尽的香屑,还有一点火在里面闪。

    两指一捻,更多的男子变戏法似的涌了出来,或坐或卧,一个个如出水芙蓉,随便拨个水花都带着满身芬芳。

    裴乐之皱眉,似乎有人在牵着她往水里走,可她太害怕了,拼命想要挣脱。

    那人回头,是傅衣临的脸。

    “妻主,给您闻闻我身上的香。”

    “小傅!”

    裴乐之猛地抱住眼前人,鼻尖却嗅到一股熟悉的栀子香,再抬头时她吓得立刻松了手。

    这人的脸皮如走马灯般飞快变换着,裴乐之从那上面读出了很多人的样子。

    裴乐之又醒了。

    原本服了药的人不应该这么快就再醒,方祁起身要去点蜡烛,却被裴乐之伸手拦了下来。发痒的呼吸喷洒在颈侧,方祁的眼角有些湿润,而作祟者只闷闷埋头,深吸了一口气:“你身上有皂荚香,方祁。”

    “我是你的人啊之之。”

    “他也是这样。”

    “……你很伤心吧,之之。”

    “伤心吗?”

    “他的确很可怜。”

    “我很感谢他,他之前帮了我一个大忙。”

    “什么忙……我都不知道……”

    “不想说。”

    “好,那我们就一起……厚葬小傅。”

    “……”裴乐之再没有吭声,闭眼假寐。

    她没有睡着,脑子里回顾着方才的离奇梦境,心中像是有一块沉重的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切都是假的。

    也全都是真的。

    傅衣临是真的。

    落膜是假的。

    何来处子留香?不过是人为日日沐浴所浸染。

    可皂荚香的转变却又实实在在,如何解释?

    疑惑未能尽解,但已开始悄然散去。

    只因裴乐之已经十分确认,落膜并非处子才有,或者说,那东西只是个幌子。傅衣临身上落下的和已为人夫的方祁能够泌出的东西,从来都是同一个。

    何其荒唐?

    又何其真实。

    被圈养的处子。

    真正颠倒的世界。

    傅衣临青涩的面容和姿态闪现眼前,裴乐之不禁颤声叹息:“都说乐极生悲,是我害了他。”

    方祁心里咯噔一下,五指并拢不自觉攥紧了锦被:“那只是个巧合,之之。”

    裴乐之没有说话,方祁便无声靠来,伸手环住她的脖子,劝说道:“我们睡吧,之之,别想了。”

    裴乐之骤然睁眼,神情肃穆:“你先回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方祁的呼吸急促起来,裴乐之却在这时给他吃了颗定心丸:“明日,明日一切都会恢复正常,我保证。”

    “这么晚了,之之你不能出去。”

    裴乐之握了握方祁紧紧抓来的那只手,轻声安慰他:“我不出去。”

    “那我等你,明日一早我就来找你。你绝对不能……”未尽的话化为一个吻,表达着生死相随的决心。

    “想哪儿去了,不会的。”裴乐之看了看方祁带着忧愁的眉眼,心中更添自责,“别担心,我只需要再缓一个晚上。这几日让你担惊受怕了,是我的错。”

    “你知道就好,你好起来我就原谅你。”

    “嗯。”

    方祁退出屋的时候,余光扫了眼外间“睡着”的丹枞,他没有多言,只半蹲下来拍了拍后者的肩,轻声离开。

    翌日,所有人看见裴乐之在院中跑步都松了一口气,片刻后又反应过来,齐齐劝她再多休息休息。唯有陆绮把玩着手中匕首,靠着黄杨树扬起笑脸道:“我今日还有一套匕首术要教给小姐。”

    另一边,万松正在屋内收拾洒扫。他瞥了眼鱼缸中那条奄奄一息的红鲤,心中愁得直叹气,不自觉开始计算还要再留几日才能既不让小姐伤心,又防止鱼腐烂发臭。哪知下一刻,这条众人都不抱希望的红鲤竟然微微动了动,再一眨眼,更是敏捷地游了起来。

    只是,鲤鱼甩尾溅起的水花不小心洒到他嘴里,竟然是咸的。

    万松没有多想,赶忙擦了擦嘴就立刻扯着嗓子大喊:“小姐!鱼活了!鱼活了!想来是衣临郎君在天有灵!这鱼真的活了!”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