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大日子巡卫增补两倍不止。
琵琶慌手忙脚的逃生路上得不时应对迎面而来的禁卫，管什么认识她的、她认识的、不认识的，皆凭一块太后近侍的腰牌过关斩将。
然待上气不接下气跑到宣武门口，却一头撞在坚固无比的宫门进出规矩上。
太后近侍的腰牌或许能在宫内横冲直撞，可进出宫门仍需出入令牌。
尤其是诸位贵主子齐聚一堂的时刻，给门口守卫一千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有任何懈怠。
琵琶眼前一阵晕眩，剧烈的奔跑令她有种将前夜偷吃的果子呕出来的冲动。
再跑回去？
只怕转角碰上，脑袋立马搬家。
她敢打包票，热锅上的蚂蚁绝对没有她急。
踌躇之际，红墙转角处透出微弱的光。
琵琶一口气吊在喉头，心跳当即静止。
掌灯内侍先行走来，跟在后头的，不是催命的无常。
而是素白一身，脊背笔挺的寇韫。
原以为被灰色层云遮挡住的月光，分明是洒在了她的身上。
琵琶悬着的气终究泄出。她还记得，昔日御花园内，寇韫明知她是有意针对，却没有选择拆穿。
她至今也没明白其中用意，可事已至此，只得死马当活马医。
琵琶迎上来前，寇韫便发现了。
她记性好，这小侍女是她刚到云姜时，燕从灵派来给她下马威的人。
还有一个，她这辈子都学不会的厉害名字。
“参见王妃。”
在硕大的皇宫步行，将她肚子里的菜叶子消耗得所剩无几，寇韫赶着回家补充，只点点头，没有停步。
哪知琵琶紧紧跟随她，若不是有一内侍在旁，黏挂在她身上亦不无可能。
瞧那丢魂失魄、脚踏针尖的模样，不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就是听了不该听的话。
显然后者可能性更大。
领着寇韫出来的内侍琵琶认识，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川穹，他们平日里有些交集。
这人和善，她挺喜欢他，但此刻只求他原地消失。
川穹听不见琵琶的心声，倒是寇韫似听得，出言道，“公公，就送到这儿吧。”
川穹闻言躬身，退行几步后转身离去。
临近宫门，琵琶尚未想出合适的理由，寇韫已然迈了出去。
守卫想要拦住跟在后头的她，却听，“她与本宫一道。”
一句话赛过三个出入令牌，守卫果真不再拦截。
夏侯煦的府邸离另一侧宣和门更近，因而宫门外，白石桥边，只停着一辆聿王府的马车。
寇韫眉目淡淡，不声不响。
琵琶觉得浑身仿佛遭那刚从热锅下来的蚂蚁爬咬，刺挠得紧，“王，王妃……”
没等她王妃个所以然来，寇韫在马车边顿步，“不走？还是需要本宫载你一程？”
琵琶嘴边一滞，始料未及，就这么不问缘由地放她离去？
“王妃，太……”
嘴巴一快，她藏在心里的秘密差点脱口而出，可被恐惧折磨得东零西碎的理智骤然回笼，迫使她又将秘密咽了回去。
“多谢王妃关照，奴婢还有事要办，就不……”
话未说完，宫门口似乎又来新人，声音听不大清，人影隐约，作宫女装扮。
追来了！
尽管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可惊恐随着身体的颤抖袭满琵琶的全身。
寇韫沿着她的视线，寻到另一个眼熟的人。
在宫里跟踪她，同主子白日密谋，恰巧被她隔墙有耳听见的那位。
燕从灵身边的侍女，清歌。
事情的样子在寇韫脑海中大约勾勒。
清歌手握令牌急步追来。
琵琶耳边鸣起琵琶声，高亢激昂，恍若生命终曲。
琵琶声盖过寇韫的耳语声。
而后，“咔嚓”一响。
曲终，人散。
马车知趣挡住守卫的大半视线，清歌却结结实实见识到了那般场面，和着清晰的、刺耳的、令人鸡皮疙瘩直冒的断骨声。
琵琶的头乖巧地耷拉着，双臂无力垂在身侧。
寇韫在身后一手揽着她的肩膀。
清歌吓傻了，一时不知怎么反应。
她们教训宫人之时也会见点红，可远远没有徒手拧断脖子来得渗人。
寇韫微微歪头，露出整张素净的脸，浅笑挂上嘴角，“她说，太后殿里遭贼，可有这事？”
清歌还未缓过神，闻听这般诡异，似是带着什么暗示的问题，只能顺着说，“啊，是！”
“那便没错了，殿里遭贼，她却慌不择路跑出来。”
寇韫瞥向琵琶垂着的头，“这贼，恐怕是她自己吧。”
“这……是，是她，这不奴婢一发现便追……”
清歌的话音卡在喉咙里，赶不及现世，又被寇韫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匕首惊了回去。
只见一片雪白中，陡然开出一朵鲜艳的红花。
清歌脚下一软，往后踉跄两步。
寇韫笑若花艳，“杀人嘛，补刀至关重要。”
拔出的匕首拽起血花来，她转手在琵琶身上抹净。
“这吃里扒外的奴才，本宫替太后除了。”
语罢，她手臂一甩，提线木偶断了线，直直跌入白石桥下护城河中，不见踪影。
那么大个人落水的动静自然不小，守卫觉察，朝她们走了过来。
“剩下的交给你。”
寇韫扔下几字便跃上马车，丝毫不打算体贴呆若木鸡的清歌，车轱辘一动，遂溜之大吉。
……
夏侯朝今日没有扮作驼背车夫，也没有埋伏在车里等她。
寇韫心里稍微有点不习惯，但很快就被其他事情占据注意。
马车路过一个她记不起来名字的街口，由远及近的杂乱脚步声引她推开车窗。
一伙大理寺的衙差飞奔而过，带起一派雪絮。
看着他们或深或浅的脚印，她启声问道，“这是去的哪儿？”
车夫答，“回王妃，瞧那方向，大概是彭尚书府。”
“彭世昌？”寇韫扬眉，这人不是刚没吗？
看来他身后还有故事。
“出动这么多人，应是见血了。”
“这除夕夜，当真是不太平啊。”
是老天嫌这雪夜颜色不够，放不得爆竹烟花，非用血来添色？
“纪大人该忙起来了。”寇韫浅叹一声。
车窗阖紧，她的嗓音蒙上一层雾。
“回府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