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塞罗后退一步，神色僵硬，眼神躲闪：“我、我听说伯爵夫人要回去了，我想送她一下。”

    “不用了。”

    “她已经离开了。”

    黛恩走向他，扫一眼他身后仆从手里的东西，一眼看穿他的想法：“王，也想离开了？刚还说我想你，你会一直陪着我的。王在骗我吗？”

    她在他身前站定，伸手挥了挥，在场的仆人都安安静静退下了。

    西塞罗看着仆人退下，自己又后退一步。

    他觉得她离他太近了，浑身散发着让他不舒服的气息。

    “王后身体不好，我扶你去休息吧。”

    他虚扶着她的手臂，只想她远离他的视线。

    黛恩反抓着他的手，注意着他的表情。

    西塞罗脸色紧绷，眉头紧皱，手臂在颤抖。

    “王，很怕我？”

    “怎么会？”

    “那就是讨厌我了。”

    “不是。王后很好，是我不好。”

    “王怎么不好了？”

    “我哪里都不好。让王后受苦了。”

    他嘴里没一句实话。

    黛恩觉得自己还得下一剂猛药：“既然王觉得我受苦了，那就赦免我的苦吧。”

    西塞罗拧眉：“王后这话什么意思？有谁惹王后不高兴了？”

    “是王。”

    “对不起。”

    他立刻道歉，也不问自己哪里惹她不高兴了。

    黛恩叹口气：“王，你不好奇自己哪里惹我不高兴了？”

    “我愚钝。”

    “依我看，王聪明着呢。”

    “王后，我去面壁思过。”

    他光跟她说话，都觉得废脑子。

    为什么她会醒来？

    那药没用？

    哪里出问题了？

    她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他越想越不安，额头滚下一滴冷汗。

    黛恩看他这模样，都有点于心不忍了。

    如果他是装的，那演技也是棒极了。

    “王不需要面壁思过。好好静养吧。我晚点来看王。”

    她这个“晚点”是指睡觉的时候。

    彼时，西塞罗在泡澡。

    医生说，泡澡有助于缓解压力、放松精神。

    他就有了泡澡的习惯。

    闭上眼，沉入水中，他可以闭气好长一段时间。

    如果以后有人想要溺死他，相信他可以撑久点。

    可偶尔会不想撑下去。

    死了也挺好。

    人总是要死的。

    “咳咳咳——”

    他从水里探出头，趴在浴缸上，一阵剧烈咳嗽。

    “王，你怎么了？”

    是黛恩的声音。

    西塞罗眼神大变，有震惊，有厌恶，有仇恨，也有耻辱，可最后只是平静的漠然：“没事。王后怎么来了？”

    他的眼神空洞，声音却是温和的。

    黛恩站在浴室外，隔着玻璃门，对他说：“我来照顾王。”

    西塞罗：“……”

    他明白她的照顾是何意思，眼神有些绝望。

    “嗯。等我一会。”

    他这么说，躺回浴缸，闭上眼，沉入水中。

    如果他死了，王后会不会有谋杀的嫌疑？

    应该不会的。

    泰利王朝不需要国王。

    但泰利王朝需要王后以及王后身后的索奇家族。

    “咳咳咳——”

    他呛了几口水，拿浴巾擦了身体，出去了。

    黛恩躺在了床上。

    她睡裙很保守，并没有要跟他滚床单的意思。

    西塞罗不知她的想法，心情很烦躁。

    他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吐了几口郁气，擦了头发，换了睡衣，拿了一本书，躺到了床上。

    床很大。

    两人间的距离也很大。

    像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西塞罗装作看书，来躲避她的热情。

    黛恩也不拆穿他，只轻轻喊了一声：“王？”

    “嗯？”

    他拿着书的手微微用力，强作平静地问：“怎么了？”

    黛恩扯谎：“我昏迷的那几天，见到了上帝。”

    这个时代还是很信奉上帝的。

    西塞罗立刻来了兴趣，虽然他眼睛没离开书本，但声音透着点小激动：“哦。上帝说了什么？”

    黛恩继续扯谎：“上帝说，你回去吧，王还在等着你。”

    “……”

    这上帝肯定是假的。

    他当时正诅咒她死呢！

    “王当时肯定在想我。”

    也许在诅咒她。

    可那有什么关系？

    她是跟上帝对话的人，相信他会对她另眼相待。

    西塞罗岂止是对她另眼相待？

    他已经在想另一个问题了：难道上帝救了她？

    这就不好搞了。

    他不能跟上帝作对啊！

    黛恩误打误撞在西塞罗心里埋下一个杀不得的念头。

    这个念头是扭转他们关系的契机。

    黛恩翻过身，两手托着下巴，深情款款地望着他：“王，是你救了我，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西塞罗：“……”

    你想对我好，就离我远点啊！

    他心里这么说，面上看着她慢慢移过来，觉得头痛欲裂了。

    太痛了。

    还很屈辱。

    他想到十三岁大婚时，床帐外面围观的大臣。

    他不懂那般私密的事，有什么需要见证的？

    反正没成功。

    他太稚嫩了。

    美丽的黛恩在他眼里是一具红粉骷髅。

    时隔多年，依然没有改变。

    她漂亮的脸，她嫩白的肌肤，她身上的香气，都是噩梦。

    “黛恩，我很累。”

    他如往常一样拒绝她的热情。

    黛恩知道他的意思，可她没有妥协，而是抓着他的手，轻轻一笑：“王，你在想什么？我只是想牵着你的手。我知道你很累，一直很累，我不介意，只要能伴着你的体温入睡，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没想刚穿来就跟他滚床单。

    可得让他适应她的存在。

    原身每次求欢，都太直接了，换别的男人可能觉得是福分，可西塞罗这种不太行的男人就很有压力了。

    “王，睡吧，晚安，好梦~”

    她理解他，声音轻若微风，带着安抚的魔力。

    西塞罗看她闭上眼，似乎真的睡了。

    他睡不着，闭眼熬了十几分钟，轻轻喊：“王后？王后？”

    没有回应。

    他想抽回手，可她抓的很紧。

    也许她没睡着。

    骗子。

    他心里烦，可睡在她身边太难受了，最后只能任她抓着手，下了床，坐在地板上。

    夜很长。

    他就这么忍了大半夜，后来，她的手松开了，他想出去，发现殿门被关了。他出不去，又不想上床睡，就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像个被全世界被抛弃的孩子。

    西塞罗，泰利十二世，两岁登基的国王，地位尊贵，身份显赫，可有谁知道，他不过是一个从没有童年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