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

    风清日朗，让人想要永远活下去。

    可叶迎的哥哥死了。

    他在一场车祸中，为保护雇主，一个美丽的女老板，当场死亡。

    叶迎曾在电视上看到过那个女老板，风宁集团的总裁，身家亿万的酒店女王，穿一身素雅的旗袍裙，身段婀娜，眉眼温婉多情，气质优雅高贵，像天边高不可攀的云。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这朵云会停驻在这片穷街陋巷。

    昏暗。

    逼仄。

    凌乱。

    垃圾成堆。

    臭气熏天。

    几只秃毛流浪狗在垃圾堆上扒拉着可以吃的东西，惊得苍蝇嗡嗡嗡满天飞。

    她就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缓缓走来，乌黑如瀑的长发披散着，穿一身素雅的旗袍裙，右侧裙摆的位置盛开着一枝淡粉色的荷花，那是纯手工绣制，随着她身体的摆动，栩栩如生、摇曳多姿。

    她穿着一双复古花纹的高跟鞋，跟衣服的颜色很相配，很漂亮，踩在石板路上，坑坑洼洼的，上面还积着几团污水。很快，就脏的不成样子。不过，她像是没看到，就这样袅袅娜娜地走着，像一道会行走的美丽风景。

    期间，有油头粉面的青年上前搭讪，具体说什么，隔着一定距离，听不清，可她在笑，眉眼很温柔，像是迷惑人心的妖精。

    也许哥哥便是被她这样迷惑了。

    所以才会在发生车祸的时候，奋不顾身，用生命保护她。

    叶迎站在一栋老公寓四楼的阳台处，遥遥俯视着楼下刺眼的画面。

    戚佳尔！

    为什么要来？

    她看到她，就想到哥哥，心里就痛得厉害，身体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穿透了，呼呼吹着冷风。她太难受了，四肢都发凉。那是她的哥哥。唯一的亲人。他死了。二十四岁。那么年轻。她却活得明媚灿烂。

    太讽刺了。

    她紧紧握着拳，指甲陷进肉里，恨意像野兽，啃噬着她的理智。

    她怎么可以笑？

    怎么可以！

    还是当着她的面！

    楼下的戚佳尔终于打发走了搭讪的青年。

    她感觉到一股炽热的视线，抬起头来，就看到了四楼处的一抹身影。

    隔得有些远，看不清她的具体样貌，但她很确定，那就是司机叶渊的妹妹——叶迎。

    十六岁。

    还在上高一。

    戚佳尔在叶渊的葬礼上看到过她，很倔强孤僻的小姑娘，有点不合年龄的成熟，穿着宽大的丧服，个子高挑，却瘦得厉害。总之，看着挺可怜的。她给她三百万，算是替叶渊照顾她，不想，她没收，还说不要哥哥的卖命钱。

    这哪里是什么卖命钱？

    想想叶渊开车前干得那些事——

    算了，何必去寻一个逝者的不是？

    不管怎样，他死了，车祸的那一刻，也确实舍身相护了。

    戚佳尔想着这个恩情，就无法对他的妹妹置之不理。而且，那场葬礼上的匆匆一面，小姑娘红通通的眼睛，隐忍悲痛的模样，也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接下来的几晚，不停在脑子里闪现。她是个悲悯心很重的人，必须做点什么，不然内心无法安宁。

    于是，她来了，还没到下班的时间，临时起意，也没带助理，就顶着个大太阳，一人来了。

    叶迎并不欢迎她的到来。

    当听到敲门声，并没有动身。

    任敲门声一下又一下响着。

    心烦，天太热了，很容易让人躁动。

    她压抑着那股躁动，低下头，弯了身，从水盆里捞出一件粉色的雪纺连衣裙。

    这是哥哥叶渊给她买的。

    其实她不喜欢，可现在，她最喜欢了。

    这是哥哥最后的礼物了。

    尽管他们只有六年的兄妹情。

    可她真当他是哥哥了。

    而她的哥哥死了。

    “叶迎。开门。我知道你在。”

    外面传来女人低柔好听的声音。

    叶迎拧掉裙子上的水，用力一甩，搭在了绳子上。

    她深呼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去开门了。

    躲避不是办法。

    既然她不识趣，那就别怪她不给脸了。

    怀着这个想法，她几乎是带着戾气地拉开门，冷着一张脸，态度很糟糕：“你来干什么？”

    戚佳尔预料到她不欢迎自己，有心理准备，因此，也不生气，甚至还笑了出来，很友好，很温柔：“迎迎，不让我进去？”

    她态度很亲昵，仿佛她们是熟识多年的老朋友。

    叶迎不高兴地皱了眉：“有事？”

    “口渴了。”

    “能给我端杯水吗？”

    “我觉得我可能要中暑了。”

    戚佳尔伸手扇风，俏脸是不正常的潮红，娇喘微微，有几分病弱的模样。

    她是早产儿，身体不好，气血不足，夏天时候，经不得热，容易中暑。

    此刻，就有些中暑的先兆，很热，很难受，胸闷气短，头脑发晕，扶着门框，才站稳了身体。

    叶迎打量着她的气色，确实很差，不像伪装，才将信将疑地让开身体，放她进来了。

    不过，给她端杯水？

    还真当自己是客人了？

    她不欢迎她，摆着一张厌世脸，想着等她缓过劲来，就把人赶出去。

    戚佳尔走了进来，分神打量着房子的布局。

    很小，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很乱，地上都是果皮纸屑，还有几个酒瓶子，空气中混合着各种气味，让人很不舒服。

    小姑娘这几天过得很颓废。

    哥哥的去世，对她是个打击。

    戚佳尔想到今天是周四，小姑娘没去上学，高中很关键，如果崩了心态，那就是一辈子的大事。

    她得做些什么。

    本打算看她一眼，给点钱就走，这个想法也得改了。

    “迎迎，你哥哥的事，我很抱歉——”

    戚佳尔走向她，握住她的手，目光温柔而真诚：“他是个好人。保护我的那一刻，像个伟大的英雄。我将一辈子怀念着他。像你一样。但是，我们不能活在过去，也需要往前走。你这样，你哥哥在天上看着，也会不安的。”

    她是个很会煽情的人，言语充满感染力。

    叶迎有片刻的感动，可很快又恨起来：“你会不安吗？”

    戚佳尔点头，眼眸写满真诚：“对的。我不安。不过，不是因为你哥哥，而是因为你。你还是个孩子，又失去了唯一的亲人，现在这个状态，我真——”

    叶迎不耐地打断她的话：“够了，你就说你来干什么吧！”

    “我想你跟我——”

    声音戛然而止。

    不仅是声音，还有画面，也静止了。

    叶迎吓了一跳：“哎，哎，你、你怎么了？”

    她伸手想推推她，结果就见她婀娜美丽的身体像是雕塑般乍然崩裂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