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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活着,真好
    季鑫猛地抬头,眼都瞪圆了,嘴唇微微张着。

    这……他们一家在镇上开个小铁匠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攒下这点钱不知花了多少个日夜、打了多少把锄头镰刀。

    怎么好意思让他们掏?

    可黎大都带头了,黎二立马从人群里跳出来。

    秦淮也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三人站成一排,齐声喊道:“我出一两!”

    宋萩云看着这一幕,嘴角微扬。

    随即轻轻抬手,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放在木盒旁:“我出十两。”

    她是这镇上最有势力的人,说话有人听,做事有人跟。

    眨眼工夫,十几两银子凑齐了,叮叮当当堆在木盒里。

    季鑫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掐着掌心,眼眶一热。

    “你们……”

    他声音发抖,哽咽得几乎不成调。

    轮到裴齐了。

    他这几年的积蓄早因镇上赈灾、购药花光了。

    每月那点微薄的俸禄,连自己都养不活。

    他咬咬牙,从怀里摸出一个用蓝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一层层打开。

    里面是两块成色不一的碎银,总共二两。

    他轻轻放进去,手还在抖。

    接着是镇上的人。

    有人掏出皱巴巴的十文钱,铜板边缘都磨平了。

    有人颤巍巍地捧出五文,脸上带着愧疚。

    哪怕只有一文,也都攥得紧紧的。

    转眼间,二十多两银子堆在眼前,高高低低,有银有铜。

    季鑫再也忍不住,泪珠子止不住往下掉。

    季鑫管着安置镇外那些难民,裴齐则留在镇内。

    两人分工明确。

    一个守外,一个安内。

    季鑫带着几名青壮,在镇口搭起简易棚屋,登记流民身份,分发粗布与水囊。

    裴齐则统筹调度,安排饮食起居,尽量不让混乱蔓延。

    镇上有两座破庙,还算宽敞。

    庙顶漏雨,墙皮剥落,神像早已倒下,香炉积满尘土。

    可此刻,这里却成了无数人眼中最温暖的归处。

    安顿下来后,人心总算稳了些。

    裴齐马上让人熬粥。

    他亲自去粮仓翻找,把最后一袋糙米、几筐霉变但尚可食用的杂粮全搬了出来。

    炊烟升起时,整个镇子都静了。

    所有人抬头望着那缕灰白的烟,像望着希望本身。

    原以为就是锅里扔几粒米,闻个味儿就算了。

    结果呢?

    粥熬得稠得能粘筷子,每人还分到一个馒头!

    那是用麸皮、野菜和一点粗面揉成的团子,黑乎乎的,却散发着久违的香气。

    炊事的老妇一边分发一边抹眼泪。

    “够了,够了,没想到还能吃上热乎的。”

    大伙儿抱着哭成一团。

    活着,真好。

    可裴齐心里沉得像压了块石头。

    那一锅粥,几乎掏空了全镇半个月的口粮。

    饭吃完了,明天呢?

    后天呢?

    怎么让大家继续活下去?

    他拿什么养活这一千多张嘴?

    逃难的队伍三三两两出现在地平线上。

    他们听说兰百镇尚有一口饭吃,便拼了命往这里赶。

    刚到镇口,就被季鑫派的人拦住。

    “站住!报姓名、籍贯、来由!”

    守卫大声喝道,手握木矛,神情警惕。

    不是不欢迎,而是必须甄别。

    谁也怕混进恶徒或病患,带来祸端。

    “您可算来了!我们还怕……”

    章玉一介汉子,眼泪直接淌下来了。

    他衣衫褴褛,脸上满是风尘,嘴唇干裂出血。

    可当他看到裴齐的身影时,仿佛见到了亲兄弟,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当初来兰百镇,他非说要殿后,生怕别人走在后头丢下他。

    那时队伍散乱,人人自危。

    他主动留下来断后,替大家探路、拦野狗、扶老弱。

    他活下来了,而且还找到了组织,找到了依靠。

    章玉勉强笑了笑。

    没说几句话,季鑫的手下就领着他往镇里去了。

    路上,他看着熟悉的街巷、破旧的屋檐,眼眶又红了。

    官差一提那日马耀镇的人抢摊子的事,章玉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他走前咋说的?

    千遍万遍叮嘱,到了兰百镇,别惹事,别闹事!

    “裴镇长仁义,只要我们守规矩,就有活路。谁要乱来,就是害大家!”

    可现实却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唉!

    “季吏,裴镇长……我真是给你们添了大乱子。”

    他知道,自己带回的不仅是人,还有麻烦。

    一见面,章玉双腿一软,身子晃了晃,眼看就要往下跪。

    季鑫眼疾手快,一把伸手拽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扯,硬是把他重新按回了凳子上。

    “章镇长,你那马耀镇……到底出了啥事?”

    季鑫皱着眉头,声音低沉。

    “上个月我去的时候,好歹还能见着几个人影儿,街上虽说冷清,可也算有人气。怎么这才多久,整个镇子就……就成这样了?”

    他顿了顿,心里涌上一阵沉重。

    荒山野岭的,穷是穷了些,日子是苦了些。

    可也不至于让一大家子老老小小拎着包袱四散奔逃。

    章玉低着头,两手死死攥着拳头,指尖发白。

    “山上……那些怪石头,突然就哗啦啦地往下砸……没个征兆,也没个缘由,就跟发了疯一样,一块接一块地往下滚。”

    “房倒屋塌,砸死砸伤的,光我们登记的就有五口人没了,还有二十多个伤的,有的断了腿,有的头上缝了十几针……血流了一地,救都救不及。”

    他原想着咬牙撑一撑,忍一忍,或许这只是个偶然。

    等风头过去,山体安稳了,大伙儿再回去修房子、补屋顶。

    谁知道,那石头像得了魔障,一波接一波地往下落。

    今天砸这片,明天砸那片,压根没个停。

    “镇子四面八方都被那些怪石围着,山高路陡,出不去也进不来……就像……就像被关进了一个活埋人的鬼窟里。”

    章玉抬起头,眼里全是血丝。

    “我不敢赌了,真的不敢赌了。再赌下去,全镇上下老少两百多口,怕是一个也剩不下!”

    他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所以我……我就带了还能走的,连夜翻山,摸黑赶路,听说兰百镇地宽人少,还能开几亩地种点庄稼,哪怕喝碗稀粥,也比在山上等死强……我们就……就奔这儿来了。”

    季鑫默默地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抬起手,重重地按在章玉肩上。

    他知道,马耀镇……怕是真的没了。

    从此以后,地图上怕是连个名字都留不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起身倒了杯水,递给章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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