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什么,眸光一动,忙握紧了许云丽的手。
“对了,你孩子呢?咋没一起过来?”
许云丽笑着挽紧了黎花晨的胳膊。
两人并肩慢慢走着。
“他们还在上课呢。对了,我们已经把容恺的入学手续全给办妥了,明儿就能正式去报到,不用再拖着了。”
“这么快?”
黎花晨猛地一愣,声音里带着几分惊讶和感慨。
“我记得我当初在贵西折腾了大半年,到处托关系、送礼,就为了给孩子找个能上学的地方,结果还是处处碰壁。可在这儿……这么轻松就办成了?”
“那是当然。”
许云丽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徳康好歹是县一中校长,虽然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真要办点事儿,安排个孩子进学校,还不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黎花晨默默听着,心头五味杂陈。
她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
“云丽,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吃了不少苦?”
“都老黄历了,不提了,不提了。”
许云丽摆了摆手,脸上依旧挂着笑。
可那笑意深处,藏着一丝疲惫。
“我也就不问你从前那些事了。日子都过去了,提它做什么?反正现在宇凡混出名堂了,听说钱赚得哗哗的。有他在,你们的日子总算是熬出头了。”
“你和徳康哥当老师,也挺好。”
黎花晨轻声说道。
“清闲安稳,孩子有出息,一家人和和美美,多让人羡慕。”
两人边走边唠。
时而说起旧日趣事,时而调侃彼此的变化,笑声不断。
周淑芬站在街角,静静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她心里盘算着,该张罗二嫂二哥的婚事了。
他们奔波半生,吃尽苦头,也该有个安稳的家了。
趁着现在厂子走上正轨,她可以拿日用品厂的名义,去申请一块地。
把厂房扩一扩,再盖几栋职工宿舍楼。
将来厂子壮大了,员工也多了,这些都能派上用场。
到时候,她一定要悄悄给二嫂二哥分一套房。
位置挑最好的,离厂区近,生活也方便。
主意一定,周淑芬心里踏实了许多。
她抬起手腕看了眼表。
决定下午就动身,去找郭宴龙谈谈这事儿。
毕竟,他现在可是余新最有话语权的人。
没有他点头,什么事都推不动。
回到家后,她先把周宇凡安顿在自己租的院子里。
隔壁那间也是租的,早早地安排给了程佳琪。
那边地方大些,采光也好。
等丽娟回来的时候,也能凑合住下。
武徳康站在街边,抬手朝街对面一指。
“容恺,看见没?那门口挂着‘余新市第一中学’牌子的,就是一中了。以后你就在这儿念书,踏踏实实,把落下的功课补上来。”
他顿了顿,轻声问。
“你姑姑说,你五年级没念完?中间落了不少课?”
黎容恺低着头,小脸微微发烫。
“嗯……断断续续上的学。不是家里没钱,是……是潘瘸子他……使绊子。不让我报名,找各种借口拦着。”
“别人十四岁都上初中了,我还在五年级原地打转……”
“武伯伯,我……”
“别紧张,我先考你一道题,看看底子怎么样。”
武徳康语气平和,目光慈祥地落在他脸上。
黎容恺用力地点头。
武徳康拉他坐到院里的石墩上。
随后从包里掏出一本习册。
“来,看看这道,35个头,94只脚,鸡和兔各多少?”
他把练习册推到黎容恺面前,指尖点了点那道题。
黎容恺手里的铅笔抖得厉害,纸上歪歪扭扭写了“解”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将他拉回那个灰暗的下午。
贵西,潘明一脚踹翻他那张瘸腿的木桌。
桌面上的书本和草稿纸哗啦啦地滑落在地。
“穷鬼读什么书!”
潘明的脸涨得通红,眼神里满是鄙夷。
“别慌,慢慢来。”
武徳康塞给他一块糖。
“画图也行,把鸡和兔子的头画出来,再给每个头安两只脚。”
糖在嘴里慢慢化开,甜得黎容恺心尖一颤。
他拿起笔,哗哗画了35个圆圈。
每个都添两只脚。
剩下24只,他往上加圆圈。
加到第12个圆圈时,脚数刚好够了。
“鸡23只,兔12只!”
他猛地抬头,眼神里闪烁着光亮。
武徳康拍拍他肩膀,指着册子上的方程。
“将来学代数,就得设未知数。鸡是x,兔是y,列两个式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空白处写下那两个方程。
“生活里面的难题,换个方法,路就通了。”
黎容恺盯着那两个字母,小声问。
“武伯伯……一中……潘明那种人,进得来吗?”
“进不来。”
武徳康语气坚定。
“那儿的人,都认教育局红头文件。谁敢闹事,直接送派出所。”
他说完,从包里掏出一张报名表,递过去。
“明天早上,你来初一2班旁听。听不懂别怕,放学后我给你补课。”
黎容恺盯着报名表上那行鲜红的字。
“余新市第一中学”。
他眼睛突然就酸了。
跟他一样大的孩子,早就上初中了。
谁也没想到,一回到余新,上学的事儿竟就这么解决了。
还不是从头开始,直接跳到初一。
“武伯伯……我真的能行吗?”
他紧紧攥着铅笔,手心冷汗涔涔。
“初一的课本……好多字我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读懂了。”
武徳康低头从包里掏出一本厚重的书。
那是一本《新华字典》。
封面的红漆早已斑驳脱落,露出底下灰白的纸壳。
翻开扉页,一行工整的钢笔字映入眼帘。
“1975年,购于余新书店”。
“不认识字?那就查。”
武徳康声音低沉。
他翻开字典,手指准确地落在“黎”字上。
“你看,这个字,就是你的姓。下面还有拼音。跟你在贵西时,小学老师教的拼读方法是一样的,对吧?”
黎容恺屏住呼吸,指尖迟疑地探过去,划过“黎”字。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却闪过一幅画面。
那是娘,蹲在昏黄的煤油灯下。
她用火柴棍儿在泥地上一笔一画地画着。
一边画,一边轻声细语地说。
“容恺,娘希望你将来,一步一步走得稳,走得远。”
隔壁的潘明就蹲在门槛上,咧着嘴笑他。
“黎容恺?笨得跟头驴似的!”
他红着脸低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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