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路玥和他面对面开始，自己这个室友总是做出他意料外的举动。</br>季景礼不解：“为什么？”</br>这种天降大奖落在人的头上，怎么会有人拒绝呢？</br>路玥手指挠了挠脸：“我可能不太适合学生会的工作。”</br>“学生会应该很忙吧？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我还得打工。”</br>她既要当小弟，又要走女配剧情，除了考试还得抽出时间在学校里搞钱。</br>加入学生会虽然很好，但和她的未来规划背道而驰。</br>而且。</br>路玥总觉得季景礼没憋好屁，指不定在心里算计她呢。</br>天上掉的馅饼，很可能是要以后来付费的。</br>“这样啊，还真是可惜。”</br>季景礼轻叹。</br>他看着路玥，发现对方在乖乖地等他说话，从刚才倒完咖啡开始，路玥就一直没坐下。</br>从这个角度看，精致漂亮的脸蛋犹有稚气，唇瓣因紧张是鲜嫩的红。</br>季景礼忽然对眼前的人升起一丝怜爱。</br>坦率，聪明，有野心，却始终是底层来的人，意识不到他说的是多好的机会。</br>那么多人想进入学生会，不仅是因为能丰富履历，最重要的，是学生会里极高质量的人脉关系，精英之间的信息沟通，互换有无。</br>那是更换阶层的机会。</br>这不怪路玥，这是由她的视野决定的。</br>季景礼想，他也许能再劝一劝。</br>路玥见他不说话，小声问道：“季哥，我可以推荐一个人吗？”</br>季景礼：“你想推荐谁？”</br>路玥没犹豫：“纪鹤雪。”</br>能进学生会，纪鹤雪就能彻底摆脱被霸凌的命运，这才是真正的帮助。</br>季景礼嗯了声。</br>“那个入学成绩第一名？我听说他的处境似乎不怎么好。”</br>路玥默然。</br>果然，大少爷们不是不清楚有些学生在经受什么，但他们不以为意，反而将之视作一种乐趣。</br>就像在动物园观赏猴子的人类。</br>他们会因为猴子的举动欢呼雀跃，甚至会给猴子奖赏，但在他们眼里，猴子和他们不是一个物种。</br>路玥又道：“成绩最好的特招生进学生会，也更合理，还可以用作对外宣传。”</br>至少比进去合理。</br>“的确。”</br>季景礼点点头，唇角笑容却意味不明，“你们是朋友？替他想得这么周到。”</br>把他给的珍贵机会拱手让人，还真是——</br>让人不爽的友情。</br>路玥觉得他说话怪怪的，但说不出哪里怪。</br>有股醋味。</br>是不是中午饺子蘸料放酸了？</br>她怂怂地补充：“我就是推荐一下，不行也没关系。”</br>路玥又不是什么感动圣玛丽十大人物，非要惹恼季景礼去给纪鹤雪争取机会。</br>她只是想看见纪鹤雪改变命运。</br>这样，就好像她也有了改变命运的可能。</br>良久。</br>季景礼没说话，表情看不出同意与否。</br>路玥以为他要拒绝，却听季景礼忽然道：“可以。”</br>“不过……”</br>他唇角的笑意不知何时收敛了，“他进了学生会，你就没机会了。你确定要推荐他？”</br>这话隐含些危险意味。</br>路玥点点头，很乖巧的模样：“我确定。”</br>季景礼却并不为她这份乖巧而高兴，反而不自觉地皱起眉。</br>他很少被打动。</br>难得发次善心，居然还被往外推给别人。</br>如果不是喜欢维持温和的表象，他恐怕已经开口嘲讽路玥了。</br>察觉室内气氛不知为何又压抑起来，路玥卖乖。</br>“哥，我再给你泡杯咖啡？”</br>你们天龙人怎么老是一言不合就低气压啊。</br>呜呜，他害怕。</br>见她还知道主动示好，季景礼心中郁气消减几分，那点怜爱又冒了出来。</br>也是。</br>他淡淡地想。</br>路玥不懂这些，自然也不懂这是多珍贵的机会。</br>不过没关系，跟在他身边，就会有无数个这样的机会。</br>“你的要求，我答应了。”</br>路玥长长松了口气。</br>吓死她了，她还以为要说什么呢。</br>季景礼声音里隐含一丝笑意：“这段时间你就先跟着我吧。”</br>“学生会这段时间很忙，我需要一个帮手。花钱买下你的服务后，除了泡咖啡，我可是一次都没用过，路同学没意见吧？”</br>路玥后悔了。</br>人甚至无法共情几分钟前的自己。</br>如果本来就要去学生会帮忙，那她为什么不进学生会？！</br>血亏啊！</br>路玥苦着脸：“哥，我现在想进学生会还来得及吗？”</br>季景礼笑起来：“当然——”</br>“来不及。”</br>“纪同学那边我会去联系，我也觉得他进入学生会很合适。”</br>路玥想哭。</br>她为老板两肋插刀，老板往她心上插刀。</br>季黑心绝对是故意的！</br>季景礼就是故意的。</br>他欣赏着路玥的脸色，忽然理解了另外两人对路玥的在意。</br>这小玩意的确很有趣。</br>也借他玩两天。</br>那两人应该不会有意见吧？</br>仅仅一次谈话，季景礼对路玥的态度就变得微妙了起来。</br>实际上，而改变他态度的这段谈话，也同时被另外一个人全部听见。</br>纪鹤雪戴着耳机，面无表情地躺在校医室的床上。</br>他胸口还缠着绷带，上半身洁白得像玉，伤口却像在玉上生生凿出裂痕，触目惊心。</br>但他的注意力并不在痛着的伤上。</br>他做了一件事。</br>纪鹤雪送给送给路玥的那支钢笔里，装了监听设备。</br>对方救了他，但他第一反应是怀疑。</br>经过上一世的事，纪鹤雪绝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br>尤其是路玥在他记忆里，原本是个女生的名字。</br>还有着叽叽喳喳不讨喜的性格。</br>重活一世，怎么会有人从性别到性格，都截然不同呢？</br>纪鹤雪清冷漠然的面容隐含几分阴郁，日光也不能照亮半分。</br>刚才路玥的话，他全部听到了。</br>不管是替他向校医求助，还是让他进入学生会。</br>而且路玥绝不会知道监听器的存在。</br>对方和季景礼的谈话如此私密。</br>所以……</br>为什么呢？</br>即使是上一世的楚悦婉，也没有这样对待过他。</br>楚悦婉只会表面关心他，问他身体好不好，给他食物和衣服，让别人不要欺负他，却从不会做出任何实质的行动。</br>只有这样，自己才会再次被欺凌，只能向她求助，成为她的工具。</br>路玥却不一样。</br>她把去学生会的名额让给他，从根本上断绝了他以后被霸凌的可能，还替他铺了向未来的路。</br>对方似乎只是单纯地想帮他。</br>不带任何目的。</br>为什么呢？</br>耳机忽然变得存在感极强，将他的耳廓烫得发红。</br>纪鹤雪取下耳机，站起身，用脚一点一点的碾碎了耳机，没有半分被欺负的孱弱模样。</br>然后，将所有残渣扔进了垃圾桶。</br>他不愿意相信这份好意。</br>但纪鹤雪能感觉到。</br>他原本死寂的心脏，再次缓慢的跳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