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常年在地上堆着没人稀罕的矿石，就这么几下折腾之后竟成了叫水泥和钢筋的新玩意。</br>等到一堆泛着奇怪灰色的粉末从炉子那头倒出来，周围的人都脚下一停，表情全傻住了。</br>做了一辈子泥瓦匠的大爷们，看这些玩意一个个更是一头雾水。</br>有人忍不住上前抓了小撮，蘸在手上，贴到鼻头闻闻。</br>再抬头时一个个脸上迷惑得很。</br>鲁师傅憋不住了，冲着总工程师低声问，“你说这灰，真能拿来垒堤？”</br>老鲁是方圆一带公认的师傅，打小和泥土石头打交道，没见过这阵势。</br>他早就按肉眼认泥土，凭手感评好坏，更清楚什么玩意儿能真拦住洪水。</br>可面前这玩意，怎么看怎么和寻常沙灰分不出高低。</br>别说堤坝，做个墙皮，都怕软趴趴扛不住。</br>墨迟偏偏一脸自信，眼神闪出一种难以动摇的光。</br>“鲁师傅，用不了多久，你会看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结果。”</br>没有再多浪费口舌，他直接吩咐工人们。</br>动手把水泥、沙子、碎石按新配法堆到一块。</br>再把水灌进去，用力搅匀。</br>灰不溜秋一锅烂泥似的东西趴在那里，怎么看都邋遢不起眼。</br>老工匠一个个你望我我望你，心里的疑问反倒更重。</br>有人甚至开始质疑，这总工程师是不是远道而来的骗子。</br>一切争议，墨迟并未理会，他带着队伍自顾自地，用这些灰泥巴进行下一步。</br>很快，粗壮钢筋和厚重木板拼凑出的巨模具让水泥流体慢慢填满。</br>一时四下无话，只剩搅拌声隐隐回响。</br>做完这一切，他对着所有人宣布。</br>“三天之后，再来看。”</br>这三天，对于工匠们来说，是无比煎熬的。</br>他们每天都守在那个巨大的模具旁边，议论纷纷。</br>他们实在想不明白，那位总工程师到底在搞什么名堂。</br>用一滩烂泥，就能造出比青石还要坚固的大堤？</br>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br>就连那些对皇帝盲目崇拜的民夫们，心里也开始犯起了嘀咕。</br>整个工地的气氛，都因为这件事，变得有些诡异起来。</br>那些被派来计算和调度的学生，虽然对图纸上的理论深信不疑，但理论照进现实时，心里还是没底。</br>徐光启拿着厚厚一沓计算稿，找到了王安。</br>“王兄，你说……陛下留下的这个配方，真的能行吗？”</br>他的声音有些迟疑。</br>这几天，他带着十几个同学不眠不休，算了上万次。</br>每个数据都显示，这种叫混凝土的材料凝固后，强度能达到青石的几十倍。</br>但理论终归是理论，没看到实物之前，谁也不敢打包票。</br>王安放下毛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br>“我相信陛下。”</br>他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br>“陛下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他所创造的奇迹，还少吗？”</br>“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无条件地相信他，执行他。”</br>“因为除了相信他，我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br>王安的话，让徐光启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br>是啊，他们已经在这条船上了，除了跟着那位船长一路走到黑，他们还能做什么呢？</br>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br>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墨迟亲自带人，拆除了那个巨大的木质模具。</br>当模具被一块块地拆掉之后。</br>一堵通体呈灰色，表面光滑如镜，散发着金属般质感的墙体。</br>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br>整个工地，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br>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那堵墙。</br>他们甚至能从那光滑的墙面上，看到自己因为震惊而扭曲的倒影。</br>鲁师傅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那堵墙。</br>那冰冷而又坚硬的触感，让他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br>他猛地抽出腰间的铁锤，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在了墙上。</br>“当”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br>铁锤被巨大的反作用力弹开，震得鲁师傅虎口发麻。</br>而那堵墙上，却连一道白印都没有留下。</br>“这……这不可能。”</br>鲁师傅看着手中已经卷了刃的铁锤，喃喃自语。</br>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地颠覆了。</br>他一辈子都在追求如何将石头打磨得更坚固。</br>却没想到，有人竟然能用一滩烂泥，创造出比金刚石还要坚硬的东西。</br>“神迹，这绝对是神迹。”</br>沉默了片刻，工地上突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br>刚才还在担心的人们，这会儿全都放下心来了。</br>疑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更狂热的崇拜。</br>他们抬头看着站在高墙上的老人，衣服被风吹得哗哗响。</br>这不就是活着的鲁班吗，真正的神匠啊。</br>墨迟却只是对着那堵墙，深深鞠了一躬。</br>他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个执行者罢了。</br>真正创造奇迹的，是那个给他图纸、给他信任的年轻皇帝。</br>从这天开始，整个工程就像吃了药一样，进度快得吓人。</br>三十万民夫被这股热情点燃了，干活的劲头前所未有。</br>他们不需要监工，不需要鞭策。</br>他们每一个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二十四小时连轴转。</br>饿了，就啃一口工地上发的干粮。</br>困了，就靠在工地上随便找个地方眯一会儿。</br>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尽快将这座神迹之坝，彻底建成。</br>而那些学生们，也在这种狂热的氛围中，彻底地释放了自己。</br>他们将教室里学到的所有知识，都毫无保留地应用到了实践之中。</br>他们用精密的计算，为每一个工程环节，都制定了最优的方案。</br>他们用科学的调度，将三十万人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br>一座绵延数百里，结构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巨大堤坝。</br>就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黄河岸边，拔地而起。</br>它的雄伟，它的壮观，已经超出了这个时代所有人的想象。</br>它就像一条灰色的巨龙，匍匐在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上。</br>用它那钢铁般的身躯，守护着下游那数以百万计的生灵。</br>然而，就在大坝即将合龙的最后关头。</br>一个足以让所有人绝望的消息，从上游传来。</br>因为连日的暴雨，黄河上游的堰塞湖，决堤了。</br>一股史无前例的巨大洪峰，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下游席卷而来。</br>其规模之大，流量之猛，是之前那场洪水的十倍以上。</br>沿途所有刚刚被修复的旧堤坝，在这股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