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惊絮眼睫轻颤。</br>她先是看了一眼那推到她手边的和离书，随即抬眸看向容谏雪，眸光明灭。</br>“朝堂这场肃清，是你的谋划，对吗？”</br>墨瞳淡冷，看向裴惊絮的眼神如烛火晦暗不明。</br>朝堂肃清，容谏雪分明是知晓容玄舟与容柏茂两人与太子关系密切，所以二人因此遭惩，容府在京城地位一落千丈。</br>容柏茂素来注重家风，有两个儿子在他跟前，以往时候人人见了都会夸赞几句，容柏茂也能更好控制两人，所以即便容谏雪同意分家，容柏茂也不会轻易答应。</br>容谏雪清楚这一点。</br>此次肃清，容玄舟与容柏茂在帝王眼中，便是抱团的太子党羽，天子自不容许。</br>容柏茂也深知这点，权衡之下，分家与容玄舟疏远距离，才能断了天子的疑心。</br>——这才是容柏茂同意分家的主要原因。</br>裴惊絮不清楚容谏雪是如何说服了容氏，如何拿到的这份和离书。</br>但这份和离书既然到了他的手上，也就表明，容氏夫妇向容谏雪服了软，任由他来处置她裴惊絮的去留。</br>换句话说，容氏夫妇为了“讨好”容谏雪，毫不犹豫地将她献了出去。</br>所以，其实容谏雪最一开始，就没想过只是让她借个种而已。</br>裴惊絮思绪很乱，眉头紧皱。</br>原本的计划被打乱，裴惊絮微微抿唇，思考着下一步计划。</br>她不喜欢事情脱离她掌控的感觉。</br>“容玄舟在哪儿？”</br>裴惊絮低声问他。</br>男人眸光晦暗不明，看向她的眼中有什么情绪翻涌：“阿絮，签。”</br>并未回答她任何问题，只是轻叩桌案，似无声的催促。</br>一双杏眸定定地看向容谏雪，裴惊絮起身，与男人四目相对：“少傅大人是不是觉得，阿絮一定会选您？”</br>容谏雪目光平静：“是，你只能选我。”</br>藏在袖间的指骨微蜷，裴惊絮无声地看向容谏雪。</br>在裴惊絮看来，选择容谏雪并不算是下策。</br>她如今与他已有了肌肤之亲，至少短时间内，他都会庇护她周全。</br>哪怕日后他对她热情消减，只要她怀了他的孩子，容谏雪能护佑她下半辈子无虞。</br>可若是有一天，她的“诡计”被识破了呢？</br>那时，她已经没了其他底牌，便只能等死。</br>裴惊絮敢保证，如容谏雪这般的正人君子，若是有一日知晓，她布了那么大一盘棋只是为了接近他，只是为了寻求他的护佑，哪怕是他们二人已经有了孩子，她的结果也绝不会好过。</br>她微微拧眉，她刚下山来，知道的内情太少了。</br>——她必须要找个机会，看看容玄舟知道了多少，再做决定。</br>除了理智部分，裴惊絮如今更多的，是愤怒与烦躁。</br>容谏雪言而无信，说不会同意分家，却带着她上了燃灯寺，一边哄着她，一边进行着自己的计划。</br>她感觉到了被欺骗的愤怒。</br>与此同时，她也意识到了一点：她因为容谏雪的“欺骗”而愤怒，那她不敢想象，容谏雪在知晓她更大的布局与“欺骗”后，会是什么反应。</br>惊惧与愤怒并存。</br>裴惊絮动了动眼珠，错开了与男人的对视。</br>容谏雪不疾不徐，那纸和离书仍是端端正正地放在她手边。</br>“早些休息，明日我来接你。”</br>像是料定她一定会签字一般。</br>说完，容谏雪没再逗留，转身离开。</br>房门阖上。</br>裴惊絮一刻不敢逗留，待容谏雪离开后，走出房门去打探容玄舟的消息。</br>彼时的容玄舟，正在庭院中练剑。</br>据容氏的说法，自惩戒的旨意降下之后，容玄舟没日没夜地在庭院之中舞剑，废寝忘食，脸色冷沉。</br>白疏桐似乎也有几日没回来了，裴惊絮来到庭院时，便见容玄舟手持长剑，手中舞着几个剑花，带起了地上的枯叶。</br>一个转身，剑风带起枯叶绕着剑身翻飞，最终高高扬起，又如枯败的蝴蝶一般，飘扬又无力地落下。</br>他注意到了裴惊絮的到来。</br>男人眸光微微有了焦点，向她走来。</br>“怎么还在这里，不去收拾行李吗？”</br>这话说得有些过分自然了点，裴惊絮微微拧眉，不动声色地开口：“婆母说你这几日一直练剑，有些担心。”</br>容玄舟闻言，扯了扯嘴角，微微笑笑：“小惩大诫而已，圣上心中还是看重我的。”</br>裴惊絮没有说话，等待着容玄舟的下文。</br>关于她与容谏雪的关系，裴惊絮不清楚容玄舟知道了多少，知不知道容谏雪从容氏那里拿来了和离书。</br>只是如今看他这般还算平静的模样，应当还不知晓。</br>果不其然。</br>长剑入鞘，容玄舟对裴惊絮笑笑：“阿絮放心，分家之后，我……我会早些让你怀上孩子，我们还如从前一样。”</br>看来是不知了。</br>非但不知道那纸和离书，就连分家之后她的去处，容玄舟也从未怀疑过。</br>微微拧眉，裴惊絮眼中闪过几分寒意。</br>原本她想着，容玄舟若是知道了她与容谏雪之间的事，那就省得她解释了，她也不必考虑要不要再继续留着容玄舟这条后路。</br>但是如今，容玄舟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倒是让裴惊絮一时之间有些犯难了。</br>微微怔神，容玄舟却只以为是裴惊絮听到他的一番话，受宠若惊。</br>上前几步，容玄舟牵起裴惊絮的手腕，语气温和：“阿絮，我们也生一双儿女，如何？”</br>谢谢，不生。</br>裴惊絮略略有些头疼。</br>容谏雪这个混蛋，分明就是想让她自己与容玄舟摊牌，想让她亲口告诉容玄舟他们二人的事！</br>微微咬唇，裴惊絮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地开口：“容玄舟，我有话想跟你说。”</br>“嗯？”容玄舟笑着看她，“阿絮想说什么？”</br>她摊牌就她摊牌，反正当坏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br>“我与容谏雪——”</br>“阿絮！”可不等她开口，容玄舟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紧了紧抓着她的手腕，看向她的瞳孔紧了紧，就连声音也僵硬几分。</br>扯了扯嘴角，容玄舟的嗓音微微颤抖：“我们……我们等分家之后再说好不好？”</br>“等我们二人离开容府，你想说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