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即便被雨水稀释，仍夹杂着浓郁的腐肉味。

    咚。

    咚！

    触手狠狠砸在楼体表面，声响如擂动大鼓，震得墙面簌簌落灰。

    作为检查官。

    从第一天开始学习课程，程野就对融合体抱有强烈的探究欲。

    因为这种生物已经完全超脱了碳基生物的限制，如同外星造物。

    只是他从未想过，首次与融合体的遭遇，就要分个生死出来。

    “躲好！别把后背暴露出去！”

    程野握紧霹雳1沉声喝道，四人在楼梯间屏息凝神。

    如果是腐藤融合体，他现在肯定拔腿就跑。

    但无人机回传画面里，高墙上攀爬着数百只类似的触手怪，数量激增必然导致单体战力稀释。

    这是感染源铁律，替身海星也不可能避免。

    “来了！”

    话音未落，筒子楼门口猛地探出一道扭曲的人形轮廓。

    程野不假思索扣下扳机，指尖死死压到底。

    轰.

    轰轰轰.

    霹雳1之所以得名，正因射击声如惊雷炸响。

    鹿弹天女散花般从枪口喷涌而出。

    32发的弹容量哪怕单人射击也能形成扇形火力网，连续扣动扳机，铅弹雨覆盖了整个入口！

    刚刚探出身体的人形，几乎眨眼间便被狂暴的火力绞碎。

    但.

    “不是融合体？”

    程野一愣，猛地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将铁躯装备往旁边闪躲。

    果不其然，四人身后骤然响起轰隆巨响，一根粗壮的触手竟硬生生砸穿了外墙，刚好落在了他站着的地方！

    “卧槽！”

    程野瞳孔骤缩。

    电子厂筒子楼的外墙可不是后来的混凝土砌块+水泥砂浆，是空心砌块，而是以前很老式的那种标准红砖。

    作为纵向承重墙，其厚度至少也有240mm，这能砸穿？

    “跑！”

    都不用他提醒，黄升三人已经连滚带爬的往楼上直窜。

    程野稍一犹豫，就地一个翻滚躲开触手，直接从楼梯扑向院子。

    这便是普通人和战士的最大区别。

    普通人会在遇到危险后，本能地逃往“心理安全区”，对黄升三人而言，五楼的家便是绝境中的避风港。

    而战士的退路，按照B哥的话，必须遵循一条铁律：

    能为后续战斗创造条件！

    既然进楼只会困死在狭窄空间，挡不住融合体的攻击，那不如逆向思维，主动拉扯对方，将自己从被动中摘出来。

    只要给他足够的射击空间，这霹雳1未必不能撕碎融合体的防御！

    下了楼梯，程野往身后看了眼，融合体的触手已经在往外抽出，没有选择继续鞭打外墙，抽碎筒子楼的外墙。

    显然，这种攻击并不是普通攻击，想来也是需要蓄力才能爆发的。

    好消息！

    “狗娘养的，来追啊！”

    他怒吼一声，将剩余十几发子弹的霹雳1插回后背，双手分别握住野牛格斗手枪与防卫手枪，同时点射。

    经过刚刚的耽搁，其他几栋楼的感染体已经追到了楼道口。

    之前好收拾的靶子，有了融合体在背后追着，顿时变得棘手。

    但程野并未慌乱，铁躯对身体控制力的增幅正处于最强状态，已经能让他的射击水准在近距离勉强追上刘毕这种神射手。

    配合移动射击的加成，哪怕翻滚跳跃，准头也丝毫不受影响。

    待融合体翻过筒子楼现身正面，他骤然顿住脚步，嘴角咧开一抹笑容：

    “傻狗，懂不懂什么叫放风筝！”

    也不管融合体听不听得懂这些话，他肆意骂着，大步流星又反向冲回楼梯间。

    这招果然奏效！

    融合体不再绕路，用触手猛地扫开挡路的普通感染体，径直追来。

    “这是缠上我了？”

    程野心头一紧，门口这么多肉食，融合体却不管不顾，偏偏追着他不放。

    难道是我比那些人更有吸引力吗？

    “来，小馋猫，那就让你尝尝我的味道。”

    腐烂的恶臭几乎能把人熏晕，程野猛地屏息，将霹雳1剩余的子弹一股脑倾泻而出。

    轰，轰轰！

    从未有哪一刻，扣动扳机的触感如此酣畅淋漓。

    弹丸在融合体身上砸出肉眼可见的破洞，一部分穿过身体打出穿透伤，疼的融合体发出一声尖利的嘶鸣。

    有母源那个味，但也仅限如此了！

    程野只是脑袋微微晕了下，迅速换上游骑兵步枪继续点射。

    然而让他无比意外的是，这怪物

    跑了？

    抓起两个门口的普通感染体，融合体以夸张的速度消失在雨幕里。

    程野愣了下，判断这不是融合体在诱惑自己追击后，咬咬牙追出。

    此时，筒子楼家家户户漆黑一片。

    借着路灯微弱的光芒，他猛地看见骇人的一幕：

    那融合体竟然在吞噬感染体！

    其头部的巨型海星组织骤然扩张，将一整具人体囫囵吞下。

    刹那间，那些被霹雳1轰出的深坑破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

    程野下意识的，伸手握住了腰间挂着的高爆雷，掌心沁出的热汗锁在胶皮手套内，像是雨水滴进去似的。

    融合体的表现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也彻底撕碎了数据手册上的苍白描述。

    这是怪物！

    已经完全超出了人类理解的怪物！

    怪不得人类需要在废土上建立一座座庇护城，若是野外碰到这种东西，绝对.

    十死无生！

    而刚刚，除非有四五个人.

    不够，除非有一个小队八人，能和他一起用霹雳1射击，并且火力形成封锁，才有可能造成七处致命伤即死。

    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被他逃走，吞噬其他感染体恢复。

    但问题是，整个缓冲区有多少人买得起霹雳1？

    砰。

    砰砰砰砰砰.

    程野攥着高爆雷愣神的瞬间，五楼突然炸开几声枪响。

    是黄升他们？

    不！

    没等他反应，几道枪声像个引子，只是瞬间，整栋楼的手枪射击声骤然连成一片！

    发生了什么？

    他茫然抬起头，看到：

    上百道枪口火舌竟在雨幕里疯狂吞吐，刺耳的枪声似是同时点燃了数十挂鞭炮，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但更惊人的是，除了他身后的这栋楼，其他两栋面向融合体扒着的筒子楼，家家户户也都猛地推开窗子。

    黑洞洞的枪口从窗帘后、防盗网缝隙中探出来，炽烈的火光在雨夜里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火网！

    子弹如蝗群般扑向扭曲的融合体，打得墙面碎屑横飞，也在融合体身上溅起串串火星。

    什么叫火力封锁！

    程野从没有见过，但这一刻，他明白了：

    这他娘才叫火力封锁！

    来自普通人，来自电子厂小区，每一个幸存者的火力封锁！

    啊！！！

    远比先前更加尖利的嘶鸣响起，程野忍不住抱着脑袋，单膝跪地。

    但，但，但下一秒，更震撼的声浪席卷而来，筒子楼内竟爆发出无比整齐的呐喊：

    “杀！”

    “杀！！”

    “杀！！！”

    那是夹杂着恐惧、愤怒与决绝的嘶吼。

    那是来自杀意不减当年的老年人，胸腔热血沸腾的中年人，躲在窗户后声嘶力竭的女人，怒吼挥拳的半大孩子.

    那是无数没有胆量在感染潮来袭，站出来主动直面感染体，却不吝在关键时刻爆发勇气的废土普通人！

    来自普通人的呐喊，竟然硬生生盖过了融合体的尖啸，将那非人的嘶吼压得粉碎，将那超凡的压迫一拳打穿。

    这？！

    在程野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足以轻易带走几十条人命的融合体.又逃了。

    姿态狼狈得近乎滑稽。

    几乎一半的身体都被子弹撕成碎肉，墨绿色的体液混着雨水拖出长痕，要不是刚刚抓了两具感染体，这波由无数枪支组成的火力网，恐怕真能将这怪物钉死在楼体之上！

    “可惜.面对怪物的应急演练只教到这里了，大家用的很好，但也只有联结防守，没有主动追击。”

    家家户户窗子已经关上，快的像是错觉，黄升三人从楼道里窜了出来，看着融合体逃走的方向摇头哀叹。

    对付这种怪物，只有寻找到那个巧妙的联结点，才能让所有人在没有指挥的情况下，同时开火形成封锁，将怪物击杀。

    往后融合体逃了，上面根本没想过让普通居民去追击，几乎不可能做到。

    但。

    “不可惜，我会找到他，我会.干掉他，一定会！”

    程野微微站起身，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震撼神色。

    区老的话，此刻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

    原来不仅仅是天元商城，是需要领头羊的区域吗？

    或许。

    这里的废土人确实不缺少战斗力，缺的是把散沙聚成堡垒的人！

    缺的是无尽旷野上，能够点燃燎原大火的那颗小火星！

    “继续清扫各楼，扫清后.去天元商城。”

    “天元商城？”

    黄升愣了下，随后点点头，没有质疑程野的选择。

    经历过和融合体的生死搏杀，那些处于爆发期的普通感染体再已算不上威胁。

    程野卸下铁躯，闲庭信步，手中三棱矛每次精准戳刺，都伴随着感染体的哀嚎倒地。

    与此同时，一道道提示在他眼前闪烁。

    【检测到正在逸散的生物意识，正在自动吸收】

    【本次成功补充信息度：0.1、0.04、0.07、0.05、0.21、0.16】

    每道意识溃散，会有十分钟时间。

    过了这个时间的感染源，便不会再提供信息度加成，想来是已经完全逸散。

    等到整个电子厂小区所有感染体全部扫空，程野打开面板。

    【收集员：程野】

    【当前职级：lv.1见习（16.7/100）】

    几乎，涨了10点！

    而时间，也不过是00.17分，距离感染源爆发仅过去了36分钟。

    雨势，已经微微减弱。

    这场急雨不可能持续到天亮，按照这个势头，最多再有一两个小时就会逐步停止。

    属于人类的主场正在回归，但前提是得干掉那融合体。

    “也不知道高墙怎么样了，那里可是有几百个融合体”

    程野将三棱矛在感染体身上擦了擦，目光穿透雨幕望向高墙方向。

    枪声、炮火声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可惜周边的无人机已经全被摧毁，看不到太多情况。

    只能切换到有无人机控场的A-7区。

    画面闪烁，让人心惊。

    不算宽阔的街道上，海星感染体如黑色潮水般翻涌推进。

    非要找个合适的形容，大概和他穿越前去看的那些几万人演唱会，散场时差不多。

    只是此刻画面里涌动的并非人头，而是密密麻麻、蠕动着的海星状畸变躯体。

    堆迭着、推搡着向前碾压，触须在地面拖曳出墨绿色的黏液轨迹，将整条街道织成一张扭曲晃动的生物地毯。

    血龙军团组成的火力防线，重机枪正在街道尽头疯狂喷吐。

    然而收效甚微，因为每当融合体从侧翼掠过，便会瞬间吸引整条火力线的注意。

    仅仅几次耽搁，感染潮便向前推进了十数米，防线压力呈几何级攀升。

    除非

    轰。

    眼看浪潮阻止不了不了，十多发火箭弹从防线后方冲天而起，如流星般砸进感染潮核心。

    爆炸掀起的气浪将整片海星感染体炸成碎肉，墨绿色的组织碎块铺天盖地坠落。

    在程野的注视下，那些溅落在其他感染体身上的血肉竟被瞬间吞噬。

    其中数个普通感染体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背后猛地撕裂出四条滑腻的触手！

    这.吞噬进化？

    他打了个寒颤，立刻意识到了为什么这场感染潮能被定为灾-，而不是瘟级。

    瘟为疠气，蚀骨销魂，是人祸之结。

    灾是孽火，一切成墟，是文明之殇。

    一旦达到灾级，感染潮带来的便不止是人口衰减，更会将这片土地的文明彻底埋葬。

    而灾-，则是留了一线生机。

    是升为灾，彻底毁灭缓冲区，还是降为瘟，带走一部分人类。

    全看这一夜所有人的努力！

    “把这些感染体都拖进一楼没人的房间内，不能让其他感染体吃了。”

    “是。”

    黄升应声点头，转身跑回楼道大喊了几声。

    顷刻间，一扇扇房门打开，一楼的住户比程野想象的还要积极。

    众人几乎是飞奔而出，拖拽着感染体就往空房间里冲。

    “队长，咱们要是走了，他们也会出来收拾的，现在有咱们护着，他们哪能不积极！”

    “也对。”

    小区的感染体是被肃清了，但B-7区肯定还流窜着很多感染体。

    刚刚他扫了眼，已经有三分之一的红色区域开始变黑，连带着化学厂小区也变成了红色。

    如若不主动出击，这场感染潮只会越来越恐怖，直至变成透明，被幸福防线驻扎的守军用导弹洗地。

    “走！”

    大雨自会冲刷走所有血腥。

    刚走出小区大门，程野便眼尖地瞧见五个感染体正疯狂刨着大肉食堂的铁门。

    中年店主躲在屋内，透过窗户看到四人出现，顿时惊慌失措地大喊：

    “兄弟们，救救我，下次来吃大肉给你们打七不，给你们打五折！”

    “去，帮他干掉那几个。”

    “好嘞。”

    不知道跟着程野，自己胆子为什么突然这么大，黄升和吴志宏干脆也摸出腰间短刀冲了上去，三下五除二的剁翻了感染体。

    朱翔立刻上前切割感染源，悦耳的提示音随即在程野耳边响起。

    都不用他动手，信息度便在上涨！

    其中一个竟然给了0.3，眼看着总信息度就要破20。

    “哥们，下次我们来，记得选大个、肉肥的招待啊。”

    “一定，一定！”

    黄升隔着窗户叮咛了两句，店主犹豫了下，立刻便出门将感染体拖进内部，打算藏在地下室内。

    这废土，从来不缺少狠人，那些婆婆妈妈的早就死在新纪前了。

    前往天元商城的路上，不断有感染体从暗处窜出。

    程野眼疾手快，几乎没给黄升三人留下出手的机会，信息度提升的提示音频频响起。

    可他却越发感到不满足。

    “这么杀下去，效率还是太低了！”

    一想到天元商城还有三百人在等着他，程野的心就像被火点燃似的。

    但这次，不是渴望实力的不甘之火，也不是想往上爬的野心之火。

    而是一股无法言喻，只有东人才明白的集体之火！

    终于。

    翻过两条街区，遥遥看到商城出现在不远处时。

    地上已经堆满了感染体的尸体，显然这里在他来之前，可能已经爆发了不止一轮战斗。

    轰隆。

    铁皮卷闸门从内部轰然拉开，门后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身影如潮水般涌动，人人额间系着赤红布带，眼底燃烧着不亚于他的炽烈光芒。

    三位区老站在最前排，大龙、二龙手持朴刀肃立其后。

    见他脚步定住，视线投过来。

    宋老脸上浮起欣慰的笑意，上前半步欠身行礼，嗓音里透着难掩的激动：

    “大人，等您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