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手,背着手踱了两步,留给赵福金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帝姬莫非觉得,我这个小小的驸马,凭着几样好吃的,几张舒服椅子,就能把咱这大宋给颠覆了?”
“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还是太看不起这大宋了?”
他的话听着像自嘲,可那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在说“没错,就是这么简单”。
赵福金气得跺了跺脚。
这个男人,永远都抓不住重点!
她几步追上去,与他并肩,仰头看着他的侧脸。
“你才不是‘小小’的驸马!”
她的声音又急又响。
“你下的每一步棋,都像是在别人家的棋盘上跳舞!我虽然看不懂你的舞步,但我能感觉到,地板已经开始裂了!”
陈森的身子,微微一僵。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第一次没了玩笑。
他被她这奇奇怪怪却又异常精准的比喻给说愣了。
他意识到,眼前这位帝姬,根本不是什么温室里的花朵。
她是一台自带雷达的人形警报器。
再跟她打哈哈,恐怕今天晚上就得睡书房了。
而且,这么一个聪明的警报器,如果能调对自己一个频道……
或许,会成为计划里最响亮的那个喇叭?
沉默了许久,陈森眼中的玩味终于褪去,换上了一种赵福金从未见过的认真。
“帝姬,你坐过漏水的船吗?”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
赵福金一愣:“啊?”
“我说,咱们大宋,现在就是一艘外表看起来金碧辉煌,但船底已经到处都是窟窿的大船。”
“土地被几个人占光了,是窟窿。”
“老百姓穷得叮当响,是窟窿。”
“军队里的大爷们连刀都快举不起来了,是窟T窿。”
“朝堂上那帮人,今天你骂我,明天我弹劾你,正事不干,也是个超级大的窟窿。”
他每说一个窟窿,赵福金的脸色就白一分。
因为她知道,这些窟窿,都是真的。
“你说,这样一艘破船,能扛得住北方那头天天健身、肌肉比石头还硬的饿狼吗?”
陈森的眼神,像刀子一样。
“所以,我做的这些,不是为了把船凿沉。”
“而是为了……给它换个发动机。”
“换……发动机?”赵福金彻底懵了,这是什么词?
“没错,换个新的玩法。”
陈森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自信。
“我要用这世上最俗气,也最强大的东西——钱和欲望,去把那些旧的、烂的、堵路的规矩,统统冲掉!”
“我要建一个新秩序!”
“一个让钱能跑起来,让有本事的人能站上去,让大宋有钱到可以拿金子把敌人都砸死的秩序!”
他挥舞着手臂,仿佛一个喝醉了的疯子,在向她描绘一个不存在的梦。
一个“人人有功练,顿顿有肉吃,府库拿来当游泳池,军队强到可以去月亮上阅兵”的理想国。
赵福金被他这番惊世骇俗的“疯话”给震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她好像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一个荒唐、离谱,却又让她心脏砰砰直跳的世界。
可是……用欲望去改变世界?
这不是在引狼入室吗?
一不小心,大家都会被欲望这头猛兽吃得骨头都不剩。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
自信,强大,满嘴跑火车,却又好像每个字都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他到底是要拯救世界的英雄……
还是一个准备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的超级大忽悠?
赵福金的心里,第一次对未来,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和更深沉的担忧。
一夜之间,汴京城的天,好像被人掀了盖子。
清晨的薄雾还没来得及找个地方躺平,各大街口的书报亭前,就已经盘起了比麻花还扭曲的长龙。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活像一群等着投喂的呆头鹅。
手里攥着的几枚铜钱,都快被他们给盘出包浆了。
“来了吗?来了吗?”
“再不来,我隔壁王屠夫就要把他家猪的遭遇,在我身上重演一遍了!”
当第一捆报纸像圣旨一样被送到报贩手里时,人群彻底不当人了。
“给我来一份!我用我未来孙子的功名发誓,我先来的!”
“我在这儿!掌柜的你看我!我长得像不像你失散多年的亲爹?”
“别挤!哎哟!谁踩我脚了!我新买的鞋!”
那场面,不像是抢几文钱的报纸,倒像是抢着投胎去当皇亲国戚。
然后,他们拿到了报纸。
看清了头版头条。
那字号,大得能给蚊子当床板。
那加粗,黑得跟锅底似的。
《天上人间发展规划公告:急招合伙人,有钱一起赚,没钱靠边站!》
整条街,陷入了一种能听见心跳的死寂。
下一秒,这死寂就被掀翻屋顶的嚎叫给炸碎了。
“我的娘亲祖姥姥!我瞎了吗!天上人间要开连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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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自诩见过世面的商人,使劲揉着自己的眼睛,差点把眼珠子抠出来。
“面向全国招募代理?这代理是个什么官?几品?”
“你个棒槌!这意思就是,咱们也能开一家‘天上人间’了!山寨的!不对,是官家授权的山寨!”
“竞价拍卖?!一个月后?!十个名额?!”
人群疯了。
这个消息,不是巨石,不是火山。
这是天上的财神爷,拿脸盆往下泼金元宝!
无数人的眼睛,当场就红了。
不是气的。
是馋的。
是那种看见肉骨头的野狗,才会露出的,最原始的渴望。
驸马府内。
李明轩跑得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脸上那表情,精彩得可以拿去唱大戏,一半是“我们发了”,另一半是“我们完了”。
他一阵风似的刮进陈森的书房,连门都忘了自己有手可以敲。
“驸马爷!”
李明轩的声音抖得像筛糠。
“报纸……报纸没了!”
陈森正慢条斯理地给一盆君子兰浇水,闻言头也没抬。
“没了?这么快就倒闭了?”
“不是啊!”
李明轩快哭了。
“是卖没了!一个时辰!加印的三万份,连纸渣都没剩下!”
“现在黑市上,一份炒到一贯钱了!一贯钱买一张纸啊!他们怎么不去抢!”
他把一份还带着新鲜油墨味儿的《大宋时报》递到陈森面前,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
“这消息一出,整个京城,怕不是要当场裂开了!”
陈森这才放下水瓢,接过了报纸。
他吹了吹上面不存在的灰尘。
“裂开?”
他端起旁边的茶杯,悠悠地抿了一口。
“动静这么小吗?”
“啊?”
“我还以为至少能炸出个坑来呢。”
陈森转过身,看着目瞪口呆的李明轩,露出了一个欠揍的微笑。
“我这叫什么来着?”
陈森摸着下巴,一脸认真地思考。
“哦,对,抛砖引玉。”
“只不过,我的砖头是金子做的,引来的玉……可能是一群饿疯了的鲨鱼。”
他拍了拍李明轩的肩膀。
“去,叫人把咱家门槛换成铁的。”
“为啥?”
“我怕木头的,不够他们踩。”
公告一出,最先炸毛的,正是以四海通和广源记为首的京城各大商会。
紧急会议。
气氛比上次死了当家掌柜时还要凝重。
“疯了!姓陈的这个小白脸绝对是疯了!”
广源记的胖掌柜脸色铁青,把手里的报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结果没扔远,又弹回自己脸上。
“在京城开一个还不够,他要开满全大宋?他以为他是谁?卖盐的官家吗?”
“这是要断我们的活路啊!不,他是要把我们的祖坟都刨了,在上面开舞厅啊!”
“竞价拍卖……好一个竞价拍卖!他这是想把全天下的钱,都吸进他一个人的裤腰带里去!”
四海通的会长钱四海,此刻反而冷静得出奇。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看见了肥羊的狼,和看见了狼的猎人,混合在一起的复杂光芒。
“诸位,我们之前想把他按死的计划,现在看来,好像是我们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环视众人,慢悠悠悠地说道。
“既然打不过……”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没往下说。
但在座的各位人精,谁听不懂?
一个山羊胡老掌柜立刻吹胡子瞪眼。
“不行!绝对不行!这是与虎谋皮!我们祖上三代都是本分生意人,怎么能去掺和这种伤风败俗的买卖?这是自甘堕落!”
另一个满脑子算盘珠子的年轻掌柜当时就笑了。
“堕落?王叔,现在是钱在堕落!钱都堕落到别人兜里去了!”
“你没看到外面那些人的疯样吗?这哪里是生意,这是拿麻袋捡钱啊!”
“我们要是再守着祖宗的规矩,那迟早要被这股浪潮拍死在沙滩上,抠都抠不下来!”
“没错!与其眼睁睁看着外地人来我们京城门口吃肉,不如我们自己联手,先把肉抢过来再说!到时候是红烧还是清炖,我们自己说了算!”
会议室里,唾沫星子横飞。
一场关于“要脸还是要钱”的终极辩论,激烈上演。
有人看到了世界末日。
有人看到了百年一遇的发财良机。
而所有人都明白,一个由陈森主导的,不讲武德的全新商业时代,已经一脚踹开了大门,扛着音响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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