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进来。”天子点了点头，让人将那些奏折送入殿中。
他没有第一时间翻阅，而是目光扫过殿内众臣，声音沉稳：“沈大伴之议，诸位以为如何？”
五军都督府的几位大都督交换了一个眼神，中军大都督率先...
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能滴下水来。山风呼啸穿过断崖间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林无尘盘膝坐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双目微闭，呼吸绵长。他身前一盏青铜古灯静静燃烧，火光摇曳，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这盏灯是他从葬仙谷深处带出的异宝，据传曾是上古魔尊用来炼化神魂之物，如今却被他用作镇压体内躁动魔气的法器。
三日前那一战，他虽斩了天剑宗派来的追杀者??号称“青冥七子”之一的萧景行，但也因此引动了封印在血脉中的九幽魔纹反噬。每当月圆之夜，那魔纹便如活物般在他经脉中游走，撕咬五脏六腑，痛不欲生。若非有这盏古灯压制，恐怕他早已走火入魔，沦为只知杀戮的傀儡。
远处忽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踏碎落叶，节奏稳定。林无尘眉头微皱，却未睁眼。他知道来的是谁。
“你又在硬撑。”清冷女声响起，带着几分责备，“你明知道每次动用魔功都会加速封印松动，为何还要亲自出手？”
来人一袭素白衣裙，眉目如画，正是苏婉儿。她是药王谷嫡传弟子，也是整个修真界唯一知晓林无尘真实身份的人。十年前，她在雪地里捡到奄奄一息的少年，带回谷中救治，却发现其体内竟有传说中的“九幽魔体”。按理说，这种天生魔种该当场诛杀，可她终究心软，不仅隐瞒真相，还暗中助他修炼克制之法。
“若我不出手，难道让你去面对萧景行？”林无尘缓缓睁开眼，眸底闪过一抹猩红，“他的‘斩情剑’专破情念，你与我之间若有半分牵连，必被其所乘。”
苏婉儿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瓶：“这是新炼的‘凝神丹’，虽不能根治，但可暂缓魔气侵蚀。你……至少别再用那盏灯了，它吸的是你的精血。”
林无尘望着她递来的玉瓶，没有接。他知道她说得对，那灯的确以宿主生命为燃料，可如今四方围剿已至，他若不拼命，等待他们的只会是万劫不复。
“你知道吗？”他忽然笑了，笑容苦涩，“我有时会想，若当初没被你救下，是不是反倒更好。至少不会连累你背负欺师灭祖之名，也不会让药王谷因庇护魔头而遭天下唾弃。”
“住口！”苏婉儿猛地抓住他肩膀，声音颤抖，“别说这种话！什么连累不连累……我救你是心甘情愿！这十年来你为了压制魔性吃了多少苦，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每一次你独自承受魔纹噬体之痛，我都恨不得替你挡下！”
林无尘怔住，看着眼前女子眼中泛起泪光，心头蓦然一颤。
就在这时，古灯火焰骤然剧烈跳动，竟由橙黄转为幽蓝！与此同时，林无尘胸口猛然一痛，一道漆黑纹路自衣领下蔓延而出，宛如毒蛇攀爬脖颈！
“不好！”苏婉儿脸色大变，“魔纹失控了！快运功压制！”
林无尘咬牙运转《玄阴诀》，可平日熟悉的功法此刻竟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更可怕的是，他脑海中浮现出无数陌生画面：尸山血海、断壁残垣、亿万生灵魂飞魄散……还有一个模糊身影立于苍穹之上，手持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刀，冷冷俯视人间。
“那是……我的前世？”林无尘瞳孔收缩，“不，不可能！魔尊陨落已久，轮回早已断绝……”
“别抵抗了。”一个低沉声音在他识海中响起，带着蛊惑之意，“你本就是我，我即是你。九幽魔体觉醒之时，便是重临天地之日。何必苦苦挣扎？顺应本心，屠尽伪善之徒，方得自在！”
“闭嘴！”林无尘怒吼，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
苏婉儿见状，毫不犹豫捏碎手中一枚青色符?。刹那间，清香弥漫，一道碧绿光芒笼罩林无尘全身，暂时遏制了魔纹扩张。这是她耗费三年心血炼制的“清心镇魂符”，原本打算留作最后保命之用，如今却只能提前动用。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吗？”苏婉儿紧紧握住他的手，声音温柔却坚定，“那个结冰的小湖边，你躺在雪地里，浑身是伤，可眼睛却亮得像星子。我说你要死了，你说不想死，因为还没看过春天的花。后来我带你回谷，教你认草药，看你一点点学会笑……那些日子，都是真的，对不对？”
林无尘眼神微微动摇。
“你现在不是魔头，也不是什么转世魔尊。”苏婉儿一字一句道，“你是林无尘，是我的朋友，是我愿意用性命守护的人。就算全世界都说你是邪，我也要说你是正！所以，请你回来??回到我身边！”
识海之中，那道蛊惑之声戛然而止。林无尘仿佛听见了一声遥远的冷笑，随即一切归于寂静。古灯火焰恢复原状，魔纹也缓缓退回体内。
他喘着粗气，虚弱地靠在石壁上，望着苏婉儿憔悴的脸庞，终于伸手接过玉瓶，低声说了句：“谢谢。”
苏婉儿松了口气，轻轻抱住他：“别再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了。我们一起走过的路，从来都不是负担。”
两人相拥良久，直至东方微白。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千里之外的天机阁密室中，一名白发老者正盯着一面青铜古镜，镜中映出的正是林无尘方才魔纹暴起的画面。老者面色凝重，喃喃道：“九幽再现，七星移位，大劫将启……这一世的应劫之人，究竟是谁？”
同一时间，极北荒原深处，一座埋于冰雪之下的古老祭坛突然震动起来。十三根断裂的石柱逐一亮起血色符文，中央一座巨大雕像缓缓睁开了双眼??那是一张与林无尘极为相似的脸，只是更加冷酷无情，充满毁灭气息。
数日后，林无尘与苏婉儿悄然潜入南疆毒龙渊，寻找传说中的“涅?莲”。此花百年一开，能重塑肉身根基，或许可助他彻底摆脱魔纹束缚。毒龙渊乃昔日上古战场遗迹，瘴气弥漫，毒虫横行，更有无数迷失其中的修士残魂游荡。
他们刚踏入边缘地带，便遭遇一群诡异黑影袭击。那些黑影形似人形，却无五官，周身缠绕灰雾，行动迅捷如电。苏婉儿布下“九宫迷踪阵”勉强挡住攻势，林无尘则以指为笔，虚空画符，引动雷霆将其击溃。
“这些不是普通的怨灵。”苏婉儿检查残留灰烬，眉头紧锁，“它们体内含有某种禁制之力，像是被人刻意操控。”
林无尘盯着地上一道奇特印记，神色骤变：“这是‘傀心咒’！只有精通控魂之道的大能才能施展……难道说，当年那位并未真正死去？”
“你说的是……‘冥奴老人’？”苏婉儿倒吸一口凉气。
相传三百年前，有一神秘散修专研驭魂秘术，能以活人炼制不死傀儡，被称为“冥奴老人”。后因其妄图夺取皇室龙脉引发浩劫，被七大宗门联手围剿，最终形神俱灭。可至今仍有关于他在各地现身的传闻。
“若真是他复活，事情就麻烦了。”林无尘沉声道，“他若与天剑宗勾结，背后恐怕另有更大的阴谋。”
正当二人商议对策之际，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嘶吼。紧接着，大地震颤，一头体型庞大的赤鳞妖蟒破土而出，双眼赤红，显然已被某种力量蛊惑。它张口喷出一团紫黑色毒雾，所过之处草木尽枯。
“小心！那是‘蚀骨瘴’！”苏婉儿迅速抛出数枚解毒丸，同时结印唤出一片藤蔓屏障。
林无尘却不退反进，纵身跃起，右手凝聚出一柄由纯粹魔气形成的短刃。就在即将与妖蟒交锋瞬间，他忽然顿住，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他察觉到妖蟒额心有一枚细小符咒，正是“傀心咒”的标记！
“它也是受害者。”林无尘低语，随即改变攻击方向，一刀斩向符咒。符咒破裂刹那，妖蟒发出一声解脱般的哀鸣，轰然倒地，化作一堆灰烬。
苏婉儿赶来，惊讶地看着他：“你刚才……没有用魔功？”
“用了。”林无尘苦笑，“但我控制住了。我发现只要心中存有一丝善意，魔气就不会完全吞噬理智。就像你说的，我是林无尘，不是魔尊。”
苏婉儿欣慰一笑：“我就知道你可以做到。”
他们在毒龙渊跋涉七日，历经重重险阻，终于在一处地下溶洞找到了那株散发着淡淡金光的“涅?莲”。花瓣九片，每一片都流转着生命气息，莲心更有一滴晶莹露珠，乃是天地精华凝聚而成。
“快服下。”苏婉儿催促，“趁它还未凋谢。”
林无尘点头，小心翼翼摘取莲花，正欲吞服，忽然心生警兆！下一刻，数十道剑光从四面八方疾射而来，几乎封死所有退路！
“天剑宗！”苏婉儿怒喝，迅速展开防御阵法。
只见洞口处缓缓走进一群人，为首者身穿银白长袍，腰悬七尺青锋，面容俊朗却冰冷如霜。正是天剑宗少主??顾清远。
“林无尘，你逃不掉了。”顾清远目光森寒，“交出涅?莲，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痛快？”林无尘冷笑，“你们追杀我十年，毁我家园，杀我亲友，现在还想让我束手就擒？做梦！”
“你本就是魔种降世，祸乱之源。”顾清远缓缓拔剑，“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斩你于此！”
话音未落，剑光已至！林无尘挥臂格挡，却被强大剑意震退数步，嘴角溢血。顾清远的实力远超以往，显然已突破元婴境。
苏婉儿立即施术支援，奈何对方早有准备，数名长老级人物同时出手，将她牢牢牵制。林无尘孤身迎战，凭借魔功与战斗本能勉强支撑，可终究寡不敌众，身上不断添伤。
就在危急关头，他怀中那盏古灯突然自行燃起，火焰竟化作一道虚影??赫然是一个披散长发、背负黑刀的身影！
“小子，想活命吗？”那虚影开口，声音沙哑却蕴含无穷威压，“借我一丝神魂，我赐你一刀之威！”
林无尘瞳孔剧震。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旦答应，很可能彻底沦为魔尊容器。可若是拒绝，今日必死无疑，连同苏婉儿也会遭殃。
电光火石之间，他做出了决定。
“好！我答应你！”
刹那间，天地变色。林无尘双目尽赤，一股恐怖气息席卷全场。他抬手虚握，一柄由纯粹黑暗凝聚的长刀浮现掌中。刀出，无声。
但那一刀落下时，整座毒龙渊都在颤抖。顾清远的剑光如纸糊般破碎，本人更是被一刀劈飞，胸前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其余天剑宗众人惊骇欲绝，纷纷后撤。就连苏婉儿也被这股力量震慑，不敢靠近。
林无尘站在原地，刀尖垂地，呼吸沉重。他知道，自己刚刚借用的力量代价极大??左臂皮肤已经开始龟裂，渗出黑色血液。
“值得吗？”苏婉儿颤声问道。
林无尘回头看向她，勉强一笑：“只要能护你周全，什么都值得。”
顾清远趴在地上，满脸不可置信：“你……你根本不是什么应劫之人，你是灾厄本身！”
“或许吧。”林无尘淡淡道，“但即便是灾厄，也有选择如何燃烧的权利。”
他拾起掉落的涅?莲，不顾伤势强行吞下。顿时，金色光芒自体内爆发，开始修复受损躯体。而那魔尊虚影则渐渐消散，临走前留下一句话：
“这一世，我信你一次。莫让我失望。”
风暴暂歇，洞内重归寂静。林无尘跪倒在地，疲惫至极。苏婉儿扑上前将他扶住，泪水滑落：“以后不准再这样了，听到没有？就算要死，也要一起死！”
林无尘轻轻抚摸她的发丝，低声道：“好，我答应你。”
外面，朝阳初升，穿透层层瘴雾，洒下一缕光明。
而在更深的地底，那尊古老雕像的眼中，再度闪过一丝微弱红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