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回到邯郸后,赵王迁任命他为大将军,统领全军,命令其率部南下,组织赵军反击秦军。
李牧原本的三十万边防军主力与邯郸派出的赵军会合后,在宜安一带与秦军对峙。他采取坚守不出、待敌疲惫、伺机反击的策略,拒不出战。
恒奕的秦军远道而来,不宜久战。他决定主动出击,率主力攻打肥下,打算引诱赵军来援,趁其出营时一举歼灭。
但这个计策被李牧识破。
赵将赵葱建议出兵救援肥下,李牧却说“敌攻我救,是被动应战,兵法所忌。”于是坚持不出。
秦军主力调往肥下后,大营空虚;赵军多日避战,秦军已习以为常,放松戒备。
李牧趁机夜袭秦军大营,俘虏全部留守敌军,夺取全部辎重。
他判断恒奕必会回援,于是部署部分兵力正面迎敌,主力则埋伏于两翼。
当正面赵军与回援秦军接触后,他立即下令两翼夹击,形成钳形攻势。激战之后,赵军大胜。
自余县出兵,不过半月。二十五万秦军,死伤惨重,十余位将军中,唯有蒙武所部损失较轻。
其余诸将,皆战死沙场。
恒奕仅带少数亲兵突围而出,不敢归秦,转而逃往燕国,投奔燕王。
咸阳听闻战况,秦王大怒,下令悬赏千斤黄金,万户封邑,只求恒奕首级。
……
“执夫小儿!”
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愤怒的吼声。
训练中的士兵、赤膊的年轻人纷纷抬头张望,是谁敢如此辱骂他们夫长。
真不怕死。
可当他们看清来人后,一个个立刻低头不语。
“执夫见过蒙将军!”
执夫从营帐中走出,见来者是蒙骜将军,微微颔首。
看着蒙骜满脸通红、怒火中烧的模样,执夫神情依旧平静。
“小儿可敢随老夫杀入赵境!”
蒙骜盯着执夫,苍老的面容中透出森森杀意。从语气就能听出,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执夫轻叹一声,缓缓开口。
“将军请留守余县,一个时辰后,执夫率骑兵入赵。”
看着还想说话的蒙骜,执夫抬起眼,认真说道
“步兵入境,必遭全歼。王翦将军的四万骑军不在,唯有我这一骑可用。”
蒙骜愤怒的双眼与执夫冷静的目光交汇。
“将,不能无帅!”
不久,随着执夫话音落地,那位为大秦征战数十年的老将,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水。
蒙骜痛苦地闭上双眼,泪珠滑落,他低声对执夫说道
“若需何物,尽可告知。”
此时站在执夫面前的,不再是叱咤风云的大秦将军,而是一位鬓发斑白、心碎的老父。
执夫明白他的心情,也感受过同样的痛。
从当年新兵营的夫长,到如今亲眼看着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一个个倒下,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执夫比谁都清楚。
对蒙骜这样的将军而言,失去的是儿子。而对执夫来说,每一位兄弟的离去,都是心头被割下一刀。
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煎熬,除了责怪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请将军放心,我定将蒙武带回秦国。”
一个时辰后,余县城外,一支由三千七百名秦军骑兵组成的队伍疾驰而出。
队列中,黑色战旗上猛虎图案猎猎作响。
他们神情冷峻,目光坚定,队伍前列,是一位身披铠甲、肩披战袍的少年将军。
他白色披风之下,背着一把引人注目的长刀。
蒙骜立于城墙之上,望着远去的身影,缓缓转头看向身旁两名士兵。
他们手中,托着一块摆满方布的木盘,每块布上都写着一个名字。
脑海中浮现执夫方才所言
“这是我帐下三千七百余人的家书,若我们无法归来,请将军替我们送到家人手中。”
“走,赶紧走,呸!”
“你他妈快点。”
武城郊区,数百名被绑的秦兵拖着脚步前行,身后是手持刀矛的赵兵,一路上拳脚相加,唾沫横飞。
一行人来到一处土坑前,赵兵互相看了看,露出狰狞的笑容。
咻——!!
他们纷纷挥刀动矛,将这些不肯投降的秦兵当场斩杀。
尸身被一脚踢入坑中,场面冷酷。没有一个人反抗。
这些秦兵早已遍体鳞伤,一夜折磨使他们精疲力竭。对他们而言,死亡,反而是一种结束。
也许对那些老秦兵而言,最放不下的,是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家人。
而对那些十五六岁的少年来说,他们此生最后的念想,或许就是母亲的身影。也许在生命的最后一瞬,他们心中闪过的,是一个骑兵的影子。
赵国的士兵在杀完这些秦军后,一个个笑嘻嘻地转身离开。
但他们没注意到,在极远处的山头,一双双眼睛正冷冷注视着这一切。
执夫缓缓回头,脸上毫无波澜。他没有立刻下令撤退,而是让所有人清楚地看清眼前这一幕。
如果将来他们也被围困,他不希望有人心存侥幸,想着投降。
“绕过太行山,向北!”
随着赵军踏入武城,随着执夫一声令下,三千七百多名士兵纷纷翻身上马。
恒奕已往东投降燕国,赵国南边是齐、魏,西边则是秦国五条归路。执夫推测,蒙武将军的部队只可能向北突围。
无论是燕、齐还是魏,都不可能是蒙武的选择。唯一可行的,只有北上,直面匈奴。
说实话,执夫也不确定蒙武是否还活着。
史书上,关于蒙恬、蒙毅兄弟的记载颇多,其次还有蒙骜。但关于蒙武,几乎找不到什么详细记录。
他甚至不知道,在赵国与匈奴之间辽阔的地域中,能否找到蒙武将军的踪迹。
他也清楚,如果王翦将军还在,绝不会让他们贸然行动。孤军深入赵地,无异于送命。
更重要的是,就算蒙骜将军失去了理智,也从未真正下达强制命令。
也就是说,执夫当初若是拒绝前来,并不算违抗军令,而蒙骜也不会因此记恨他们,毕竟这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任务。
但他还是答应了,答应带着自己的将士踏上这条前路未明、随时可能丧命的旅程。
恒奕失败、叛秦的结局,让执夫彻底清醒。他不想再将自己的命运,乃至所有将士的性命,交给任何人决定。
哪怕那个人是王翦,是王贲。
目光冷峻地望向前方,执夫这次,不只是押上了自己,而是所有人。
如果能救回蒙武,他们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第二天,执夫等人已行至赵国代郡附近,行踪也随之暴露。
这早在预料之中。若真能在赵国境内自由穿梭,赵国也撑不到今天。
“停!”
执夫忽然下令“后退三百步,马上!”
尽管没人明白为何突然下令后撤,但长期养成的纪律让他们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
几乎是在转瞬之间,所有人策马后退,整齐划一。
执夫眼神冰冷,目光锁定前方。一路行军,无论队伍行至何地,总能惊起鸟兽四散奔逃。哪怕只是一点动静,也会引来无数飞禽走兽的躁动。
可眼下这座山,寂静得反常。
没有任何声响,连最寻常的鸟鸣都听不到。只有一个可能——有人先一步惊走了山中的生灵。
“夫长!”
三百度开外的距离转瞬即至,将士们纷纷勒马回身,目光投向远处尚未靠近的执夫。
这本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后世连孩童都能脱口而出。
可在这战乱的年代,识字已是奢侈,更别说研究这些细节。人人忙于求生,谁会在意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久后,执夫终于缓缓转身,朝着队伍走来。就在他转身的一瞬,山谷中骤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
“杀!!!”
“杀!!!”
树林中,密密麻麻的赵军如潮水般涌出,胡骑将士们瞬间背脊发凉。
幸好没有贸然前行,否则等待他们的,便是万箭齐发、血染山谷。
尽管赵军吼声震天,但他们一逼近执夫所在位置的数百步外,便停下脚步,迅速列阵,形成防御姿态。
执夫静静望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唯有眼神中藏着一丝遗憾。他甚至在想,如果赵军趁他转身时追击,反倒更合心意。
因为比起突破铁壁般的防御,混战才是他们突围的良机。
赵军突然出现,很快摆好阵型,甲胄森然,长矛齐指,直对秦军虎师。
虎师三千七百多名将士也纷纷下马,取出弩机,冷冷对准赵军。
山谷之中,两支军队对峙而立。
一边是绘着赵字的军旗,一边是绣着猛虎的战旗。
两军对望,目光中皆是杀意。
哒哒哒~
赵军阵中,一位身材高大、体魄强健的将军,忽然注意到身旁一名骑兵神情异常。那士兵嘴唇颤抖,双眼死死盯着对面,一动不动,仿佛见了鬼。
他眉头一皱,这样懦弱之人,怎还能留在骑兵之中?
“呲~”
其他骑兵见将军神色不悦,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人抬刀轻拍那名士兵的大腿,想让他恢复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