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夫接过，饮了一口，神志稍清，坐起身来问“我是何时回来的？”
“今晨送回来的。”曲优答。
“看来，是一夜未眠了。”
他轻揉太阳穴，低语道。
洗漱完毕，便前往厅堂用饭。
此后时日，风平浪静。大秦境内无事发生。驰道早已竣工，随时可通四方。
秦始皇颁布法令，严禁庶民在驰道上行走嬉戏，违者依法治罪。
唯有帝王特许之人，方能通行于这条御道之上。
寒冬渐远，大地回春。
执夫所率之军，定于立春当日启程北伐塞外。
距出征之日，仅余十日光景。
数月来，扶苏一直留在虎骑山，与将士同训同食。
日复一日的锤炼，使他气质悄然转变。
昔日手不释卷的公子，如今眉宇间已透出几分铁血气息。
某日，执夫在山上巡查完毕，忽被召入宫中。
殿内，嬴政端坐席上，见其入内，示意共坐。
“十日后你便要带兵出关，扶苏就托付于你了。”
嬴政开口，语气沉稳。
执夫听罢，知其言中藏着父爱深沉。
“秦皇放心，待我归来时，必还您一位脱胎换骨的公子。”
他拱手一礼，姿态坚定。
嬴政凝视着他，忽然问道“山上那些女子……是你暗中训练的死士吧？”
执夫微怔，未料此事竟已被察觉。
事已至此，索性坦然相告。
“是。她们名为‘黄泉’，乃我亲手培养的利刃，亦是大秦隐匿之器。”
嬴政闭目片刻，终轻叹一声。
“罢了，今日之话，朕从未听过。”
此语一出，便是默许。
他知道执夫忠诚不二，故不予追究。
执夫起身再拜，这一礼，敬的是君王的信任。
二人正谈间，殿外传来通报。
“皇上，公子胡亥求见！”
“进来。”嬴政挥手道。
“既然胡亥有事禀奏，那我先行告退。”
执夫作势欲走。
“不必回避，留下听听。”
嬴政一句挽留，他只得重新落座。
须臾，胡亥入殿，跪地叩首。
“儿臣参见父皇！”
嬴政目光微敛，淡淡问道“何事？”
胡亥抬头，恭敬答道“听闻兄长扶苏已入虎骑，将随军出征塞外。儿臣愿效犬马之劳，亦请随军前往。”
此时，执夫心中豁然明了——嬴政让他留下，原是为此。
嬴政冷然摇头。
“不可。你须在宫中学文习政。待扶苏凯旋，再来轮到你随执夫出征。”
话语果断，毫无转圜余地。
胡亥张口欲争，却见嬴政神色不容置疑，只得低头应诺。
“儿臣遵命。”
行礼之后，缓步退出大殿。
“皇上，其实也不必如此苛待胡亥。”
执夫低声说道。
“胡亥喜欢习武，扶苏偏爱诗书，依着他们的本性去培养便是。不必强求他们彼此交换所长。”
待胡亥离开后，执夫低声对嬴政说道。
方才胡亥转身离去时，他眼角掠过的一丝阴翳，没有逃过执夫的眼睛。
或许，那颗叛逆的种子，正是在这一刻悄然埋下。
嬴政轻轻摇头，闭目道“朕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他们好。身为大秦之子，必须文能治国，武可安邦，才能驾驭群臣，执掌天下。”
……
帝王既已决断，执夫便不再多言。
告别宫门后，他回到家中，整理行装，调息养神。
数月未曾挥刀，掌心竟有些陌生的滑腻。
十日光阴转瞬即逝。
出征前夜，母亲拉着执夫坐在灯下，絮语良久。
她反复叮嘱，莫要贪功，务必保全性命。
执夫跪地应诺，声音低沉却坚定“儿必归。”
翌日正午，阳光洒落咸阳宫外。
嬴政亲率百官，在城门外为大军送行。
两盏烈酒斟满，君臣对饮一杯。
“定要归来，大秦不能没有你！”嬴政重重拍了拍他的肩。
执夫抱拳，目光如铁“陛下安心，臣当率虎骑踏破边荒，扫除外患，拓我疆土。”
嬴政颔首，眼中闪过欣慰。
“你尽管前行，家中之事，自有朕照拂。”
执夫深深一拜，翻身上马。
众人伫立风中，目送铁骑远去。
咸阳百姓沿街而立，挥手相送。
蹄声渐起，烟尘卷起，队伍迅速消失在官道尽头。
“夫长，首战目标是谁？”俞陌策马并肩而行，开口问道。
执夫望向塞北苍茫之地，举起大刀，遥指羌人聚居之所
“先取羌人！”
眼下尚无匈奴踪迹，否则他必直捣其巢。
既然消息杳然，便先以羌人为祭旗之血。
“武安君，”扶苏策马靠近，语气微颤，“此战……可是要斩尽杀绝？”
执夫点头“不错。”
扶苏眉心紧锁，低声劝道“这些人中多有妇孺，未曾犯我边境，如此行事，是否过于酷烈？”
执夫未答，只向俞陌投去一眼。
俞陌会意，策马向前，开始向扶苏讲述过往劫掠之痛。
与此同时，执夫摊开随身地图，寻找斥候先前标记的位置。
他曾命探子深入塞外，带回羌人各部驻地详情。
如今图上山川河流皆已标注清晰，只为逐一覆灭。
羌人分散而居，部落星罗棋布。
执夫不怕他们联手迎战，只怕闻风遁逃，如鼠匿穴。
数日奔袭，大军终抵草原腹地。
虽已入春，寒气仍凝结未散，雪覆枯草，冷风割面。
“全军止步，就地扎营！”执夫一声令下。
虎骑纷纷下马，安帐生火，整顿人马。
营盘初定，执夫立即派出斥候四处查探动静。
若羌人未曾迁徙，前方二十里处便有一处聚居之地。
“夫长，为何不即刻进击？眼下正是午时，抵达时正值未时，正好开战。”
俞陌不解执夫按兵不动的缘由，上前询问。
执夫望向他，语气沉稳“连日行军，将士体力已耗大半。你希望我们以疲敝之躯冲锋，还是全军覆没？”
此言一出，俞陌顿悟。
随即派出探子前去查探虚实。倘若羌人早已撤离，执夫也能及时变更策略，避免贸然出击。
探子前行至一片湖泊旁，只见湖畔扎满帐篷，四周散落着牛羊群。
不少羌人在空地上操练兵器，男女老少皆手持刀矛，动作整齐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