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楚翊。
和云绮心中猜测的不差。
她转过头,撞进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那眸底映着两岸灯笼的暖光,细碎的光点在其中沉浮,却掩不住眼底深处的沉敛。
楚翊身着玄色锦袍,衣料上暗绣着银线螭龙纹,在灯火下流转着低调的光泽。
面容俊朗挺拔,下颌线利落,周身萦绕着久居上位的矜贵气场,明明就站在身侧,却似与周遭的夜景隔了一层无形的壁垒。
云绮微挑唇角,眉梢染着几分闲散:“表哥是不是太霸道了,就这么把所有人都清走了?”
楚翊瞧着并无半分高高在上的倨傲,可多年身居高位,身为比太子更得盛宠的皇子,早被众人追捧环绕,周身浸透着权势的淡漠疏离。
在这样的人眼中,底层百姓与自己从非同一个世界,他们的存在与否,不过是可随意处置的背景。
这点和前世的她如出一辙。
或者说,前世的她比楚翊更甚。
每到一处,必让人提前清场戒严,闲杂人等半分不得靠近。出行时车马仪仗绵延数里,香车宝马,仆从成群。所到之地,亭台楼阁要提前修葺,奇花异草要连夜布置,连空气都要按她的喜好调配熏香。
比起从前,她可是真变了许多。
楚翊目光沉沉地落在身前的少女身上。
他自认派去跟着她的人身手极佳,不会被她察觉踪迹。包括他等候在慈幼堂外,也很隐蔽。
可当看见她寻到这河边,握着根没有鱼钩的鱼竿慢悠悠晃着,他便心头一明。
她早发现今日有人尾随,这看似漫不经心的垂钓,实则是要将他这藏在暗处的人钓出来。
而且,她还特意让茶摊老板在身侧添了个空座,摆明了是等着他主动现身。
楚翊没有再犹豫,在那空座上落座。
云绮抬眼的瞬间,视线恰好落在他的右手背,又是一片红痕,格外扎眼。
不是。
这伤是还没好,还是这男人又心机暗戳戳地弄伤自己,让她怜惜?
她语气微诧:“距离上次清宁寺见面,也有段时日了,四表哥手上这烫伤,怎么还没好?”
“我记得,我上次临别前还说过,要表哥回宫后记得好好涂药,若是下次见面伤还没好,我会心疼的。”
楚翊凝视着她眼底真切的关切,薄唇轻启,声音低沉:“…是真的心疼,还是随口说说?”
云绮只微顿一瞬,便莞尔轻笑,暖意漫过眼底:“自然是真心心疼表哥,让我瞧瞧你的伤。”
她说着放下鱼竿,纤手轻抬,便要去触碰他的手背。
指尖尚未触到布料,却被男人温热的大掌握住。他稍一用力,直接将她整个人拉得向自己靠近。
这是楚翊第一次不似往日那般暗而无声地贴近她,而是不加遮掩地流露出了浓烈的占有欲。
距离骤然拉近,两人几乎能感受到彼此交缠的呼吸。
“光太暗,离近些才能看见。”他的声音低沉,在耳畔缓缓响起。
楚翊的鼻翼萦绕着少女身上清浅的香气,淡雅却极具辨识度,一下勾住了他的心神。
他喉结微滚,目光幽沉地问道:“你送给楚祈的,就是你自己用的香膏?”
不等云绮开口,他又淡淡补了一句,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暗涌,“很好闻。”
这人今天总算是不装了。
先是坦然暴露派人暗中跟着她,又直白挑明在宫里安插了眼线监视祈灼。
方才那句“很好闻”,哪里是单纯夸香,分明是在说,他也想要。
“四表哥这是不打算装大度了?”云绮轻轻勾唇,全然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缓缓坐直身体,“我还以为,四表哥能装得更久些。”
楚翊先前确实在刻意扮演大度。
他清楚她向往无拘无束的自由,定然反感旁人对她的行为多加限制。
所以他本想不动声色,不在她面前显露半分争抢之意,先慢慢拉近距离,得到她的心。
但现在他发现,这一招好像行不通。
围绕在她身边的男人太多了。
京城人人都道她声名狼藉还被休弃,听上去是被人厌嫌。他却比谁都清楚,只要她想,她只需一个眼神、一抹笑意,便能轻而易举勾起旁人的**,让人心甘情愿为她沉沦上瘾。
他不争,就只能像刚才在那慈幼堂外那样,在暗处眼睁睁看着她和别的男人亲近。
之前是祈灼,今日是裴羡,明日,也可能是别人。
云绮抬眸望他,眼底褪去了方才的散漫,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带着一丝凉意。
语调听不出情绪:“我不喜欢别人跟着我,不管是为了摸清我的动向,还是打着保护我的旗号。”
楚翊的目光沉沉落在她脸上,瞳仁里盛着化不开的浓墨,沉默片刻才开口:“只有这一次,以后不会了。”
话音未落,他便缓缓向她倾身靠近。
动作轻缓得近乎无声,刻意敛去了周身的强势,唯有深沉的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悄无声息将她密密笼罩。
距离近得能看清她睫毛的弧度,彼此的呼吸若有似无地交织,却始终刻意错开触碰的瞬间。
像是在给她留有空间,明明近在咫尺,却连她的衣料都不碰,偏让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在两人之间漫开。
“我上次问过你,要不要试试,别推开我。”
他的视线锁在她唇瓣上,又缓缓移到她眼底,声音裹着一层哑意。呼吸交织间,他眼底的深沉翻涌成浪潮。
“祈灼,裴羡,或是别的什么人,他们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
“……给我个机会,让我留在你身边,我给你想要的一切。”
他的视线在她眼底驻留片刻,没再等她回应,掌心已然抬起,指腹带着微凉的力道摩挲着,扣住了她的下颌。
眼瞳幽深,敛着化不开的沉,眉骨高挺的轮廓在夜色里晕开浅影。他缓缓俯身,沉而准地覆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