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咆哮公堂,给我拉下去打。”
宋煊直接扔出一枚令签。
县尉班峰大手一挥。
今日可是打个痛快,每个人都有份,好久不曾练手了。
什么他娘的开封府尹?
在开封县衙内,咱们只认宋大官人。
连刘从德来了都不好使,老老实实的赔钱才行,你提陈尧佐有什么可骄傲的?
他陈尧佐再狂,能狂的都过刘从德?
啪。
棍子落在自己屁股上,王澥知道疼了后,才嘶吼着不敢了,不敢了。
他的反应与其余人一个样,屁股没挨到棍子的时候,嘴硬的很。
宋煊瞧着另外三名同伙“他叫你杀人就杀人,没少分钱吧?”
“他说事成之后分我们每人一百贯,所以才动手杀贼的。”
宋煊瞧着他们三个人“所以你们全都动手了?”
三人都没有言语,宋煊啧啧两声。
“他是把你们往死路上拉,人家是有陈府尹罩着,这个官司即使判了死刑,他兴许能不死,但是你们死定了。”
“不相信?”
宋煊哼笑一声“你们就是做替死鬼的命,死到临头还替他遮掩。”
“你觉得陈府尹能救一个,他就能救你们一群?”
“莫要妄想了,无论是酿私酒,还是杀人灭口,总是要有人死的,他不死,死的就是你们。”
宋煊说完之后也不再理会,询问预告状词是否写完,让他们各自签字画押。
“大官人,我若是检举,能否可以将功赎罪?”
三个人齐刷刷的望着宋煊,却见宋煊哈哈笑了笑
“当然不能,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
“你们把人家一家老小都要杀干净了,还想求活命的机会,我看你们全都不知悔改,也配与本官讨价还价!”
被锁着的三个人气息顿时萎靡下来。
“不过若是你们实话实说,兴许王澥能陪着你们一起死。”
“若是不说,那他就看着你们死。”
宋煊伸出手指“只有这两种可能!”
三个人颓然的跪在地上,倒是哭了起来。
“大官人,王澥让我们杀人是投名状,他愿意带我们赚大钱。”
“他说开封府尹陈尧佐都罩着他,没什么事的。”
“所以我们才干的。”
“对,就是这样!”
王澥听着手底下的人反水,更是臭骂道
“你们不要命了。”
“反正也活不了,凭什么你能活?”
“要死一起死!”
王澥气得不顾疼痛破口大骂。
宋煊则表示成全他们要死一起死的心愿,做一个“知心**官”。
于是全都给判了死刑,让他们签字画押。
“退堂。”
宋煊把这五件案子全都处理过后,便驱散了围观人群。
他让周县丞全都留好备案,另外卷宗誊抄一份,直接送往开封府衙,逐级上报。
开封县百姓瞧着宋煊断案如此干净利索,自是有了新的谈资,去传扬了。
啸风只觉得晦气。
本想着给宋煊找些案子,让他手忙脚乱,无暇顾及追查无忧洞之事。
结果他没有多少时间就了清了案子。
这点案子对于他的影响无济于事。
啸风觉得军师的第一步就走的不是很顺畅啊!
街面上流传的消息,对于宋煊好像根本就没有什么影响。
以后是要找点积年老案才行吗?
啸风百思不得其解,回到了醉仙楼,找苍鳞。
“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
苍鳞笑呵呵的道“是不是那位宋状元被案子搞的无从下手,一个劲的发愁呢?”
啸风沉默的摇摇头。
“他没给判吗?”
苍鳞也是发动了自己的关系,才努力的找了几件棘手的案子。
有皇宫的势力,有蛟龙的神话传说,还有不归属宋煊的辖区的案子,清官难断家务事。
最为重要的还有他顶头上司陈尧佐的势力。
他们二人本来关系就不好。
这下子对上了,更会让宋煊挠头的。
哪一件案子不难?
“他全给判了。”
听着小老弟的话,苍鳞一下子就坐直
“那还不好,这么一会时间就给判了,定然是胡乱判案的。”
“开封府尹陈尧佐如何不会抓住机会,去收拾宋煊啊!”
“你怎么这幅模样?”
“我觉得宋煊好像熟读大宋律法似的,他根本就没有翻阅,直接就给断案判案,让被告认罪,不是胡乱断案的,公正的很。”
啸风锤了下桌子
“我怀疑陈尧佐找不了他麻烦,反倒会找他的麻烦!”
“什么?”
苍鳞眼里露出不可置信的模样
“那尚美人可是皇帝的宠妃,宋煊都给轻易公正的断案了?”
“对,宋煊把那个嚣张跋扈的宦官都要给打死了。”
啸风眼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想都不明白,宋煊怎么就那么有胆量的!”
“嘶。”
苍鳞听到这话,缓了半天才开口道
“我在东京城数年,从来没有见过这号人物。”
“此子行事强横霸道,又悍而多义,怕是将来真有相爷的前途啊!”
啸风眼里流露出失望之色
“看样子我无忧洞还真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哈哈哈。”苍鳞连连摆手道
“错了。”
“错了?”
“对于人,我无忧洞皆是可以把他们都当成砧板上的鱼肉,可是对于官,我们才是砧板上的鱼肉。”
苍鳞悠悠的叹了口气
“否则无忧洞怎么那么多条规矩,都是避免招惹官员的?”
啸风闻言又是叹了口气“怎么会是这样呢!”
“无忧洞最开始是求活,我们如今是求财。”
苍鳞手里盘着手串道
“杀个小吏、衙役之类的没什么大事,可是要惹上杀官,你瞧朝廷会不会干我们?”
啸风靠在椅子上“我在街上瞧着那些士卒都在巡逻了。”
“不知道是不是无忧洞,还是什么其余的事。”
“许是那浴室杀人案,别忘了,可是你小子放出去的风声。”
苍鳞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玛瑙手串
“今日去县衙看案子,可是瞧见了他们存放银钱的地方?”
“没有,根本就没得机会进入后堂。”
啸风叹了口气
“这宋煊可真是不好对付,这么多围观的人涌入县衙,他也是差人把守后堂,谨慎的很,若是想要有后续行动,还需让内应提供更多的消息。”
苍鳞摇摇头“不要轻举妄动了,暂且避避风头。”
“或者你找个惊天大案,把宋煊给调虎离山,兴许有机会。”
“难。”
啸风觉得目前很难找到合适的。
今日精心准备的案子,被宋煊如此干净利索的一判,不仅没有让他分心,反倒助长了宋煊的威名在东京城内传播。
这下子,就更不好弄了。
“我的人汇报,说是士卒派人在各个井口旁把守并宣传,让他们出来做活挣饭钱。”
“开封县要出钱清理沟渠,需要大量人手,避免东京城被黄河水淹。”
啸风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有些忧心。
若是没有宋煊今日断案之事,怕是很少有人会相信他。
可是随着这断案之事传播,怕是真的会有人出去。
“大哥,你觉得这件事?”
“不好说。”苍鳞摇摇头
“刘从德修筑的黄河工程非常烂,可以说是跟没有一个样。”
“水淹东京城,头一个死的便是藏在无忧洞里的人,咱们也不用去管,近期你也不要下去,免得被人盯上。”
“谁知道明面上有军队劝阻,背地里会不会有人跟踪,想要放长线钓大鱼呢。”
“我明白了。”
啸风应了一声,他发现自己当真是小看宋煊了。
不仅是无忧洞的人在发愁,同样开封府尹陈尧佐接到了宋煊差人送来的卷宗。
毕竟判了死刑以及涉及到其余辖区的案子,都要逐级上报。
陈尧佐直接让通判钱延年交给自己,他们一起过目。
他今日也听说了宋煊半日判五案的谣言。
陈尧佐倒是极为期待宋煊的多干活。
如此一来,便是干的多,错的多。
陈尧佐就怕宋煊他不干活,这样想要揪住他的错漏之处,都没得机会。
“我听闻这五个案子都十分棘手,未曾想宋知县如此短时间就断了,当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啊。”
陈尧佐也愿意培养赵概
“赵推官,你也瞧瞧你这位同窗的断案手段,多学些。”
“是。”
赵概他也不是出身平民。
自然明白陈尧佐这是绵里藏针,想要把宋煊给架起来。
捧杀嘛!
蛟龙吃人的案子没什么好看的。
陈尧佐瞧着赵概脸上惊诧之色,因为他觉得赵概十分沉稳,并不会露出如此神色。
“怎么,可是宋知县判的过于武断?”
“不是,宋十二我现在才承认拍马也赶不上他。”
听着赵概如此言语,陈尧佐、钱延年都是充满了好奇。
宋煊到底是怎么判案子,给他惊诧到如此模样。
赵概一心想要中状元,并且以此为目标而努力。
即使宋煊连中三元,可他依旧觉得自己是有机会能中状元的。
要不是那陈尧咨故意使坏。
兴许就无法激发十二哥那么强悍的战斗力,写出一篇绝世好文章。
赵概把自己手中的卷宗递给陈尧佐。
陈尧佐仔细瞧了瞧,就是宋煊把尚美人的贴身宦官给打了一顿。
还说了什么内宫不得传诏之类的。
陈尧佐仔细品味着这句话,他相信官家绝对不会为尚美人出头的。
他可是知道宋煊连郭皇后都斥责过。
奇怪的是郭家至今都没有对宋煊动手。
这导致陈尧佐先前按照吕夷简所说的等其余两家动手,一直都没有实现。
更何况宋煊他还占着理呢。
唯一需要吹毛求疵的便是后宫不得干政这句话,是否在讥讽大娘娘?
钱延年则是迅速看完其余卷宗,都没有什么错漏之处。
看样子宋煊断案当真是有一套逻辑,没什么问题。
陈尧佐把手上的卷宗递给钱延年,继续往下看其余的卷宗。
钱延年也猛的瞪大眼睛,连尚美人的面子宋煊都不给。
难道宋煊暴揍刘从德都传言是真的?
否则哪个大臣昏了头,会去得罪后宫之人呢。
钱延年总算是理解了方才赵概为什么会大惊失色了。
如此凶悍的臣子,当真是少见。
在钱延年看来,宋煊如今只是个小小的七品知县,可也不该如此强悍啊!
纵然连中三元的状元有王曾这个例子在前,将来极大可能会走到相爷的位置上去。
可是这期间稍微有人故意压你,嘴上说着磨砺你的意思。
王相公可是三十多岁就穿紫袍当上相爷了。
你宋煊如此强悍,岳父又是武将,本就失去了先机。
你处处树敌,将来谁会提拔你?
等你六七十岁当了宰相,能有多少精力去处置国家大事,并且执行自己想要执行的政策啊?
所以钱延年不理解宋煊,为什么要掺和到权力的漩涡中心去呢?
赵概与钱延年都在想着各自对宋煊如此处理的后果。
“陈府尹何在?”
“在。”
陈尧佐抬头瞥了一眼,连忙站起身来,是大娘娘身边的宦官。
“此乃大娘娘与官家的决议,还望陈府尹下发到各县去。”
陈尧佐对于这种事见怪不怪。
大娘娘喜欢越过朝廷那群宰相,对下面发号施令。
如此一来,宰相制约皇权的限制就被打破了。
但是说也没法子。
陈尧佐接过后,刘娥身边的宦官直接就走了,根本就不做停留。
他打开一瞧,便是后宫下发到各州县的旨意,都当没看见。
“如此之快,大娘娘就做出了决断吗?”
那自己想要利用这件事来逼迫宋煊低头的事,怕是行不通了,还得另外想个办法。
陈尧佐把诏令交给钱延年,让他去下发到各县。
钱延年看了一下内容,更是惊诧。
他方才都被宋煊的胆大包天所震惊,觉得他做事过于激进。
可是瞧着大娘娘下的诏令,又完美的契合了宋煊的判决。
这不就是给宋煊托底吗?
人人都知道宋煊是由官家钦点的状元郎,可是大娘娘怎么也如此照顾宋煊。
莫不是大娘娘也在拉拢宋煊?
毕竟上一个连中三元的宋庠,他的连中三元是有些“取巧”的。
再加上二宋之间,也有亲戚关系。
那么大娘娘拉拢宋煊,那也是合情合理啊!
毕竟如今的官家,谁都知道是个傀儡。
就算事王相公等人都无法遏制住大娘娘的权势。
谁知道宋煊会怎么选择呢!
但是这道诏令下来,陈尧佐却是更加坐不住了。
宋煊怎么能把王澥判处死刑呢?
他不知道我与王澥是什么关系吗?
就算是王澥酿私酒,杀了邻居一家老小,那也是情有可原。
宋煊没有细细去调查齐家是否为盗贼之事,万一他们就是盗贼呢!
或者发现他们酿私酒,想要以此来讹诈王澥,这也说不定。
陈尧佐也是想要为王澥开脱的。
所以看完宋煊判案的三人,各自有各自的懵逼情况。
“来人。”
尽管陈尧佐知道他与宋煊的关系不好,但依旧要为王澥争取。
“下官在。”
“去请开封县宋知县过来,本官对于案情有疑问。”
“是。”
赵概与钱延年同时看向陈尧佐,他们二人都觉得这个酿私酒的判死刑,没什么问题啊。
“陈府尹,莫不是觉得宋知县他判的轻了?”
钱延年的小心提问,让陈尧佐都觉得他是在故意阴阳自己。
“本官认为这个判罚有问题。”
通判钱延年接过卷宗再次查阅起来,有理有据啊。
甚至他觉得抄没家产全都赔付给邻居齐东辰都算是轻的了。
最好也要把王澥家里人也都牵扯进来,连邻居知情不报,按照大宋律法都要杖责,家里人肯定知晓,如何能够不做出惩处?
理应充足同犯。
今天一日断五案,如此匆忙,还是让年轻的宋煊迷昏了头,钱延年准备一会提醒他。
再重新写一份判决,把王澥家里人也全都拘捕过来。
杖责或者罚作苦役才行。
“确实有问题。”钱延年也附和了一句。
陈尧佐眼里露出疑惑之色。
难道钱延年想要进步了?
所以才主动来附和自己的说辞!
毕竟开封府当中的所有官员考评,都是由他这个府尹来写的。
开封县县衙内。
宋煊正在与桑怿聊天。
“你今后要多练习说话。”
宋煊靠在椅子上挥舞着蒲扇
“我看你没什么问题,完全是心里作用。”
郭恩坐在一旁,愁眉苦脸的认字。
自从他爹因公殉职,被县衙花钱发送了,又让他们祖孙两个来县衙后院居住。
郭恩就正式被宋煊给教育了。
就算他没脑子考科举,可是想要去禁军搏出个前程来,花名册那也是要学会念的。
“心里,作用?”
桑怿停顿了一会“什么,意思?”
“你今后就直接放弃科举考试这条路子,转为武职,慢慢就能克服自己如此说话的习惯。”
“放弃?”
桑怿吐出一口气来。
宋煊可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
他都不赞成自己继续走下去,那真的是没戏了!
“对,这就是放弃一念起,顿觉天地宽。”
宋煊指了指上面
“等你头上没有科举这座大山继续压着之后,你的心情会舒畅许多。”
“心情舒畅了,今后就能说话不打呗了。”
桑怿点头“那我,试试。”
“对,你如此天赋,理应将来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宋煊哈哈大笑两声“若是将来我麾下有你这等悍将,定然能够顺利驰骋疆场。”
桑怿抿嘴一笑,他知道宋煊也是有身手的,渴望对外指挥作战。
郭恩抬起头“大官人,我将来也能跟随你出去打仗吗?”
“你?”
宋煊瞥了他一眼
“有时间让老桑指点指点你吧,就你现在这三脚猫的功夫,上了战场也是个菜鸡,还得让我去救你。”
“哎,我知道了。”
郭恩颇为兴奋的应下,又继续练习写字。
大官人没有拒绝,就是嫌弃自己现在帮不上他的忙,只要好好练武,将来必定能够跟随他一起出征。
桑怿确实是科举无望走的武将路线,他跟王保、许显纯等人,皆是在十四年后的好水川战死。
郭恩则是与没藏讹庞交战陷入四面重围,由早战斗到晚,最终兵败自杀。
桑怿瞥了眼郭恩,确实是个习武的料子。
可惜大宋对于武人并不是那么的尊重。
像宋煊这样愿意积极融入武将团体的士大夫,实在是太少了。
“大官人。”
齐乐成连忙前来汇报
“开封府来人了,说是陈府尹请大官人过去一趟。”
“呦呵。”
宋煊站起身来笑道
“看来陈府尹与那死囚王澥的关系,当真是不简单啊!”
“他这么快就坐不住了。”
“王澥果然没有说谎,怨不得又是酿私酒,又是杀人全家灭口的。”
在场的都知道宋煊与陈家关系并不是那么的融洽。
但是也都没有搭茬。
“行,我倒是想要听听他怎么给杀人凶手找补。”
宋煊拿起一旁的官帽“王保、许显纯,何在?”
“在。”
“去牵马来,去叫人,随我往开封府衙走一遭。”
“是。”
等到出了县衙大门,宋煊的官帽已经戴好了,他直接翻身上马。
在一帮人的簇拥下,大张旗鼓的奔着开封府衙而去。
开封府衙同样也有守门的,一瞧见宋煊这个“立地太岁”来了,连忙跑进去汇报。
自从宋煊上次把通判给绑走后屁事没有,现在秦应还老老实实在开封县衙里坐牢后。
开封府衙内的吏员、衙役等等。
皆是对宋煊暴揍大宋第一外戚刘从德这件事深信不疑。
不过这也更加让许多人都对读书人越来越推崇了。
只要你能连中三元,打了外戚跟宗室算个屁啊?
皇帝都得站在你这头说你打的好!
宋煊下了马,带着人进开封府府衙,没有人敢阻拦,甚至还主动问好。
谁惹得起这位“立地太岁”啊?
要是一个不高兴,人家把顶头上司开封府尹陈府尹再骂一通,又有什么了不得的?
反正以前白身的时候就当街喝骂过,更不用说如今是官身。
那更是披上了一道护身符。
进去通风报信的衙役出来后,连忙引着宋煊往后堂走,嘴里说着陈府尹等了许久之类的话。
宋煊从鼻腔里发出了嗯的声音,也不言语。
可是周遭人却是越发感受到了一股子威压袭来,他们纷纷低头,不敢与宋煊对视。
再瞧跟在宋煊身后的县尉班峰,更是挺胸抬头仰着脑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宋煊的马仔一样。
后面的捕快们更是有模有样的跟随,一个个鼻孔朝上。
再也不见以前低人一等的情况了。
就算他们蹬鼻子上脸,开封府衙里的衙役们,也没有一个敢放屁的。
谁让人家上官是真的硬气,又护犊子。
一个小小的衙役郭辛死了,都有宋大官人亲自抬棺,着实是让他们这帮人羡慕。
甚至有人想着开封县死了一个衙役,他这个开封府衙役,能不能过去补缺。
不为别的,就是单纯的想要沐浴在宋大官人的阳光下过活。
陈氏兄弟把后堂的花厅布置的极为雅致,桌子上摆着五个卷宗,是宋煊新送来的。
一旁的小炉上煮着茶,水汽氤氲。
宋煊进来后,便瞧见三个人坐在一起。
独留下陈尧佐对面的座位。
宋煊大步流星的走过去“见过陈府尹、钱通判,赵推官。”
二人还礼,陈尧佐则是笑了笑
“宋知县来了,快请坐。”
宋煊坐下之后,也没开口。
倒是陈尧佐站起身来,亲自给宋煊倒茶
“这是新到的建州茶,快尝尝。”
这种茶在太宗时成为贡茶,也是宋代士大夫之间斗茶的好材料。
范仲淹、苏轼、宋徽宗、蔡襄、陆游都曾赞扬过。
在宋人的茶经里,被誉为天下第一。
宋煊倒是不着急,拿起精致的茶盏,慢悠悠的吹了下浮末,他不喜欢喝渣子。
茶香清冽,确是上品。
“陈府尹好雅兴。”
赵概也配合的喝了一口,在陈尧佐绕过他的时候,眨了下眼睛。
钱延年则是好奇陈尧佐这是在做什么?
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难不成看见宋煊如此表现,他是想要“不计前嫌”,大家共同把事给做好了?
钱延年觉得陈尧佐定然是发现他无法把宋煊给遏制住了。
陈尧佐捋须笑道
“公务繁忙,偶尔也要放松一下。”
“倒是宋知县先有轰动东京城的浴室杀人案,让你我二人都背上了被刺杀的风险。”
“陈府尹出门还是要多注意些。”
宋煊指了指门外笑道“如今我每日出门都要带着大批人,还要带着盾牌以防万一啊。”
“确实如此。”
陈尧佐听了宋煊的提醒。
如今宋煊的心思在无忧洞上,那个亡命之徒就会把目标放在我的头上。
今后还是要多加注意。
毕竟自己还没有当上宰相呢,绝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无忧洞的事,可有什么线索?”
“可惜。”宋煊摇摇头
“至今都没有人来领赏钱,看样子无忧洞对百姓的威胁还是极大的。”
陈尧佐轻微颔首
“既然如此,那本官也要对无忧洞开出悬赏,毕竟开封府衙的名声,还是要比开封县衙要大。”
“我相信东京城的百姓更愿意来开封府衙领赏钱的。”
宋煊三人都没言语。
赵概觉得陈府尹未免过于自信了。
你都不敢暴揍大宋第一外戚一顿。
谁会相信你更加容易保护他们这些通风报信之人啊?
钱延年也觉得自家府尹当真是一丁的威名都没有。
他相信陈尧佐是不清楚,外人都是如何传扬宋煊的那个“立地太岁”的绰号的。
“不过今日我听闻宋知县半日就审了五件案子,当真是辛苦的很。”
“哈哈哈。”宋煊放下茶盏
“职责所在,什么苦不苦的,我相信陈府尹若是遇到案子,那也会这般做的。”
“哎,到底是老了。”
陈尧佐摸了下自己额头上的汗
“精力不济,今后开封的大小案件,还需要宋知县多多出力为好,毕竟连祥符县的案子也给判了,到底是年轻啊。”
宋煊瞧着陈尧佐笑道“陈府尹是觉得我断案不明?”
“半日断五案,确实是能扬名。”
陈尧佐摸了下胡须“不过本官认为宋状元早就名扬天下,无需这种琐事扬名。”
“你瞧瞧这个小叔子把寡嫂赶出去的案子,这接生录就一定是真实的吗?”
宋煊轻微颔首,他就等着陈尧佐说王澥案子,现在扯七扯八都是在做铺垫。
毕竟官场老油子了,他怎么可能会直抒胸臆,特别是有外人在时。
现场的四个人,除了他自己,三个人都不是陈尧佐的心腹。
大家说话自然是要云里雾里的。
“陈府尹说的在理,我一定细查。”
宋煊拿过卷宗,放在自己身边。
他本来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然陈尧佐说要仔细查,那就直接把开封府衙里收受李甲贿赂之人给揪出来。
反正那个时候也会是他三弟陈尧咨任期内。
最好能借着这个事,治陈尧咨一个领导失察的责任,把他从翰林学士位置上拽下来。
还想进入宰相的候补行列?
不给你这个机会。
通判钱延年也是把王澥案的卷宗拿了出来“宋知县,我觉得此案也有些瑕疵。”
“哦?”
宋煊没想到会是钱延年提出来,颔首道“钱通判请讲。”
“你为什么没有把王澥的家人全都抓起来?”
“他们全都是帮凶。”
“就算不是帮凶,那也是知情不报,罪加一等。”
“你判的太轻了!”
“啊?”
宋煊本来以为自己够激进的了。
未曾想原来自己断案在他人眼里竟然是保守派?
钱延年是不是知道王澥与陈尧佐之间的关系,故意在这里加重成惩罚的?
“噗。”
“咳咳咳。”
陈尧佐嘴里的茶喷到了地上,连忙大声咳嗽起来。
赵概手急眼快的帮忙拍打他的背部。
“多谢钱通判指点。”宋煊把王澥案的卷宗拿回来“我这就改。”
“等一等。”
陈尧佐喘了好久,确认钱延年是故意的。
他瞥了钱延年一眼后
“王澥此人,老夫也是略知一二的,他祖上有功于朝廷,乃是一家忠良。”
“宋知县仅凭他手下的那些杀才之言,就定了他的罪,是否过于武断了?”
宋煊可没有在卷宗里提到王澥说自己的靠山是陈尧佐的话,他就佯装不知道此事
“陈府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王澥私酿犯禁在先,杀人灭口在后,罪证确凿。”
“有何武断的?”
“本官断然不相信王澥会做出此事来,况且杀人的又不是他,万一是另外三人合起伙来,把他给架起来呢?”
陈尧佐摸了下胡须
“当年汉高祖斩白蛇起义,沛县那么多能人为何要推举他啊,还不是万一失败了有个背锅的,把汉高祖推出去!”
“他一个杀人犯,也配与汉高祖相比较?”
宋煊哼笑一声
“陈府尹知道王澥一家都是忠良,又如此为他开脱,难不成是有旧?”
“年轻人就是太过刚直。”
陈尧佐摇头叹息“老夫理解你秉公执法之心,但凡事都有变通之处。王澥一时糊涂,罪不至死啊。”
“不说在家中酿私酒便是死罪。”
宋煊抬眼直视陈尧佐
“四条人命皆是受到他的指使,陈府尹,何言罪不至死?”
钱延年瞥了陈尧佐一眼,果然他就是想要徇私枉法。
不过他又瞥了宋煊一眼,努力绷着自己的嘴角,他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赵概端起茶饮了一口,原来根子在这里呢。
他懂了。
陈尧佐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舒展开来
“宋知县有所不知,那齐家父子素来刁钻,邻里多有怨言。”
“王澥此举虽过激,也是情有可原。”
赵概再一次低估了陈尧佐的无耻之处,这种话他也是能说出来的。
宋煊直接扯下自己的官帽,端在手中,站起身来,指着陈尧佐的鼻子
“言行过激就要把人给灭门了?”
“还他妈的情有可原?”
“敢情他妈的死的不是你全家啊!”
宋煊指着陈尧佐道
“我他妈的杀你全家,然后说一句情有可原,官家与大娘娘会不会放了我?”
“你兄弟愿不愿意放弃怨恨,原谅我!”
面对宋煊的喝骂,不仅陈尧佐没反应过来。
连带着钱延年以及赵概也是一脸惊恐的瞧着宋煊。
宋状元嘴里如何能这般污秽?
但是听起来好爽啊!
钱延年一下子就觉得弥补了,曾经没有亲眼瞧见宋煊当街辱骂陈尧佐的遗憾。
懵逼过后,脸上满都是欣喜之色,他特别希望宋煊能够再接再厉。
就骂这几句够谁听的?
“你。”
陈尧佐指着宋煊,脸上尽是愠怒之色。
先前宋煊没有为官,为他好友出头,当街辱骂自己,那也算是他年轻。
如今他已经步入官场,还胆敢如此,分明就是没有把我这个开封府尹放在眼里。
宋煊怒目而视,指着他道“我他妈的问你话呢,回答我!”
陈尧佐在官场上多年的浸染,很快就换上了和蔼神色
“宋知县何必如此固执?”
“你如今尚未及冠,前途无量,老夫在朝中尚有些薄面,若是你肯行个方便,日后必有回报。”
“呸。”
宋煊直接把口水吐到了桌子上,抛物线直接跑进了陈尧佐的茶杯里
“我宋十二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若是为前程而枉法,我上对不起圣人教诲,中对不起官家钦点我为状元,下对不起那些守法的黎民百姓。”
赵概目瞪口呆的瞧着宋煊,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人怎么可能会有种成这样啊?
十二哥儿他连演都不演了吗?
钱延年瞧着年纪轻轻的宋煊,如此行为,下意识的想要鼓掌。
这可太精彩啦!
不愧是大宋立国以来最年轻的连中三元状元郎,又选了武将家闺女为夫人。
如此火爆的脾气,定然是受到了曹利用的影响。
这种话,他早就想要骂一骂陈氏兄弟了,可是一直都憋在心中,不敢出言。
如今宋状元大胆开口,当真是让钱延年觉得自己有了嘴替。
可惜这种热闹,没有太多的人有资格第一现场观看,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陈尧佐瞧了瞧宋煊如此大逆不道的行径,他还把口水吐到了自己孕养许多年的茶杯里。
当真是气煞我也!
陈尧佐脸色铁青的站起来“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生!”
“你以为凭借你的一己之力,能轻易撼动……”
他把话咽了回来,实在是宋煊的脾气惹到他了。
本来陈尧佐都打算通过王澥这件事,与宋煊一笑泯恩仇呢。
“呵呵。”宋煊依旧是怀抱着自己的官帽
“陈府尹,《论语》有云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我虽微末小官,亦知为官当以正为先。”
“若因权贵而枉法,则国法何在?民心何存?”
陈尧佐脸色越发铁青,他伸着胳膊,手指微微颤抖
“你,你竟然敢教训老夫!”
“世人皆知的道理,我说出来就算教训你?”
宋煊哼笑一声
“看样子陈府尹的圣贤之学,早就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陈尧佐捂着自己的胸膛
“宋煊,你能不能懂点事!”
“我懂你妈的事!”
宋煊再次呸了一口“竖子,不足与谋!”
三人就瞧见宋煊龙行虎步的离开了房门,随即他那个异常雄壮的随从进来,怒目而视,拿起两份卷宗,跟着宋煊离开。
门口,不仅有宋煊的人,也有开封府衙的人,时刻等着府尹把他们叫进去与宋煊辩驳。
未曾想却是听到了这么一个满耳之事。
这是自己能听的八卦吗?
宋煊出来之后,门口那些人全都低头,甚至吓得跌坐在地上。
放眼整个朝堂之中,胆敢喷开封府尹的朝臣,都没有几个。
“我们走。”
宋煊直接翻身上马,就在府衙里骑着马,顺便把自己的官帽扔给许显纯,让他给拿着。
开封府衙众人纷纷退下,皆是没有人敢让宋煊下马在府衙内行走。
花厅里的陈尧佐依旧没有回过神来,自己不仅被宋煊给臭骂一通,关键还被他给教训了一顿。
自己什么身份,宋煊什么身份!
他如此羞辱我,谁能忍受?
待到宋煊走出去许久,气的陈尧佐破防了,大吼道
“宋煊乃是奸人之雄,悍不可制!”
“本官要上奏弹劾他!”
“你们也要一起上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