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樊楼当上花魁的女人,那不光是有姿色,更是有着几分手段。
众人皆是望过去。
花魁苏轻柔梳着目前最流行的同心髻。
发间穿插金丝冠儿,瑟瑟珠步摇。
黄金打造的闹蛾簪,走动起来犹如飞蛾扑花的造型。
额头贴着梅花钿,乃是金箔剪成的五瓣花形,粘在额头。
面妆更是用了檀晕腮红。
还有精致的泪妆。
她身着缕金百蝶穿花罗裙,外附泥金纱披帛,露出藕荷色主腰的抹胸,绣着鸳鸯戏水的暗纹,点缀着珍珠。
好了。
宋煊看到这里就收回了目光,小荷才露尖尖角有什么可看的?
抹胸她都撑不起来。
没甚意思。
但是其余妓子确实是眼冒金光。
花魁的这一套衣服和妆面。
就算她们努力接客一个月不休息,也置办不起的。
“可把苏花魁给盼来了。”
张耆脸上带着笑容“快来陪我们的宋状元。”
苏轻柔在待人接物方面都是接受过训练的,嘴上与张侍中说着话,可也没有立即过来。
要求献丑,给大家弹个曲子助助兴。
拉扯嘛。
要是来个客人说什么就要做什么。
花魁还能是花魁嘛?
她不端着点,一会她对于这些权贵们而言,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那苏轻柔也就失去了被捧起来的价值。
意哥是最关注宋煊的妓子。
她敏锐的发现眼前这位宋状元,好像对花魁并不怎么感兴趣。
旁人都在静下心来听苏花魁的曲子,唯有宋状元让她给夹菜。
倒是曹利用停下打拍子的手
“纵然我是你岳父,好女婿,你也用不着如此正襟危坐的。”
宋煊吃着牛肉,示意身边的妓子把那盘牛肉都端到自己面前
“没什么看头的,不如给我现场演个戏法看呢,才配得到我的掌声。”
“粗俗。”
曹利用听见自家女婿如此言语,压低声音道
“这可是樊楼,变戏法那是瓦子里看的。”
“樊楼不就是大号瓦子嘛?”
“嘿。”
曹利用当真是不知道怎么启发宋煊了。
这能是寻常人进来的地方啊?
可都是有门槛的。
“岳父,你别嘿,出来卖就是卖的,哄抬避税这方面,我是不乐意去干的。”
“你说话太难听了。”
曹利用觉得自己这个好女婿当真是过于无趣。
“你个状元,征服花魁能没有成就感吗?”
“我,用得着她来证明我的成就?”
听着宋煊的反问,曹利用一下子闭嘴了。
确实。
什么花魁不花魁的,能与自家女婿碰杯喝酒,就算是她莫大的运气。
于是曹利用咧嘴一笑
“倒是老夫想的简单了。”
宋煊让意哥把那水晶肘子给自己拆了。
意哥拆的极为兴奋。
原来并不是人人都喜欢花魁的。
不仅仅在宋煊身旁伺候的意哥发现了,同样在弹琵琶的花魁苏轻柔也看见了宋煊的动作。
不过作为花魁,在营业方面,那是极为敬业的。
每个与她对视的人,都觉得是花魁与在自己对视。
苏轻柔脸上带着笑,心中则是在疑惑,难道这位宋状元不喜欢听曲?
“好。”
一曲作罢,张耆带头喝彩,顺便赏了块玉佩。
苏轻柔柔柔弱弱的道谢,随即又开口道
“奴家看宋状元不曾喝彩,是不喜欢奴家弹奏的这个曲子吗?”
桌上几人都是看向宋煊,却见他吃着水晶肘子道
“琵琶行没意思,弹首十面埋伏听听。”
“十面埋伏?”
张耆也是有些惊讶“未曾听过这首曲子啊!”
花魁苏轻柔愣在原地。
她知道十面埋伏的典故,但是没有听过有这个曲子。
“不会的话,就弹一首兰陵王入阵曲。”
曹利用听着宋煊的曲子,他眉头挑起,因为这个曲子他也不知道。
张耆也是摊手,听都没听说过。
“有这个曲子吗?”
“有的。”
夏竦给几个人解释了一下,是为了北齐文武双全的名将高长恭所编纂的。
在隋朝时被列入宫廷曲目,待到唐玄宗时期,定其为非正声,下诏禁演,如今像是失传了。
“贤侄,你换一个不失传的。”
张耆想要与花魁开脱。
“奴家确实是不会。”花魁苏轻柔都不用泪妆了,而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失传了?”
宋煊吐出嘴里的小骨头“那来一首秦王破阵曲吧。”
“妾身也不会。”
花魁苏轻柔的眼泪真的流下来了。
宋煊抬起头瞥了眼夏竦道
“夏枢密使,别告诉我这个也失传了?”
“咳咳。”夏竦咳嗽了一声
“晚唐后期,此曲确实是失传了。”
“嘿。”宋煊擦了擦手
“我真以为樊楼如此奢华,定然是花样繁多,就是听曲也没什么吸引力啊。”
“哈哈哈。”
张耆倒是笑了几声
“我们如今只是来的早了些,若是贤侄不喜欢听曲,可让京师第一舌霍四究说一段三国。”
“我自己写的,后面的故事他都不知道,还让我听他讲?”
宋煊哼笑一声“大可不必。”
“在理。”夏竦也是脸上带笑
“看样子十二郎担任开封知县后,果真没有多少时间继续写下去了。”
“待到忙完这阵子再说吧。”
宋煊让意哥继续给自己夹菜
“黄河水泛滥,当真是悬在我头上的利剑,分不得心。”
“今日来这,就不要提这些糟心事,大水能不能来还不一定呢。”
张耆嘿嘿笑了两声“不过贤侄今日在大殿内骂了陈尧佐吐血,还是极为振奋人心呐。”
他又把梨花带雨的花魁苏轻柔叫过来,给宋煊斟酒。
“宋状元,请饮酒。”
“放下吧,我一会喝。”
苏轻柔闻言更是愣了一下,因为她在樊楼,都是受到男人的追捧的。
如今最盼望来的那个男人来了,却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着实是让苏轻柔接受不了。
但是此时依旧秉承着职业态度,并不敢甩脸子,只是觉得委屈。
其余妓子瞧着苏轻柔被这般对待,没有心疼,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原来花魁在宋状元面前,也是不好使啊!
“哎。”张耆自是开口打圆场“既然贤侄此时不想饮酒,那便给我来斟酒。”
花魁苏轻柔柔柔弱弱的过去,给张耆斟酒。
宋煊确实是闻到了一股子帐中香,他听说过是南唐皇帝李煜研究的配方。
毕竟自己的夫人也是拿这个香味当作宝贝,价格极高。
宋煊瞧着张耆与花魁互动,然后宋煊注意到她裙带系着祥符元宝的铜钱,腰间挂错金银的配饰。
铜钱?
无忧洞的人?
宋煊通过陶然客栈老板招供。
无忧洞组织身上都会系着铜钱作为信号。
许多人之间并不会相互认识。
宋煊瞧着那还是祥符元宝,看样子苏轻柔的辈分不低啊!
不过一想也对,无忧洞拐了那么多孩童,女童出色的不就是要卖到青楼去赚钱吗?
樊楼当然存在大量妓子,供应权贵和富商们前来享乐。
这些人出身无忧洞,实属正常。
曹利用跟宋煊碰了杯
“好女婿,你审视她做甚,人家是花魁,又不是你堂下的犯人。”
宋煊展颜一笑
“倒是没瞧见过花魁梨花带雨的模样,不过是瞧瞧新鲜吧。”
“哈哈哈。”
曹利用放声大笑,喝了口酒道
“旁人都说你是立地太岁,我还不相信。”
“今日嘛,倒是信了几分。”
“立地太岁?”
宋煊靠在椅子上,转动酒杯的酒“这个名不够霸气,不如活阎罗。”
无论是桌子上的人,还是旁边侍奉的妓子,自是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范仲淹瞥了宋煊一眼“十二郎,你这是何意?”
“东京城人人怕我,兴许就会少了许多犯罪之事。”
宋煊继续夹着菜道
“在东京城内为官,好好先生是不适应的,犯罪的人太多了,许多人都不把大宋律法放在眼里。”
“我若是不执法严格,如何能让那些安分守己的百姓继续安稳生活下去?”
“如今最受伤的便是这群守法的老百姓,不守法的人得了利,并且一直都在洋洋得意的宣扬着,将来会越来越多的人不守法。”
“今日我在大殿上痛骂开封府尹陈尧佐,没打他一顿就算我还有理智了。”
“所以王澥我杀定了,谁也拦不住!”
晏殊算是明白宋煊亲自下场手撕陈尧佐,没有给他留一点面子的内因了。
东京城早就超过了百万人口,可许多人都活不起,只能在泥泞里活着。
“说的好啊!”
张耆当即兴奋的拍了下桌子
“恶人就该杀,贤侄如此为国为民,当个开封知县屈才了,就该当开封府尹。”
夏竦没言语只是笑笑,按照大宋文官的培养过程。
宋煊这种人都是要有几任基层工作经验,将来才好被调回到京师成为开封府尹。
哪有刚上来就当府尹的?
今后他还怎么升官?
“苏花魁,快敬宋状元一杯。”
苏轻柔极为顺从的端着酒,走到宋煊身边,姿态摆的十分低。
“还望宋状元不要责怪奴家,奴家今后一定找人去学宋状元说的那几首曲子。”
“此事的原因不在你。”
宋煊判断出她的身份后,笑道
“实则是我对樊楼充满了期待,毕竟是誉满大宋的天下第一楼,连契丹人都听闻过,并且以来此为荣。”
“我以为听曲能听些特别的,未曾想依照樊楼的实力,依旧是不能办到。”
有了宋煊的解释,苏轻柔明白了。
原来宋大官人不是针对自己,而是针对“樊楼”。
那就没事了。
“虽然不能听曲,但是奴家愿意为大官人线上一舞,唤做绿腰。”
“绿腰?”
听着宋煊的询问,苏轻柔便开口道“乃是韩熙载夜宴图里的舞蹈。”
韩熙载是南唐后主李煜的臣子,又是北方人。
李煜刚继位,猜忌心很重,鸩杀了不少北方的大臣。
韩熙载为了逃避李煜的猜疑故意纵声**,夜宴图便是在如此情况被画家画出来的。
花魁苏轻柔把酒一饮而尽,放在一旁,直接就去了一个表演的小台子上。
她双手背后分袖,开始跳绿腰。
不得不说在业务这块上,花魁还是有实力的。
一曲舞罢众人鼓掌。
楼下散座的王保直接要求上三盘炖牛肉,自己一个人要干两盘。
县尉班峰连忙抓住王保的胳膊“兄弟,大官人说不能太过份,你这是做什么?”
“对啊。”王保先让跑堂的上点硬菜开开胃
“大官人说的不够分,我本来就饭量大,吃两盘炖牛肉把胃口打开一点都不过份。”
班峰一脸不可置信的瞧着王保“这炖牛肉可是樊楼里最贵的菜了,还不过份?”
“你不懂大官人的不要过份,吃牛羊肉也能吃饱,用不着吃米饭之类的。”
“啊?”班峰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王保当即瞪着眼睛“是你跟着大官人的时间长,还是我跟着十二哥儿的时间长?”
“当然是兄弟你了。”
“那废话做甚!”
王保当即指着菜单道
“把这两列都给我上了,一会谁都不许吃主食。”
“反正是挂在枢密院的账上,怕个屁。”
听着王保的言语,诸多衙役都不敢言语了。
钟五六憋不住问道“王哥儿,这能行吗?”
“方才大官人都说了张枢密使请客,耳朵不要了就扔了。”
王保也不是认识很多字,菜单上许多字他都不认识,但并不妨碍他点。
一个个的方才都不敢点菜,此时听着王保如此豪横的点菜,连县尉班峰都被他的气势所震慑,根本不敢反驳。
跑堂的也是没见过这样的,看向一旁焦头烂额的钱掌柜。
钱掌柜只顾擦汗,让堂倌赶紧去做,吃饭能花多少钱了?
要预防的是一会宋状元吃完饭掀桌子。
他刚接到消息,宋煊今日在大殿上把开封府尹陈尧佐给骂吐血了,而且宋煊还全身而退。
这种情况他当真是没遇到过。
哪个人能惹得起这位立地太岁啊?
堂倌连忙应声,直接前往厨房窗口,对着厨师就说把这两列全都做了,顺便再做三份炖牛肉。
纵然樊楼没少接触权贵富商,可厨师也没有见过这种一下子就点一页不挑的。
厨师拿着两把菜刀
“你莫不是消遣洒家来的?”
“哪敢啊,你好好做,要不然人家可是要来掀桌子的。”
厨师一听这话,也不敢扎刺了。
点单如此豪气,还敢放狠话。
连樊楼都不放在眼里。
不用想,这人背后的势力定然小不了,绝不是他这个厨子能招惹得起的。
楼下大快朵颐,楼上却是在饮酒,看着花魁跳舞。
一场舞蹈下来,花魁苏轻柔也是十分的卖力。
宋煊倒是晓得人家为什么叫轻柔了,就跟没骨头似的。
这种姑娘过于苗条,用点力兴许就能给人家干翻眼了。
“好。”
张耆举起酒杯喝了两口道
“贤侄,我等早就知道你的诗才名东三京,自从进了东京城后,未曾听闻过一次佳作。”
“如今这佳肴美酒入嘴,美人又在侧,何不做一首助助兴?”
“对对对。”
就算是晏殊也是鼓舞的模样,还主动说出宋煊是自己一句之师的旧事。
以前宋煊在诗才上没什么显露,晏殊自己个其实是有些在意的。
毕竟他想了许久的词,还想接机在好友面前装逼,结果被宋煊转瞬之间就说出来了,而且完美应对。
这放在谁身上,谁都得懵逼。
晏殊想十天十夜也想不明白,宋煊凭什么对的如此完美!
待到后面进一步了解宋煊后,晏殊觉得自己在宋煊这位诗词“大佬”面前,还是不要轻易露怯了。
人家那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谁能比得过他啊?
做首诗就跟呼吸一样简单。
宋煊放下酒杯打了个酒嗝
“张叔父,你给我撂个实底,这樊楼是不是有你的份子?”
“哈哈哈。”
张耆让妓子擦了擦自己胡须上的酒渍,点头道
“这都被你发现了。”
这下子连夏竦都看着张耆,有些奇怪。
樊楼可是东京城最赚钱的买卖,怎么可能会有他的份子呢?
宋煊则是推测樊楼都给了刘从德份子,那必然会给张耆份子。
如今他们二人在朝中的地位,因为大娘娘刘娥的存在极其稳固。
大批人想要巴结他们呢。
“张叔父,最近烦心事比较多。”
宋煊嘿嘿笑了两声“待到日后我闲暇过后,来樊楼吃喝,再准备准备吧。”
“好小子。”
张耆并没有怪罪,反倒觉得宋煊他是觉得筹码太小,不值得他做一首诗。
“就是因为樊楼没有按照你的期限缴纳欠税,所以才不想做?”
“张叔父,别这么说,我要是做两首酸诗让樊楼下不来台,那也是说不准的。”
宋煊此言一出,张耆也就彻底闭嘴了。
他是知道八仙楼的事,只有主动配合他的正店,才配得到宋煊的垂青。
至于一直端着自身的樊楼,说不准就是要被宋煊拉出来杀猴敬鸡!
“贤侄再给我半日时间。”
张耆脸上带着笑
“明日一早,我必然叫樊楼所欠税款送到开封县衙去。”
“大侄子的工作,我这个当长辈的还是知道要配合的。”
宋煊又端起酒来“还是张叔父知道照顾贤侄,那房子住起来也是真舒服。”
“哈哈哈。”
张耆同样举起酒杯,他也是存了私心。
宋煊他去其余酒楼就是不来樊楼。
虽说樊楼不需要他来就很热闹,但哪个酒楼的股东会嫌弃买卖不够红火啊?
八仙楼的营业额,一直是节节高攀的。
宋煊那首八仙诗就算不是极为经典,但是也应景。
其余酒楼想蹭热度都蹭不到一点。
若是能够让宋煊为樊楼的花魁写上一两首词,价值可要比柳三变高多了。
毕竟柳三变是没钱来樊楼潇洒。
宋煊让一意哥带着自己去上厕所。
“樊楼的小娘子很多?”
“多。”
意哥整个人都比较激动,恨不得要给宋煊把着尿。
“那你们的生存压力大吗?”
“大,若总是不被客人选中,就要被处理了。”
“处理?”
宋煊见意哥脸上流露出害怕的神色“处理到哪里去?”
“离开樊楼,奴家也不知道。”
意哥就算是知道也不敢与宋煊说。
要不然倒霉的就是自己。
宋煊也不在追问“你是怎么来的?”
“奴家是,是自愿来的。”
“哦。”
宋煊进了厕所,让她在外面等待。
意哥站在门外低着头,她是有些惧怕宋煊的提问。
寻常客人也不会问东问西。
顶多问问你有没有从良的想法之类的。
当然了,像她这种体态丰腴些的,不经常被客人点,但会问从良的问题。
毕竟其余小娘子从良的费用,客人可不一定能出得起。
宋煊不一样啊!
他可是开封县的父母官,更是坊间传闻的“立地太岁”。
樊楼欠税的事,她们早就清楚。
为此还打赌这位宋状元,能否把樊楼的税给收上去。
大家可是都赌了钱的。
方才她又听张侍中说宋状元在大殿上,当着大娘娘以及诸位臣子的面,都把开封府尹给骂吐血了。
如此行事作风,当真称得上是立地太岁。
那是否意味着自己要输钱了?
宋煊出来之后,也没有回去,而是先去了一楼瞧瞧。
就算县尉班峰想要保持体面,嘴里不断的说着这是樊楼,高端场合。
“你们怎么吃成乞丐模样?”
“大家进来了都是体面人。”
“钟五六,你他娘的把盘子给老子放下!”
听着班峰无奈的嘶吼,宋煊忍不住笑了几声。
班峰觉得自己是跟一群猪在吃饭。
这辈子好不容易来了一次樊楼,那班峰已然做好了一辈子回忆的准备。
奈何身边全都是猪队友。
美好的回忆,全都被搅和了。
“大官人。”
钟五六停住喝盘子的行为,赶紧抹抹嘴。
众人大口嚼着,见宋煊来了,连忙站起来。
“坐坐坐,该吃吃该喝喝。”
班峰让出自己的位置,请宋煊坐下。
宋煊瞧了一眼桌子上的席面,倒是看不出来吃的什么。
好像是盘盘光的意思。
于是他瞥了一眼还在吃牛肉的王保“你怎么点的?”
“大官人,我把一页都点了。”王保努力把牛肉咽下去“绝对没有点酒和米饭之类的。”
“一会吃完了,给兄弟们点些凉浆溜溜缝。”
“是。”
宋煊环顾一下,瞧着颇为兴奋的衙役捕快们
“兄弟们,咱们要是没吃饱,咱们再点一页,反正账挂在枢密院头上,我岳父他们几个的招待费也吃不完。”
“大官人,这合适吗?”
钟五六小心翼翼的询问了一嘴,毕竟那可是枢密院的账啊!
寻常人谁敢挂他们头上去。
按照大宋的待遇,那是品级越高俸禄越高,同样衙门的公务招待费也就越高。
“有什么不合适的?”
宋煊瞧着狼藉的桌子“还是觉得本官的话,是放屁?”
“那不敢,不敢。”
宋煊站起身来叮嘱道“都吃好点,甭给我省钱,下一次轮到你们来樊楼吃,不定是什么时候来呢。”
“哎,哎。”
“多谢大官人。”
宋煊拍了拍班峰的肩膀
“喜欢吃什么就单独点一份,你抢不过他们。”
“多谢大官人。”
班峰连连道谢,随即由意哥给领着回去了。
王保吃着牛肉道
“瞧你们这个扭捏的样子,还让大官人亲自下来关心你们吃没吃好,真给大官人丢人。”
“这不是,哎呀。”
“是我不信王哥儿的话了,我的错,我一会自罚三盘。”
宋煊等人在樊楼吃饭的时候,他在大殿上把开封府尹陈尧佐骂吐血这件事,就已经传播的极广。
开始只是见证的官员之间相互传播,可是东京城最不缺的就是闲汉。
如此劲爆的消息,众人都愿意听一听。
流出的版本也是五花八门。
但都是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立地太岁可是不好惹。
啸风闻言站在临街窗户,满脸愁色“大哥,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宋煊他怎么能如此有胆量,我从来没有见过这号人物。”
“今天你不就见到了。”
苍鳞靠在躺椅上
“你别说,宋状元发明的这玩意,躺起来可是真舒服。”
躺椅在大宋是没有的,不过是他打听出来谁给宋煊做的,又订制了一把。
那名工匠也只敢偷偷的卖,不敢得罪宋煊光明正大的卖。
啸风叹了口气“我是觉得我那个盗取开封县衙税款的计划,怕是要无法进行下去了。”
“宋煊已经开始招呼无忧洞的人去疏通沟渠。”
“他招呼就招呼呗。”苍鳞躺在躺椅上,扇着蒲扇“你啊就是年轻,经历的少。”
“宋煊他招呼洞里的人去疏通沟渠,能管他们几天饭?”
“沟渠总有疏通完了的时候,没活了,他们自然就会回来。”
“难不成宋状元还能养他们一辈子?”
“狗啊,是改不了吃屎这个习惯的。”
啸风觉得苍鳞前几句都非常有道理,可是最后一句让他脸上表情十分不得劲。
幸亏是一直瞧着街上的热闹,并没有被人看见。
苍鳞觉得无忧洞从来不会缺少人加入,能够完全脱离走的人,始终是少部分人。
他们有几个有能“当人”的机会啊?
“大哥,宋煊把手都伸到祥符县去了,祥符县知县也是个废物,就低头了,亏得他还是当朝宰相吕夷简的妹夫呢。”
“人家官官相护,做了什么决定会跟咱们这群地沟里的老鼠说吗?”
苍鳞挥舞着扇子道
“反正军师已经出手了,咱们等着瞧就行。”
他笑嘻嘻的道
“军师说自己有五种方法弄死宋煊,你就别操心了。”
“反正这位立地太岁,又不是咱们哥俩能惹得起的。”
“大哥,我只是心疼我的钱啊!”
啸风转过头来,忍不住开口道
“黄澄澄的金子,就那么没了,造孽啊!”
躺在躺椅上的苍鳞睁开半只眼睛“损失不小?”
“实不相瞒,弟弟现在手头一文钱都翻不出来了。”
啸风脸上带着委屈的神色
“本来积攒点银子就不容易。”
“现在风声又这么紧,召开拍卖会,也没有什么新鲜玩意了。”
“也对,先忍忍吧。”
苍鳞并不在意,依旧躺在椅子上,反正自己的小金库又没丢。
啸风只能颓然的坐在椅子上,立地太岁他连开封府尹都不放在眼里。
啸风十分怀疑军师的五种方法,怕是要折戟沉沙了。
……
陈尧佐躺在家中,尽管御医已经诊治过了,又给他开了些药。
吕夷简等人坐在一旁,等着他转醒。
“咳咳咳。”
陈尧佐睁开眼睛,咳嗽了几声。
众人连忙起身,过去探望。
“希元,你醒了。”
吕夷简坐在床边,握住陈尧佐的手
“醒了就好。”
陈尧佐哼哼了两声“不如死了算了,兴许还能不受气。”
“哎。”
吕夷简又是长叹一声“这件事我早就劝过你了。”
“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
“你与宋煊本来就没有什么仇怨,强抢韩琦当女婿这件事,是不是陈家有错在先?”
“宋煊他仗义出头,才被你记恨。”
“紧接着你弟弟在殿试当中做了更过份之事,真以为大娘娘为你们遮掩,他就不知道了吗?”
吕夷简说到这里的时候,也是极为生气的。
陈尧咨他自己干的,谁都没有提前说,以至于加大了双方之间的矛盾。
如今不死不休,造成宋煊根本就不给你留情面,完全是人家正常反击。
陈尧咨也不言语,那件事确实是他冲动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大娘娘既然能够帮你们遮掩,可是张耆以及刘从德比咱们跟大娘娘之间更加亲近,他们就不会把此事透漏给宋煊吗?”
吕夷简是知道最近他们几个人走的比较近的事。
这让他猜想,其中很难没有大娘娘的授意。
要不然刘从德怎么会那么痛快就给宋煊缴纳完了欠税,他还在朝廷当中说那些话?
陈氏兄弟没接茬。
吕夷简也知道现在说这些话于事无补,他是提前看好宋煊的。
奈何宋煊他当真是一个自己个有主意的人。
目前自己的堂弟去了外地为官,也没有人帮他收集宋煊身边的一些情报了。
宋煊他自己也经常在开封县衙忙碌,许多消息吕夷简知道的也不是第一手。
这小子行事作风,也不是自己能猜透的。
就算是在大殿之上,他一点后果都没有想过!
吕夷简内心隐隐觉得,宋煊像是根本就不在乎后果一样。
面对陈尧佐无耻的说辞,他还是保持了基本的体面,没有动手。
陈尧佐再次叹了口气“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无论如何都要还王家的恩情。”
“希元,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
“你这样做,只会把王家推入深渊。”
吕夷简摸着胡须感慨一句
“宋煊绝对不会徇私枉法的,除非你能说服大娘娘,否则根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凭什么要卖你陈尧佐一个人情,要知道你弟弟险些毁了他的前途。”
“此事,你还想以高姿态的身份与他一笑泯恩仇,几无可能。”
陈尧佐在昨天夜里通知吕夷简的时候,也听过。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下定决心要救王家。
所以只能算是通知吕夷简,并不是商议。
陈尧咨站在一旁默然不语,他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
陈家的势力也不是一个小小的会元能够辱骂的。
谁承想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是啊。”
陈尧佐此时脸上也有了溃败之色
“到底是我高看我自己,低看了宋煊,才有了今日这件事。”
“悔不该不听相爷之言啊!”
吕夷简却是清楚,这种话屁用没有,但他还是得安慰着。
“先养好身体,如今这种情况,身体重要,否则将来还怎么坐稳宰相的位置?”
吕夷简轻轻拍了他的手背
“宰相每日要处理的公务,可比开封府尹要难的多了。”
一听到宰相之位,陈尧佐登时觉得自己身体好上许多。
“只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怕是。”
“无妨。”
吕夷简又是一阵鼓舞
“养好身体,这东京城还变不了天的。”
陈尧咨出来相送。
吕夷简瞧着他道“你性子向来暴躁,我希望你今后不要在意气行事了。”
陈尧咨抿着嘴没言语,又听到“我是在通知你。”
“当初要不是你惹出这么大的祸端来,你二哥也不会遭遇今日这场祸端。”
“不要从别人身上找原因,此事就是你引起来的连锁反应。”
吕夷简瞧着陈尧咨认真的道“你若是想要宋煊的报复来的更猛烈些,你就继续闹腾吧。”
“我,咽不下这口气。”
听着陈尧佐都攥拳头来,吕夷简就盯着他不言语。
“吕相爷,你这是?”
“我看你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吕夷简翻了白眼道
“难道你想要置他于死地?”
“还是你想要成为第二个丁谓,拉你陈家下水?”
“我如何能是丁谓那个狗贼。”
“哼。”吕夷简毫不客气的指着陈尧咨道“你回去照照镜子吧,越来越像了。”
吕夷简说完就转身离开,根本就不给陈尧咨辩驳的机会。
缓了好一会,陈尧咨才回去见他二哥。
“怎么,被吕相爷批评了一顿,不服气?”
“二哥,你也看出来了?”
陈尧咨连忙跑到一旁照着铜镜,看着自己脸上的神色。
“这个亏怕是要先咽回去了。”
陈尧佐躺在床上悠悠的叹了口气
“宋煊实在是太难对付了,我纵然是他的顶头上司,也找不到漏洞,反倒是被他给算计了。”
现在陈尧佐才回过味来,王澥定然是在公堂上暴露了他与自己的关系。
所以才会得到宋煊的重判,更是被他抓住机会,立马就装作不以为意的模样,把卷宗交到开封府衙来。
一步一步引导着自己掉入陷阱。
在大殿上辱骂的那些词,怕是他早就想好的,否则也不会说的如此顺畅。
陈尧咨是他二哥的前任,执政经验丰富,他坐下来
“你一个府尹,想要治知县的罪过,实在是太容易了。”
“首选便是催科不力,虽然有刘从德打头去,但是樊楼等可不一定会买宋煊的账,说不给就不给。”
陈尧佐轻轻叹息道
“今日在大殿上的事,定然是传遍东京城,执掌樊楼的也是人精,他们怎么可能会继续捋宋煊的虎须呢?”
“我听开封府衙的那些差役,竟然管宋煊唤作立地太岁,可见他的威名有多高!”
陈尧咨却是哼笑一声“既然这种催科之事他很擅长,那二哥你就在小事上找茬。”
“什么小事上找茬?”
“那便是卷宗的格式上不对,账目算的不对。”
“让他们重新去核算,去改,去返工,还要抽查以前的卷宗,管他是不是宋煊断案的,一缕找茬。”
“若是他敢找你来要个说辞,就说他参谒失仪,不尊上官。”
陈尧佐思索了一会,这些事情确实是磨人
“可事情又不一定是宋煊亲自去办。”
“反正能让开封县乱成一锅粥,目的就达到了。”
“只要一忙碌起来,总归是能出错的,到时候把宋煊叫到开封府衙可以合理的训斥他一顿,二哥到时候好好处口恶气。”
陈尧咨这套了理论具有很强的操作性。
大面上没什么问题,但我就要揪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来彰显我这个作为上司的威严性。
反正你作为下属,就得好好忍着!
陈尧佐接受了弟弟这份教导“行,等我好了,就先这么办试试。”
“这就对了。”陈尧咨又宽慰了一下“大哥,那王澥怕是没什么救了。”
“我知道。”
陈尧佐脸上挂着悲伤的表情“我终究还是对不起爹的遗言。”
“二哥,其实此事也不怪你,实在是王澥过于猖狂,他酿私酒做什么。”
“咱们想法子给他弄一个可以光明正大酿酒的店铺,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偏偏要做!”
“就这还杀了人家四口人,我其实真的不赞同救他的。”
陈尧咨从铜镜旁走过来。
“我知道。”
陈尧佐心里什么都明白,但是他为了自己父亲的遗言,还是想要去尝试一下。
结果没成功罢了。
“时也命也,我也无能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