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登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不知道这位是从哪里来的自信?
一千贯就足够炸裂了。
他这个外乡人都敢贷两千贯。
王珪倒是瞧瞧他想要如何胡编乱造。
毕竟脸上那刺青都没有去掉。
他要编造本地人,都没有人会相信的。
僧正嘴角有些抽搐,果然是贼配军,就是敢开口。
“不知道这位施主,为何要借贷两千贯?”
“我弓马娴熟,打遍营中无敌手,乃是官家钦点的亲卫。”
狄青极为猖狂的道
“有这个本事,我在大相国寺,贷不得两千贯吗?”
一听这个长得颇为俊俏的贼配军,竟然打遍军中无敌手。
怕是手中有好几条人命,才会被抓来东京城充入禁军。
像这种人,在如今的情况下,怕是也拒绝不了。
若是没有出现皇城司那件事,他们还真不会把一帮贼配军放在眼里。
可现在这几个官家亲卫都一块来了,背后的深意不得不深究。
“施主当真是要借两千贯?”
“当然。”
狄青脸上带着威胁之色,你敢不借我,我就敢掀你的桌子,正好闹大了。
十二哥就能来处理了!
“可以。”
僧正平日里做的都是大买卖。
一两千贯都不放在眼里的,只是因为被抄没了账簿,心中有所迟疑。
毕竟周世宗灭佛至今都没有百年呢。
现如今来了这一出,很难不让人多想。
但是借高利贷这种事,其实借的越多,他们这批放贷的就越高兴,因为一个月后收到的利息就越多。
还不上之后,就要利滚利了。
狄青显然也是没有见过大钱的。
因为宋煊送给他的一块金挺也就十两。
狄青当真没想到会如此痛快,就批了。
于是暗恨自己出口说少了。
毕竟这里是东京城,千来贯钱算不得多。
去樊楼潇洒一顿,就能消耗掉。
于是狄青在借贷上也是对着信息一顿胡诌八咧。
他站在一旁跟王珪一样等着领钱。
王珪则是暗中给他伸了个大拇指,狄青只觉得没帮到十二哥有些不爽。
这帮秃驴还挺能忍的。
狄青相信这个老和尚能看出来他们借高利贷,是没想还的意图,但还是选择息事宁人,真能够能忍的。
排在他们后面的禁军则是有模有样的学习,借贷都是在一千到两千贯之间,没有超出以及低于的。
主要是旁人都不清楚是宋煊的手笔,他们二人也不会主动往外说。
万一坏了宋煊的算计,那就十分不妥了。
然后这帮人包裹里抱着鼓鼓囊囊的金子,一点都不觉得沉,出了大相国寺直接奔着枢密院去了。
王珪其实是见过如此多的金子的,宋煊赚钱后,习惯把一些铜钱兑换成金子方便他携带。
但是其余人都没有见过,自是兴奋不已。
不断的有人询问这钱是不是真的不用还之类的。
王珪让他们都别言语,大街上人多耳杂的。
万一坏了其余兄弟的借贷,怎么办?
咱们吃到肉了,若是害了后面的兄弟不能吃肉。
岂不是把好事办成坏事了?
众人觉得王珪说的对,一路上背着包裹不再言语直奔枢密院。
不光是有人去大相国寺,这种是被分散开去的。
此时枢密院已经排起了几波队伍。
主要是一波一波去,大家可以相互作保。
此时一边交割借贷文书,一边数钱。
因为有的人并不是全都要金子。
虽然要贡献出一半钱财,但是剩下的一半是白得的,看着还是高兴。
如此一来,枢密院把士卒的高利贷给接过去了。
算是变相给他们发福利。
王珪因为拿着金挺很快就交割完毕,直接在一旁看热闹。
他发现另外一旁团团围住,根本就没有排队的样子,于是过去了。
众多禁军围着听人宣讲说是若是不方便带着钱,可以把钱存在他这里。
陶宏在这里耐心讲解,倒是有人忙碌。
每个月会给利息,一般是满月可以取走利息。
这种契约是一式三份,一份自己拿着,一份给他们做账登记,另外一份则是给开封县衙做登记留存,免得将来出了问题。
像这种情况也是极其常见的。
许多富贵人家都是把自己的钱送到大相国寺的长生库去吃利息。
王珪一瞧是陶宏,直接挤进人群,把自己身上的金挺拍在桌子上
“我要存钱。”
众多禁军一瞧王珪如此亮眼的金挺,再加上丝毫不迟疑,一时间有些发蒙。
他这么信任此人的吗?
不过用脑子想一想,此人能够出现在枢密院内,光明正大的推广业务,那就已经说明人家是有关系的了。
要不然寻常人能进得来枢密院的门吗?
有了王珪的带头,倒是有士卒也跟着要存钱。
曹利用站在大厅内,瞧着外面热热闹闹的。
“这个热闹,你们都不去凑一凑?”
张耆摸着胡须道
“这点小钱我也看不上,不过咱们接下来还是要应对一件事。”
“什么事?”
“你女婿没有想到的事。”
“哦?”
张耆也不再卖关子
“就是大相国寺的长生库里也有不少富贵人家送去放贷的,若是把钱都给弄过来,这群和尚拿咱们顶雷,怕是也会有许多麻烦。”
“这个你不用担心。”
曹利用满不在乎的道
“届时直接把账本一亮出来就成,他们长生库给利息,会按照他们获取高利贷的利息给吗?”
张耆松了口气,倒是也在理,兴许让他们内部狗咬狗也实属正常。
“这样也好。”
“我女婿还说了,此事一出,用不着他专门宣扬,必然会有大批人去把自己的本金要回来。”
“到时候大相国寺几个寺庙的高利贷的业务不死也得残。”
疯狂挤兑这种事,张耆都没有经历过。
所以他想象不出来,这有什么问题。
一边大量借出钱财,一边大量取钱。
总会把大相国寺这么多年积累来的钱财消耗一二。
至于这些年他们积累了多少财富,你想像都想象不出来的。
张耆瞧见宋煊从人群里走回来,乘凉。
“贤侄,你还真是有法子啊,这帮秃驴怕是要恨死你了。”
“捡钱的事,谁不愿意去干呐?”
宋煊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更何况我们是官,颁布一条律法很难吗?”
张耆以前对于读书人是有滤镜的。
尤其是对宋煊这样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滤镜更大。
可是他发现宋煊办事,那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主打一个做事灵活,只要不违背大宋律法就行。
一般而言,律法要求的道德底线不高。
宋煊有些奇怪张耆的言谈,是不是他站的位置太高了,不与小民接触,脱离了现实。
别小看一个知县的权力。
这玩意本身就能让东京城许多人都低下骄傲的头颅。
甚至比朝廷里的那些官员说话还好使。
你官职高又怎么样,管不到黎民百姓,你想要收拾谁,只能借用权力。
哪像宋煊这样的现管,直接在合理范围里伤害你这个黎民百姓。
话说的难听点,权力合理侵害大宋百姓的利益,是那么不常见的事吗?
自古以来,权力只对权力的来源负责。
他们这些和尚闹将起来,那就更好的从他们手里搞钱了。
上赶着送来的借口。
周世宗灭佛之事,想必曾经的小沙弥,如今的得道高僧都经历过的。
宋煊说完之后也没反问张耆。
因为他觉得辩论没什么意思。
“确实如此。”
张耆瞧着这帮禁军去借钱,寺庙也不敢不借
“你就不怕他们报复你?”
“报复我?”
宋煊再次极为差异的看了张耆一眼
“他们逼的百姓家破人亡了都不怕被报复,我不过是让他们吐出一点血来,他们就受不了了?”
“他们的佛不是说谁伤害你,不要报复,天道好轮回吗?”
“我不过是按照官家的意思,践行他们佛家的理论来做事,他们应该支持的。”
张耆???
夏竦也是目瞪口呆,他着实没想到宋煊连佛家的理论都懂一点。
而且听起来,这话是真的有道理啊!
晏殊努力绷起,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不光说的有理有据,还直接把皇帝拉出来当挡箭牌。
像宋煊这样的官员,在大宋实在是太少了。
他想要针对你,就是要逼着你先跳反,跳到“刁民”那个位置上去,然后利用大宋律法对你重拳出击。
幸亏如今大宋还没有走到末期,百姓造反的事极少。
晏殊也并不觉得那些个和尚,会有胆量干谋反的事。
周世宗灭佛的例子,还有老和尚残存于世,是知道的。
晏殊觉得就算是宋煊想当晁错,如今大宋都没有什么势力,能逼迫官家承认清君侧这种活。
曹利用连连颔首
“不错,我女婿那是为了官家奔走,如何能是自己的私事呢?”
“当年在南京的时候,他们这帮学子经常去寺庙蹭饭过夜,晏同叔也是知道的,我女婿绝不是故意针对佛家。”
“那个叫什么灵台寺的因为应天书院学子高中榜单许多,还经常宣讲我女婿他们都去那里,吸引人去上香,可是比孔庙香火都旺盛呢。”
晏殊其实是在宋煊中榜前回来的,对于那边的事也没什么关注。
多是接替他工作的李迪写信,请教一些事,顺便描述了一下南京城的现象。
“倒是如此。”
晏殊附和了一句,随即又指着外面道“就是不清楚消息传开后,能有多少人借来钱。”
宋煊也没言语,这钱一旦开了头,什么时候结束就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想那么多干嘛,就等着出结果吧。”
宋煊负手而立“就算这帮禁军胡乱花钱,那也算是变相的催动了东京城都经济繁荣,总比寺庙把钱都窖藏起来强上许多倍。”
几个相顾无言,晏殊是懂一点宋煊话里的意思的。
但是夏竦却有些不明白,宋煊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难道不是钱变的不值钱了吗?
枢密院与中书省是在皇城内,一左一右,可以相互瞭望的。
这也是互相制衡的一种手段。
吕夷简先是被这帮禁军喜笑颜开的吵闹声所吸引,再加上有人赶着驴车来送钱。
因为不是有人都要金子,银子、铜钱全都有。
像交子这玩意,依旧在四川内流通,并没有在东京城被应用。
“他们到底是做什么呢?”
吕夷简派人去打探一二,过了许久,吏员才回来。
他们在交钱。
“啊?”
纵然是吕夷简十分沉稳,可是也有些发蒙。
“禁军给枢密院交钱这事,是谁组织的?”
吕夷简甚至都有些站不稳了。
张耆与曹利用二人怎么如此胆大包天,连晏殊、夏竦两个文官都不知道要拦一拦,或者上报来吗?
“发什么钱?”
“他们嘴硬的很,小人打探了许久,都没有人与我说,反倒把我赶出来了。”
“王相公。”
吕夷简当即喊了一句
“出事了,你随我来。”
王曾从政务当中抬起头来“什么事?”
“枢密院的人在胡搞。”
吕夷简算是看出来了,虽然不会出现造反的事,但是军队出现其余别的事,那也是遭不住的。
王曾确实一点也不以为然,他自是觉得张耆与曹利用二人没胆子造反。
只要不是造反,他们枢密院做事就做事呗。
反正二府是相对的,都是对官家负责,中书省也没资格管辖枢密院。
这就避免了有人专权的行为。
“胡搞又能怎么了?”
王曾站在门口,远远瞧着对面犹如市井一般吵闹,但隐喻能感觉的出来这帮禁军很高兴,一点都不像是要参加操作的模样。
更何况他相信晏殊是聪明人,出了事一定会先汇报的。
那夏竦也不是个庸才,如何能止不住张耆与曹利用二人。
此二人就是躺在功劳簿上过活罢了,早就没有什么进取的雄心壮志了。
“王相公,此事我们若是不了解一二,一旦出现什么过大的差错,最终还是要落在我们头上,去给他们擦屁股。”
吕夷简是想要掌握“一切”。
尽管他隐藏的很好,可王曾又如何能不知晓他的意图。
“行行行,左右没有大事,就去串个门。”
王曾带头走了出去,直接奔着对面的枢密院去了。
吕夷简紧随其后,他其实就是想要让王曾出面。
如此才能让张耆他们说点真话。
曹利用在呢,凭借陈氏兄弟的敌对关系,吕夷简心中下意识的觉得他会欺骗自己。
进了院子当中,王曾确实看到人闹哄哄的。
许多人都在登记,然后拿钱,要么喜笑颜开的直接走人,要么就围着一个摊子。
王曾带着吕夷简进门,看见他们在喝茶。
吕夷简一瞧宋煊在这,心中登时明悟。
不用想,外面那么热闹,定然是出自宋煊的主意。
“王相公怎么来了?”
张耆脸上带着笑,众人相互见礼。
王曾笑着说是吕相公瞧着枢密院吵吵闹闹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故而前来瞧瞧热闹。
王曾丝毫没有给吕夷简遮掩的意思,直接就实话实说。
一听是吕夷简想要瞧,张耆脸上依旧带着笑
“不过是日常调动罢了,不牢吕相公多操心。”
谁都知道陈氏兄弟是吕夷简的马仔。
结果他这个领头都控制不住自己的马仔,以至于有了许多摩擦。
那吕夷简的政治地位自然是要下降的。
宋煊坐在一旁,并没有多说什么。
吕夷简坐在对面,审视了宋煊一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二人坐下之后,都没有人接茬。
这种事,就算是他能打听出来,可也不能轻易往外说。
王曾虽然好奇,但是他也不会开口,反正更好奇的是吕夷简。
几个人方才还交谈的挺有意思的,结果有“外人”来了之后,全都闭口不言。
宋煊其实是不爱喝他们弄成的茶沫子的,但此时也端起来吹了吹。
反正自己又不好奇,等到一会的账册搞完了,他也好带着誊抄的数据回去安慰一下年幼的赵祯。
咱们现在正在从大相国寺等寺庙头上放血呢,问问他满不满意。
众人都十分默契的沉默,吕夷简也不想白来一趟,什么都问不出来,反倒是更加没有面子了。
“张侍中,外面我看交钱分钱,到底是在做什么?”
听着吕夷简的询问,张耆放下手中的茶杯“嗨。”
“这事,怎么说呢。”
“还能怎么说,现在往外说那能行吗?”
曹利用接过话茬,瞥了吕夷简一眼“吕相公是来审问我枢密院的吗?”
“倒是不敢。”
吕夷简也明白曹利用心中护犊子对自己有怨气,不过他以前也不把曹利用放在眼里,此时对他的阴阳怪气更是不以为意。
“只是枢密院聚集如此多的士卒,官家又不在皇宫内,难免不会让人误会。”
“吕相公这话倒是有失偏颇了。”
副枢密使夏竦直接开口,如此往人头上扣帽子的恶习,他可不惯着。
毕竟如今他也在枢密院工作,一旦出了问题,自己这个副枢密使还能逃脱干净吗?
就算是喜欢明哲保身的晏殊也是侧目而视。
不明白吕夷简为什么一句话就要得罪在场的所有人。
宋煊嘴里的茶沫子都没咽下去,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他强忍着笑意“几位相公,我突然想起县衙还有重要的事需要去处理,你们先聊着。”
然后径直离开,把现场留给大佬们相互掐架去。
毕竟有自己这个“晚辈”,怕是让他们施展不开。
宋煊出来之后,叮嘱了一下郑文焕,让他眼睛机灵点。
这是与枢密院的吏员头一次合作,不光要盯着他们做账,更要盯着他们是否手脚干净。
免得出现不该出现的事,节外生枝。
郑文焕连忙拍着胸脯表示自己一定盯紧喽。
只要背篓满了,他就亲自盯着抬到库房里去。
此时王珪正在与王保闲聊,见宋煊走过来,他脸上带着笑“十二哥,许久未见了。”
“哈哈哈。”
宋煊直接开口道“走,县衙里炖了羊杂汤,回去喝汤。”
“好。”
王珪喊了一下狄青,以及新结交的朋友夏随。
夏随是夏守赟的儿子,早就跟在赵祯身边当亲卫的。
夏守赟在曹利用府中吃过烤羊肉串后,回去与儿子说过宋煊的事。
夏随虽然是武将世家,但是他好儒学,就是喜欢与士大夫交友。
今日见到宋煊,极为欣喜,连忙跟上。
几个人瞧着宋煊骑马,又跟在后面,一路回了开封县衙。
此时的赵祯还在睡觉。
宋煊带着几个人到了偏厅凉快凉快。
“十二哥,我借了一千贯。”
王珪率先伸出手指“可惜这点钱对于大相国寺来说并不算什么。”
“不错,你开了个好头啊。”
宋煊给几个人倒了凉茶
“若是人人都至少借一千贯,蚂蚁咬大象,大相国寺也遭不住的。”
宋煊是看过枢密院的一些资料的,目前东京城内精锐禁军有十万左右,其中两万负责皇城的守卫。
其余则分散在东京城周遭要隘,更不用说还有大量的厢军。
大相国寺往外借钱是借不起的。
兴许到后面都不够分的。
不过宋煊也是看了一点统计的账目,像王珪他们这样上去就借一千贯的始终是少数。
毕竟大相国寺是皇家寺庙,借了高利贷不还,这件事可不一定能够成功。
并不是所有禁军都有这个胆魄。
有了宋煊的鼓舞,狄青则是腼腆的伸出两根手指“十二哥,我要了两千贯。”
“够意思。”
宋煊笑了笑,狄青得了夸奖,脸上也带着笑。
夏随主动开口
“我有个小问题,宋状元,你谋划此事,缘由是为何?”
“大相国寺等对外放高利贷,搞的许多人家破人亡,我开封县销了籍贯的人不在少数,所以我想要遏制住此风。”
宋煊放下手中的茶杯“当然也是官家看不过眼了,此事也是官家支持的。”
“原来如此。”
夏随颇为欣喜的点点头。
他爹与曹利用关系极好,若是自己也能与宋煊搭上关系,那双方的利益会持续更久。
更不用说夏随本就钦佩像宋煊这样的读书人。
可惜自己没有那个读书天分,要不然自己也要考进士的。
如今读书人地位极高,对外又没有战事,他们这些武将家庭出身的,不少都是在谋求走上科举这条路。
只是至今成功的人很少罢了。
但是与进士结亲,人家进士也不一定像宋煊这么上道。
“我看大相国寺的钱足够用。”夏随哼了两声
“他们这帮秃驴本该礼佛清修,却陷入这种凡尘俗事当中,我看就要效仿周世宗灭佛。”
激进了。
但是宋煊也比较欣赏夏随,相比于他爹,夏随更是口无遮拦。
老曹说过夏守赟胆小无识,又没有军事谋略,连手下士卒都不信服他。
但胜在是一个好人,又是六岁跟着先帝。
再加上他父亲死于战事,缺少将门教导。
他大哥夏守恩也是一直都在外忙碌,还是先帝的乳母派人照拂他的,能养出什么世俗当中那种出息的孩子?
健康长大就已经极好了。
王珪也是了解过借贷的一些事,能够费尽力气还清的便已经是人中龙凤了。
大部分人都没有这种本事。
所以他对夏随的话也是认同的。
但狄青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周世宗灭佛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在家乡没什么机会读书,更不用说读史了。
可以说现在狄青是个文盲,丝毫没有贬低他的意思。
“这种话不要在外面说,免得吓到那些秃驴。”
“哈哈哈。”
几个人笑起来了,但是狄青能成长为名将,好学是必不可免的。
他询问到底什么是周世宗灭佛啊?
其余人愣了一下,就好比本应该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识,但偏偏有人不知道。
猛的认真求教,让其余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我给你解释一下三武一宗灭佛的事。”
宋煊详细给狄青解释了一遍。
狄青是听的津津有味,相比于讲故事,宋煊还尽量科普了一下这些帝王的动机。
这就触及到王珪以及夏随的知识盲区了。
他们两个也是听的极为认真。
待到宋煊讲完之后,狄青当即开口道
“我明白了,其实都是因为这些寺庙聚拢了大批财富,又私自藏匿武器,威胁到了官家的安全。”
“不错。”
像是这种悟性以及总结归纳的能力,是其余两人所不能比拟的。
狄青是打不过王珪的,但是王珪就没有狄青脑子灵活。
这还是王珪跟在宋煊身边学习了一段时间,才没有被落下。
要是他没碰到宋煊加入禁军,绝对不会像今日这般处理袍泽关系,更为游刃有余,甚至比狄青还能表现出“当大哥”的气质。
“佛教寺院大规模占据土地、财富、影响朝廷税收,宗教势力又威胁皇权,再加上儒释道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以才会如此。”
听着宋煊的总结,三人连连点头。
“十二哥。”
赵祯已经睡醒了,走到偏厅喊了一声。
待到狄青等人瞧见官家出现在这里,连忙站起身来行礼。
夏随更是有些尴尬,他没想到自己翘班偷着来见“偶像”,结果被官家现场抓包了。
这该怎么解释?
狄青不清楚官家为什么来,但是王珪心中有些猜测。
官家一大早就出门,不在玉清宫待着,不是去皇宫就是来十二哥这里。
赵祯直接把手放在嘴边,示意他们噤声。
“六哥儿,醒了。”
宋煊招呼赵祯坐过来。
赵祯感觉自己的精神好多了,坐在一旁,夏随连忙给赵祯倒凉茶。
有官家在,他们三个人都不敢坐着了。
“坐下来。”赵祯瞧着他们三个人
“别露馅了,否则朕来不了十二哥这里了。”
王珪、狄青连忙坐下来。
虽然夏随早就给赵祯当亲卫,可是也没做过此等逾矩的行为,于是惴惴不安的半个屁股沾着椅子。
“十二哥,事情办的怎么样?”
宋煊指了指他们三个
“官家可以询问他们三人,毕竟他们都是借贷完了,准备跟着我中午一起喝羊杂汤的。”
赵祯立即十分期待的看着自己的亲卫。
王珪大大方方的稳定输出,说着自己的见闻。
等他说完之后,狄青也补充了一下。
倒是夏随只能说俺也一样,结束话题。
光是听到这里的时候,赵祯就已经眉开眼笑了。
他对于禁军的数量一个估算,也能算出来能从几个寺庙当中借出多少钱来。
若是都不还了。
就当是赏给禁军的冰敬。
“十二哥,若是大相国寺等僧人不往外借,该如何?”
“不往外借,皇城司就去抓人,勾结辽国密探、无忧洞、没命社,总有一个罪名适合他们。”
“抓住他们之后,让他们帮我开封百姓疏通沟渠,也算是实际做善事,比拜泥菩萨强。”
“况且一个个吃的膘肥体壮的,也该减减肥了,才能有清修的模样。”
宋煊浑不在意的模样“就怕他们死撑到底。”
赵祯噗嗤笑出声来,他总算是明白了那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说辞。
十二哥在想些歪招的时候,总是能够那么大出其不意。
“好好好。”
赵祯脸上带着笑意,随即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我真的肚子饿了,羊杂汤什么时候能熟啊?”
“焦明。”
宋煊喊了一声。
东京城有什么事情发生,很难会瞒住。
尤其是禁军大规模借贷一事,更是让人议论纷纷。
毕竟官家要选亲卫,跟他们这帮大头兵借钱有什么用?
难不成他们贿赂官家,谁给的钱多,谁能当官家的亲卫?
像这种离谱的猜测,从来不会少。
东京城各色人物都有,但是幻想皇帝有个金锄头的群体大有人在。
这件事着实是稀奇。
连带着潜藏在东京城的各国密探都有些不理解,赵宋皇帝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干。
辽国的密探是知道大辽国内的佛家是极为繁盛的。
从景宗到如今的皇帝,对于佛教的支持,使其在辽国进入了鼎盛时期。
待到辽圣宗继位,更是大力发展佛教,随即不可避免的走上了末法时代。
同时辽国在与周边部族互动的过程当中,通过宗教来影响他们。
著名的寺庙辽国也没少建造。
诸如天津蓟州区的独乐寺,始建于辽统和二年(984年),梁思成曾评价其“上承唐代遗风,下启宋式营造”。
辽国密探虽然不理解,但是也能明白,兴许能够通过这件事给大宋找点事情去做。
若是宋国的僧人都心向辽国,这未免不是一件天大的功劳啊。
不光是正统国家的争夺,正统佛教,辽国也愿意争夺。
因为大辽宣称自己继承的是唐朝正统。
他们以前是沐浴在天可汗的光辉下,但是老大哥倒了,他们这帮作为小弟混出头崛起了,契丹建国的时候,大宋连个影子都没有呢。
大辽前几代皇帝还没有那么自信,对于中国文化是有些自卑的,认为自己是蕃人,不配坐在中国的正位上。
但随着国力增强,他们自称炎黄子孙,将尧舜视为祖先,并且在墓志铭以及国书当中明确使用中国称谓,强化文化认同。
自从澶渊之盟签订后,契丹对于自己是正统这件事就越发的认同。
因为在国书上,虽然宋朝写了契丹,但是还写上了南北朝,这就说明宋和辽是平等的两个国家,并不是中国与狄夷的关系。
当时王曾职位不高,看出来不妥,给真宗皇帝上疏,请求他抹去南北朝,因为这三个字就表明了咱们跟他们平起平坐,太给他们脸了。
但是为时已晚,国书都到了契丹人手中,属于木已成舟,无法改变了。
可在日常外交上,宋朝依旧把辽国是这的座位安排在后面,宋朝使者去辽国,要坐在朝堂上最靠前的位置。
只能在这上面争一争了。
西夏李明德派来的细作,对此也表示不解。
因为西夏与佛家之间的联系,也是十分的紧密。
为此,西夏还派人来宋朝求赐佛经,然后建造佛塔来供奉,主要也是通过宗教来巩固自身的统治。
但是宋朝并不需要佛家来维持统治,儒家对于佛家也是极为防范的。
更不用说真宗皇帝对于道教更多的信任,这份超规格待遇并没有因为刘娥礼佛就转变过来。
赵祯他们高兴的在这里喝着羊杂汤泡馍。
但是大相国寺的事情,连带着方丈都被惊动了。
几个僧人坐在一间房里商议。
“方丈,我派人去打听过了,不仅是咱们这里,连带着其余三院皆是有大批禁军前去借贷,他们是受到枢密院的驱使。”
“枢密院?”
方丈胡须花白,他手里念着佛珠,细细思索。
“方丈,我们不能在往外借贷了,若是他们都不还钱,怕是多年财富便会亏空。”
“是啊。”
“他们集体来借,到时候一个人都不还,无忧洞、没命社都不敢去招惹他们。”
“此事既然是枢密院所做,那我等还是要去面见大娘娘,请求她下令制止。”
方丈手里的佛珠依旧没有停止转动
“皇城司抄没账簿之事,你们竟然一点想与我说的意思都没有?”
虽然方丈平日里对高利贷这件事并不放在心上,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寺院里的事情。
尤其是皇城司搞出来的动静也不小。
人家能够一击就找到账簿所在,那就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突然袭击。
“皇城司说我大相国寺与辽国密探勾结,此事乃是诬陷,故而没有同方丈细说,等他们还我大相国寺一个清白。”
“清白?”
方丈白眉下的眼睛睁开,扫视了一圈屋子里的人
“老衲虽然老了,但是耳不聋眼不花,有没有做过,你们心中清楚。”
“辽国佛教昌盛,他们托人送来书信友好沟通,并无其余事情。”
“是啊,我等僧人如何能泄密?”
“方丈,如今纠结此事已然没有意义,不如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因为许多禁军来借贷,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好几家来长生库吃利息的人,都把钱给提走了。”
“如此消息传开,怕是借贷的人越来越多,取走长生库里的钱也越来越多。”
方丈对于这些僧人的抱怨毫不在意
“取走就取走,借贷就借贷,你们不要阻拦,若是阻拦,后果会更加严重。”
“方丈,城内禁军超过十万人,若是人人来借贷,我大相国寺哪里有那么多钱财可以借出去?”
“那便把铜像融了,卖给官府,换取铜钱。”
方丈极为果断的开口道
“账簿都落入了皇城司的手中,你们觉得此事还是两个枢密使决定的吗?”
他们没有经历过周世宗灭佛,但是方丈年纪大了,当然经历过。
这种还算是温和的呢。
若是来个不温和的,大相国寺能存在。
但是这些僧人能不能存在,那就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了。
“难不成是大娘娘?”
几个僧人面面相觑,因为没有人觉得是当今的官家赵祯。
他能有什么权力啊?
官家如今连禁军都掌控不了,全都以他年幼,由法统上的母亲名义所掌握。
若是大娘娘,就没有人敢去顶着去请求。
这也是他们请方丈出山的意图。
“可是长此以往,我寺中钱财便会全都没有了。”
方丈的长眉连动都没有动,依旧是那个主意
“把佛像卖给官府换钱。”
“方丈,不可啊。”
“是啊,如何能把佛像卖给官府?”
方丈手中的佛珠依旧缓慢而有力的转动
“若是想要度过此劫,必须要这般做,否则大相国寺便再也没有明天了。”
“得罪了皇家,你们还想抱着这只下金蛋的鸡,痴心妄想罢了。”
方丈什么都知道,但是他什么也管不了。
大相国寺随着他把住持的位置交出去,便已经走向了赚钱的道路上去。
许多僧人都乐此不疲的炫耀着自己挣了多少钱。
现在和该有此劫难!
方丈很淡定,但是其余人不淡定。
他们好不容易搞来的钱财,就想着钱生钱呢,如何能够被那些贼配军轻易搞了去?
就算佛家说割肉喂鹰,但真正割肉的时候,哪个和尚能愿意割自己的肉啊?
待到几个人出了方丈的清修之所,依旧聚集在一起
“既然其余三家都有如此遭遇,不如我们一起商议一二,兴许能想出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