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80章 悬河
    “不好的预感?”

    赵祯对于东京城下大雨有不好的预感,那可太有常识了。

    这些年他可没少被水淹。

    不说水淹七军,在他的人生当中那也是被水淹过七回。

    “十二哥的意思是,黄河会因为大雨决口吗?”

    宋煊点点头

    “去岁东京城就逃脱被水淹的下场了吗?”

    “唉。”

    赵祯颇为郁闷的道

    “十二哥,你先前那则布告一出,我在街上溜达,听到许多百姓讥讽你,更不用说钟离瑾、陈尧佐等人了。”

    “朕可以肯定,这件事甚至会被送到宰相与大娘娘的案头上,他们不是质疑你,那也是嘲笑你。”

    “至于司天监的人,那些难听的话,朕也不想复述给十二哥听。”

    “呵呵。”

    宋煊负手而立,瞧着外面哗啦啦的大雨,恨不得把地面凿个窟窿

    “其实这场雨,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会不会下在东京城。”

    “自从我知道黄河之水比东京城高上一丈有余后,我就清楚的知道,就算是别处下了大雨,也很容易淹没开封的。”

    开封作为地下城,那当真是名不虚传。

    目前的黄河水面可是在东京城寻常百姓的屋顶上,就这种情况,许多人都担忧啊!

    可以说开封就处于洼地当中。

    就这种情况,一旦城市内涝,想要把洪水给排走。

    没有一个良好的排水系统,那就是在做梦了。

    “就算这场大雨没有来,他们笑了今日,明日也不会再笑了。”

    宋煊后退一步

    “就这种暴雨,若是能淹没无忧洞,正是我所希望的。”

    “马六他怎么还没有把消息传回来,就他这种身份找同类人的地盘,怎么会如此拖沓?”

    赵祯也没多说什么,只要大雨一下,确实需要做的事就有些多了。

    “哈哈哈。”

    “下得好。”

    “下得妙啊!”

    御史中丞王曙从倾盆大雨当中狂跑而出,进了宋煊的办公房,整个人都显得兴奋不已。

    毕竟宋煊发的布告他也看了,司天监杨维德又夜观天象,都说不会下雨。

    许多人都在讥讽宋煊堂堂状元郎是杞人忧天。

    以至于王曙近几日都闷闷不乐的。

    今日刚下了点小雨,王曙就忍不住奔着宋煊这里来了。

    方才从驴车上下来,顾不得什么伞,就硬生生的往里跑。

    身后还跟着一个打伞的随从以及衙役。

    “宋状元,这雨下的可真大啊!”

    宋煊让许显纯带着王曙的随从下去歇息,顺便给他整个毛巾擦一擦。

    毕竟在大宋这种环境下,染上风寒,当真是容易死人的。

    宋煊把干净的毛巾扔给王曙

    “王中丞还是先把秋雨擦一擦吧,若是感染了风寒,就不能为自己的女婿亲手报仇雪恨了。”

    “对对对。”

    王曙也是个听劝的,他方才可是太兴奋了。

    瓢泼大雨砸在头上根本就无所谓,此时犹如一个落汤鸡,在那里滴滴答答的。

    赵祯瞧着王曙这幅模样,倒是有些心疼。

    他曾经短暂的享受过父爱,至于母爱,这玩意根本就没有拥有过。

    王曙一边擦拭身体,一边止不住的询问

    “宋状元,这大雨一时半会怕是停歇不了吧?”

    “王中丞,说实在的,我也不太清楚这雨什么时候会停歇。”

    宋煊没给他倒凉茶,让人去烧些姜汤备着点,无论是王曙喝,还是县衙内其余人喝一喝。

    都是不错的。

    要不然大雨一直下,县衙里还需要出动人去排水,至少县衙不能被淹喽。

    “你谦虚什么?”

    王曙对宋煊可谓是极为相信了,他都比司天监和翰林天文院都要强上许多。

    “我是找街边算卦问的,我懂什么啊?”

    “谦虚了不是,你我都知道经义可是包括周易的。”

    王曙脸上带着笑

    “我对周易了解不深,哪像你这个状元郎,定然是样样精通。”

    周易属于玄学,是以阴阳五行体系为理论的一门学问。

    包括占卜算卦,看相算命等等。

    大宋的历代皇帝都会邀请大儒给他讲解周易,因为皇帝对周易的推崇,所以在科举考试当中,周易的地位很重要。

    至于宋仁宗,那更是召集过上千人的论易讲坛,选拔出卓越的人才,并给予褒奖。

    王曙认为宋煊定然是精通周易,才会在他女婿的案子上有如此猜测的,更是会坚持认为下大雨之类的预测。

    如今大雨倾盆而下,王曙如何会再怀疑宋煊的言论?

    宋煊摆了摆手“周易这种玄学,谁能搞懂啊?”

    “据说连诸葛亮学的都是残缺的卦象,一代一代早就变了。”

    “我又比不得诸葛丞相,如何能对周易熟记于心呢?”

    “此等事情,皆是巧合,王中丞莫要走了与凶手那样的牛角尖,认为世人能够练出仙丹来。”

    宋煊越谦虚,王曙却是对他越信任。

    宋状元是个有本事的,只不过为人不张扬,就算被那么多人诋毁,从来没听说过他针对谁。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谁还不相信宋煊的本事,那是他们有眼无珠。

    “宋状元,我知道你不想说这些事。”

    王曙坐在椅子上,裹着小毯子,冷风吹过,还是让他的头发感到一丝凉意。

    “就是这场雨结束,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浴池里派人蹲着?”

    “怎么也得等雨停歇后,看看外面的水势如何,方能做出更好的判断。”

    宋煊自己喝着凉茶

    “王中丞,既然咱们先前把凶手列为炼丹求仙之人,那他杀人就会遵循什么特定的时间。”

    “所以大白天去蹲着没什么意思,只能待到午夜过后,这段时间人最为困顿,也容易放松警惕。”

    “那个时候凶手容易下手,我会找几个好手去的。”

    宋煊又指了指一旁的赵祯

    “届时官家也会差遣皇城司的人暗中协助,我怀疑那修道求仙之人,怕是会用些蒙汗药之类的迷烟,让受害者反抗不成。”

    赵祯也是轻微颔首“王中丞尽管放心,此事朕也一直都记在心中。”

    “多谢官家。”

    这一场大雨下的,让王曙心情激荡不已。

    毕竟自己女婿惨遭挖心,尸体都不全,就算找大相国寺的僧人做法事,又能有什么用处呢?

    现在王曙就想着按照宋煊的意思去抓住凶手,亲自报仇,方能祭奠自己那枉死的女婿。

    宋煊安慰完王曙后,又把班峰喊来

    “咱们县衙当中,可是有住在洼地的兄弟?”

    “回大官人,应该有,就我熟知的杜凌峰、乔天瑞家里全都住在下土桥巷子,那里地势低洼,每年都积水较为严重。”

    “泥泞陷足,车马难行尚且是好事,甚至有一年还要爬到屋顶暂避洪水。”

    “我是听他们咒骂过,所以有印象。”

    宋煊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会

    “县衙里像他们二人这样的怕是挺多吧?”

    班峰擦了擦脸上滴落的水珠,方才从屋檐下走过来,还是被雨水激到了。

    “确实如此,咱们捕快养家糊口就已经十分困难,若是再添一口人,就更不容易了。”

    “有个祖上传下来遮风挡雨的小破屋子,已经比寻常人家好上许多。”

    “这还是他们兄弟分家把祖辈的屋子给分了,他与孩子们睡觉还要隔开一个帘子。”

    宋煊稍微思考了一会

    “我看这大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你去告诉兄弟们,家中没法子生柴做饭把一家老小都安置在咱们县衙里来先对付几天。”

    “后院那么大的地方,许多屋子都空着。”

    “若是不方便走,一会等积水大了,便划着竹排回家把家小都接来,到时候咱们兄弟在外办事,也会更加放心。”

    “是,大官人,我这就去办。”

    “还有那些吏员家里有困难的,你也说一声。”

    “喏。”

    班峰行礼过后,便直接走了出去。

    王曙依旧裹着毯子

    “宋状元倒是会关心下属,可是有些吏员习惯性蹬鼻子上脸,宋状元切莫过于心善?”

    “心善?”

    面对王曙的好心提醒,宋煊哼笑一声

    “王中丞真以为我立地太岁宋十二的名头,是随便乱叫的吗?”

    王曙一下子不言语了。

    他更加震惊于宋煊年纪轻轻,对于掌控手底下的人却十分擅长之事。

    而且对于他自己的绰号丝毫没有厌恶的情绪,反倒是极为满意。

    赵祯瞧着宋煊如此霸气的发言,自是越发羡慕。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像十二哥这般霸气!

    他们在这里等着雨停。

    班峰去了捕快衙役聚集的房间里。

    “大官人有令。”

    众人全都站起来了,若是宋大官人选择此时出街,那他们也得跟着。

    杜凌峰等人皆是看着班峰。

    庆功宴他们都是参加了,大官人说什么命令,谁要是皱个眉头,那就是没有良心。

    杜凌峰、乔天瑞等人却是听到县尉班峰道

    “大官人体恤咱们兄弟,如此大雨,难免家里人会被淹。”

    “所以居住在低洼之地的兄弟,一会趁着雨小或者外面积水后,乘着竹排把家小接来安置在咱们县衙的后院。”

    “至少县衙有柴火烧,还能让家小吃顿热火饭。”

    班峰此言一出,倒是让屋子里的人没反应过来。

    “怎么了,你们都不乐意?”

    “没有没有。”

    “班县尉。”

    杜凌峰大喜过望,连忙躬身道

    “每次下大雨,我家中屋子都会漏雨,本想着靠着大官人的赏钱攒钱修缮屋顶,未曾想大官人竟然如此款待我等。”

    班峰知道杜凌峰,为了攒钱都把大官人赏赐的雪花酒给卖出去了,自己没舍得喝。

    “行了,你们自己个思量,家里有难处就把人接过来,我还要去通知其余兄弟呢。”

    “多谢班县尉。”

    班峰止住脚步,回头道

    “要谢就谢大官人,我不过是个传话的。”

    屋子里的捕快等人脸上带着笑,笑呵呵的送班峰出门。

    “大官人如此恩赏,当真是亘古未有啊!”

    “是啊,以前咱们哪有这个待遇。”

    乔天瑞嘿嘿笑了两声

    “我听闻祥符县的诸多差役正在凑钱给陈知县买中秋贺礼呢,一个个愁眉苦脸的。”

    “哈哈哈。”

    诸多捕快脸上都带着欢快之意。

    以往他们也是如此。

    自从宋大官人主政开封县后,这些规矩全都改了。

    只要大官人能够收上税来,定然会有他们一口汤喝。

    “祥符县知县虽然是吕相爷的妹夫,可是他却没有胆略,把税收上来。”

    杜凌峰松了口气,坐在一旁

    “就算陈知县真能收的上来税,这钱可不一定会用在咱们这种人身上一部分。”

    “对对对。”

    “其余人是其余人,宋大官人才是咱们自己人。”

    “自从咱们领了中秋节礼后,以前说过话的,无论是开封府衙还是祥符县,都在询问,宋大官人还需要手下不。”

    “哈哈哈。”

    虽然一场大雨突如袭来,让他们有诸多担忧。

    可是宋大官人的命令一下,又让他们全都安心起来了。

    被他们提及的祥符县知县陈诂还没有从倾盆大雨当中缓过神来。

    因为他觉得大雨再怎么下,半个时辰也足以。

    可是半个多时辰过去了,大雨还没有停歇。

    就算县衙会建造的比街道要高上许多,可是祥符县的清淤工作可以说没有弄。

    外面已经是一片汪洋的趋势了,县衙里的水都排不出去。

    甚至都隐隐要越过门槛,流入办公用房当中。

    “这雨怎么还不停歇?”

    陈诂站在门口颇有些焦急,这不是耽误自己下值!

    至于水淹东京城这件事,陈诂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哪年没有被淹呐。

    今年大旱,下一场雨正好。

    但是一旁的孙县丞忍不住开口道

    “大官人,这场大雨当真是证明了宋状元的决断,今年怕是要被他比下去了。”

    “我被他比下去?”

    陈诂可没有这方面的思维,要知道他在朝中可是有人的。

    宋煊他纵然会办事又能怎么办?

    自古以来,便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没有人脉,你做的再好,官家也不会知道的。

    “笑话。”

    陈诂指着外面的大雨道

    “开封祥符二县本就是一体的,他宋十二光是给开封县清淤了,我祥符县的积水纵然变成汪洋,又会如何?”

    “还不是奔着开封县流去!”

    “宋煊此举,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反倒为我做了嫁衣。”

    孙县丞虽然想要赞成陈诂的话,可是不用想清淤是有用的。

    开封县的水能顺着沟渠排入汴河,祥符县从汪洋排到河流,就不会奔着开封县去了。

    到时候祥符县全都是泥泞以及积水,怕是出行都困难。

    百姓们纵然不敢当面咒骂,可是嘴上定然不会放过陈大官人的。

    说不准今后就会有大量百姓流失,前往开封县,到时候祥符县就更收不上税来。

    宋状元又在京师为官,就算他朝中没人,可是大娘娘与官家不会关注此人吗?

    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自古以来就十分稀少啊!

    孙县丞并没有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毕竟自家大官人的心胸实在是不怎么开阔。

    自家大官人纵然是想要收税,也没那个本事。

    现在开封县衙从上到下,吃的有多好,他们这群人可是看在眼里的。

    那人家宋状元去樊楼吃喝,都带着手下。

    咱们祥符县别说去樊楼,就算是去七十二家正店之一,也从来没有过这种好事啊。

    陈大官人他可是十分鄙视手下这帮吏员和衙役的,认为他们全都是奸懒馋滑之徒。

    他们也配与我一桌吃饭?

    “陈大官人,还是先歇一歇吧,这大雨怕是一时半会停歇不了。”

    “嗯。”

    陈诂转身回去,直接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可是窗外传来的哗啦啦雨声,着实是让他听着心中生厌。

    虽然陈诂嘴上说着对宋煊的操作不屑,可是一想到宋煊能够“未卜先知”似的,敢于与司天监做出相反的决断,就更让他心里不适。

    “宋十二他胆子怎么就那么大?”

    “就单纯凭借他年少轻狂吗?”

    孙县丞瞧着陈诂难看的脸色,这么长时间的工作对接,他清楚陈大官人该是嘴硬,心里不得劲罢了。

    他瞧着外面倾盆而下的大雨,本来是干旱,朝廷还要求雨。

    司天监又一次窥探天象错了,也不知道这帮人是干什么吃的。

    杨维德仰着脖子,瞧着连绵不绝的大雨,他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要湿了。

    屋子里的积水也开始摸过脚面,这大雨在下一会,怕是要越过门槛,直接进了门。

    家里是没法子待了。

    杨维德拿了把破败的油纸伞,直接离开家里,前往司天监的高处避雨。

    幸亏他在租住的地方并没有放什么太珍贵的书籍草稿。

    因为有过经验。

    更何况他这个技术官僚的俸禄,在东京城生活,也就挺一般的。

    等他在祥符县走路,积水已经没到大腿根了,如此走路实在是累的很。

    杨维德手中的破油纸伞,已经被狂风骤雨打坏,他直接弃伞慢悠悠的前进。

    祥符县街道上出现大量垃圾、粪便等漂浮在肮脏的水面上。

    杨维德一直都在低头躲避风雨,瞧着这些玩意映入眼帘,当真是恶心坏了。

    就在杨维德强忍着恶心,又小心翼翼的不被冲倒,终于走到了开封县境内。

    尽管大雨一直在下,但是杨维德他才发现街道上的水不过是没了脚面。

    在视线受阻的情况下,他往祥符县看去。

    许多水都奔着开封县而来。

    再一瞧沟渠内的水,更是奔腾着往更低处冲走。

    杨维德摸了摸脸上的雨水,试图让自己看的更加清楚。

    街边商铺倒是有不少避雨的人,没有像他这样在街上行走的路人。

    杨维德松了口气,看样子宋煊的清淤工作,那是有成效的。

    待到杨维德顺利到了司天监的地盘,自是有人迎了过来。

    毕竟他师父死了,作为徒弟守孝几天那也十分正常。

    “杨监丞,这大雨怎么就倾盆而下了呢?”

    面对同僚脸上焦急之色,杨维德站在门口开始脱衣服。

    师父临终前的话,杨维德是听进去了。

    大家都不盼望下大雨,那何必要算出有雨呢?

    况且算出来的本来就是有灾祸,是旱灾还是水灾,重要吗?

    “下雨乃是常有之事。”

    杨维德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澡豆,又回到门口仔细冲洗一二身体。

    方才蹚水而过,不知道有多少脏东西,若是不及时清理,很容易感染瘟疫的。

    杨维德可以确信,祥符县若是不用生石灰清理街道,怕是要会出现瘟疫的。

    司天监主簿脸上带着忧愁之色,若是朝廷怪罪下来,怕是要担责啊。

    毕竟司天监的编制也就二十余人,各司其职。

    因为周克明去世,大家说是杨维德是代理司监,可实际上这两个官职较高,一般也不给他们。

    杨维德的正式官职就是个司丞,但也是他说了算。

    杨维德洗了一通后,这才赤果果的走进办公房内,拿着毛巾仔细擦拭。

    在这里,他早就备了不止一套衣服。

    待到穿上里衣,他又拿出师父送给他的毯子,仔细裹了起来保温。

    免得感染风寒。

    主簿给杨维德倒了热水来

    “杨司监,大雨若是一直不停,怕是要水淹东京城,黄河一旦决口,咱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杨维德抱着热水杯,仔细吹了吹

    “观测天象又不是我司天监单独部门处理的,翰林天文院那也是独自观测的。”

    沈括就在书中记载过两个部门相互勾结,哄骗朝廷之事。

    太宗皇帝本意让他们相互制衡,奈何最终走到了一起。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司天监又不是头一次观测天象失败。”

    杨维德伸手指着老天“谁能次次都揣摩到老天爷的意思啊?”

    “不必忧心,咱们顶多是罚俸,撤不了你的职的。”

    杨维德说这话是有自信的。

    因为像这种技术官员,在大宋是没有士大夫愿意来干的。

    “又要罚俸禄?”

    主簿叹了口气

    “杨司监,咱们本来就是清水衙门,没什么油水,还要罚俸禄,那我一家老小可真是要去喝西北风了。”

    “别过于担忧,待到过阵子,万一天象好了,咱们再上报,兴许大娘娘就免除责罚了。”

    杨维德则是思考着他那编纂的书籍要怎么继续往下写,才能流传千古。

    “东京城不少百姓都拿咱们的话去讥讽开封县知县宋状元,如今大雨一下,怕是要被骂。”

    “咱们被骂又不是一次两次的了,不必在意。”

    “我是害怕宋状元他弹劾我们,指着我们鼻子骂,陈府尹的下场,我可是清楚的。”

    听到这话,杨维德才从思考当中回过神来“宋状元骂我们做甚?”

    “啊?”

    主簿不明白杨维德的脑回路,都知道他本事大,可这也太不懂事了。

    没了周老对他的照拂,今后在官场上还怎么厮混?

    难不成真不想当司监,就一辈子老老实实的待在司丞的位置上?

    那可是差着许多级别呢。

    “当然是骂我们司天监观测不准啊。”

    “不必在意。”

    杨维德喝了口热水“说到底,他还得谢谢我呢。”

    “啊?”

    宋煊谢不谢他不知道,中书门下的宰相们都开始谢他的预测了。

    明明是干旱,下雨缓解一下也是有利的。

    可是这大雨下起来没完,东京城内涝也不可怕。

    最可怕的是黄河决口,水淹东京城,就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消退的了。

    “回王相公的话,去勘察的人已经回来了。”

    “叫他进来。”

    “是。”

    一个浑身都湿透的吏员连忙行礼

    “诸位相公,开封县的积水没过脚面,祥符县的积水没过大腿,且祥符县的积水奔着开封县流出,通过沟渠一同排入汴河。”

    “嗯,你下去歇息吧。”

    王曾让人给他换干净的衣服去。

    吕夷简摸着胡须,忍不住感慨宋煊的运气当真是好啊。

    这大雨说下就下,一丁点预兆都没有。

    “宋状元收税被冠上立地太岁的绰号,如今他提前疏通沟渠,引导水流,怕是要一改叫人怕的威名啊。”

    张士逊脸上带着笑容,就当说个乐子听。

    “是啊,这大雨突然倾盆而下,不知道几时能停歇。”

    “因为宋状元有立地太岁的威名,开封县许多泼皮无赖子都被迫跑到了祥符县去讨生活。”

    听着张士逊的话,吕夷简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这不就是变相的在说他妹夫陈诂无能吗?

    要不然能被宋煊给轻易比下去?

    哪怕开封县的泼皮无赖出城去讨生活,也总比聚集在祥符县要好上几分。

    如此事情传播开来,这不是公然打陈诂的脸吗?

    纵然在朝中有关系,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大家对宋煊这位状元郎又颇为关注。

    做出如此亮眼的政绩来,将来还怎么提拔陈诂?

    吕夷简觉得若是他还想往外走,就只能给扔到西北等艰苦地区去熬资历了。

    要不然凭什么返回东京城?

    张知白摸着胡须也是颇为担忧

    “就是不知道黄河堤坝能不能防住这一次。”

    吕夷简慢悠悠的道

    “周遭大旱,纵然是黄河水水位也会下降,若是冲垮堤坝,除非堤坝修建的不够好。”

    此言一出,几个人的心全都下意识的提了起来。

    毕竟刘从德出品,那可真是没品。

    “我心中有些担忧,还是要让人来回护堤,一旦发生什么事情,也好第一时间知晓。”

    王曾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心中也清楚,一旦黄河决堤,那水流跑的准比人要快。

    用不着飞马来报,黄河水主动来报告你它来了。

    于是又安排厢军冒着大雨前去观测,这种时候,便是需要这帮士卒去做这种苦差事。

    寻常好事,如何能轮得到他们?

    “这下子宋十二的防洪演练,可当真是要用上了。”

    王曾颇有些无奈的道“他怎么就那么肯定会下大雨呢?”

    “许是在街边算卦之人说的。”

    吕夷简也是负手而立

    “宋十二还没有考中状元的时候,就有算卦之人说那日有五位宰相从他身边走过,其中就有宋煊。”

    “难道民间算卦之人,还要比朝廷的司天监要准吗?”

    王曾面露疑色。

    因为据他所知太宗皇帝可是把全天下善于算卦之人都给“半强迫”的弄到东京城来了。

    还有这种书籍也全都被列为**,不让一般人来学习。

    免得出现什么预言以及搞狐狸叫那种把戏,危害大宋朝的通知。

    莫不是还有遗漏之人?

    “此事传的玄之又玄,谁知道真假呢?”

    张知白却是对这种事并不是那么的信任。

    就如同他不信任司天监的预测一般,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失误了。

    活的时间长,就能够遇见很多事情,见识多了,就知道事情该如何处理。

    “但愿这大雨不要一直下。”

    王曾也是有些揪心,若是没有宋煊的提前统筹安排,疏通沟渠。

    东京城定然会内涝严重。

    一旦黄河决口而来,怕不是要淹没整个东京城。

    到时候也用不着外敌入侵,大宋的国都便会陷落。

    这是有先例的,大宋东京城地底下就有以前的古迹,被黄河水所掩埋,最终又填土新建。

    同样在皇宫内,下了两个多时辰的大雨,还不见停歇。

    刘娥也有些担心,差人去查验一二,是否决口之类的。

    这个时候皇宫内也开始出现大规模龙吐水。流入金水河。

    金水河最开始引入皇城,作为宫廷后苑池沼水源。

    大中祥符二年(1009),又被引入开封城内城,供官寺民居汲用,能提供给广济河的水源显著减少。

    刘娥听着回报,金水河的水位不断上涨,倒是一件好事。

    不仅能够让百姓饮用,还能流入广济河,不至于让漕运停歇。

    到了后期,广济河都被黄河泥沙给掩埋废了漕运。

    杨怀敏又颇为激动的复述了一下开封县与祥符县的积水,不断的夸耀宋煊当真是有先见之明。

    “嗯,宋状元是个顶聪慧之人,如此未雨绸缪,反倒是遭人耻笑,今日一瞧,才知道他的眼光有多准。”

    刘娥也不得不承认,因为这件事,被宋煊给折服。

    并不是谁都能顶住压力做成一件事。

    杨怀敏那也是人精,连忙说要不是大娘娘支持宋状元,他如何会有今日的成就?

    无论你做出什么丰功伟业来,那也是“上级领导”指导有方,你才能立下功勋。

    要不然凭什么“给予你支持”啊?

    这话听的刘娥也是面露笑意,她认为确实如此。

    若不是自己几次三番护着宋煊,让他去做事,宋煊治理开封县如何能有这番效果?

    他连赋税都不一定能收上来,更不用说做工程的事情了。

    “宋状元提前清完淤,总算是派上用场了,若是祥符县也同时效仿清淤,想必今日东京城的水患会好上许多。”

    杨怀敏拉一踩一那实属正常操作。

    陈诂的关系,他当然知道,但是并不在乎。

    现在两个赤县知县一对比,就能轻易分辨出来谁更有执政能力。

    陈诂他收税收不上来,治安也搞不好,现在连水利更是不会做。

    天天就在衙门里坐着,跟泥菩萨似的。

    杨怀敏还把陈诂的绰号泥菩萨说出来,逗刘娥开心。

    “哈哈哈。”

    刘娥倒是被杨怀敏的话给逗乐了“这陈诂竟然如此不堪?”

    “回大娘娘,这也是分跟谁比,若是跟宋状元比,那便是皓月同星星。”

    “若是跟其余人比,那也不相上下。”

    刘娥点点头“赤县乃是京师重地,陈诂连学着去做事,都不肯,看样子骄傲自大的很,不适合继续在这里呆着了。”

    杨怀敏便没有多说什么,反正又不是走的自己关系。

    其余人若是有上进心,哪怕跟在宋煊屁股后面当学人精,兴许都能做出政绩来。

    可陈诂过于保守,连动都不想去动弹,甚至都不屑的去让手底下人效仿。

    在宋煊如此亮眼的政绩下,他能有个好?

    一旁侍奉的林夫人却听不得有人夸奖宋煊。

    她儿子可一直都没有被拯救出来呢。

    现在连个消息都没有,若是一旦发了大水,宋煊又去救灾,怕是更没有时间来拯救她儿子了。

    想到这里,林夫人的眼里已经有了眼泪。

    倾盆而下的大雨,一旦淹没地下的无忧洞,自己儿子被捆绑着,还有能力逃出来吗?

    天色越来越暗,这下子连刘娥都没心思去思考宋煊陈诂二人谁做的更好。

    “下了四个时辰的雨了,若是黄河决口,后果不堪设想。”

    杨怀敏也十分灵敏没在多说什么,反倒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

    “派去巡查之人,可是有送消息回来?”

    “回大娘娘的话,暂时没有,雨下的太大,两丈外便看不清楚什么了。”

    杨怀敏再次躬身道“我已经差人去中书门下去问了。”

    “嗯。”

    刘娥点点头“若是这大雨下一夜,怕是黄河真的要决口了。”

    没有人愿意见到黄河决口。

    但是这种事并不是以人的意志而转移,不会发生的。

    宋煊瞧着有心急的捕快已经冒雨走了去接自己的家人。

    本以为下两个时辰就差不多了,可是四个时辰大雨依旧不见减弱。

    宋煊通过捕快转移家人也得知了一些情况。

    那就是疏通的沟渠还是不错的,只不过水流又卷了一些垃圾,很容易堵塞一些地方。

    “十二哥,这大雨一直下,若是下一夜都不停歇,必然会导致黄河决口的。”

    赵祯内心也是急切的不行,他万分盼望着大雨能够立即停止,不要再下了。

    直到此时的王曙也觉得自己无法回家,一时间眯着眼睛

    “宋状元,雨不停,东京城周遭的百姓怕是要遭殃了。”

    “你们都问我,我也不知道大雨什么时候停啊。”

    宋煊摊手道

    “我真的是从街边算卦的人那里得知的,会下大雨,并不是我自己算出来的。”

    “若是侥幸黄河不决口,那么王中丞想要抓住杀害女婿凶手的机会就会变大。”

    “我斩断无忧洞两指的机会也会变大。”

    “无论怎么讲,下一场大雨,优势在我啊!”

    宋煊的话,并没有安慰到他们二人。

    王曙虽然想要为他女婿报仇雪恨,但也不乐于见到黄河决口。

    那影响的就不是一两个人,成千上万那都算是影响极小了。

    “我准备待到雨停歇后,派人盯着那些井口,瞧那些从无忧洞爬出来的人,会奔着哪里去躲避。”

    “这场大雨来的突然,说不准就有无忧洞的人无法撤退,被淹死在地下通道里。”

    “但愿吧。”

    王曙坐在椅子上,打了几个喷嚏,又裹紧毯子。

    今夜怕是要睡在这里。

    宋煊吩咐人去弄大锅饭,好在是开席后,四司人并没有把家伙事都给撤走。

    毕竟官府还要对汴河等清淤,今后还有大买卖在这里,绝不能轻易放手。

    这也方便了县衙里的人去煮大锅饭。

    赵祯站在屋子里,瞧着院子里的水都开始聚集起来,有人在往外舀水,街上的水都没了脚脖子里。

    这说明排水缓慢,汴河水位在不断的上涨。

    宋煊站在门口早就看累了

    “我还是头一次瞧见如此大的雨。”

    “十二哥在家乡没有经历过这种大雨吗?”

    “倒是没有。”

    宋煊坐在椅子上,感受着外面的阴寒之气

    “这下好了,幸亏官家先前没有管求雨的事,要不然下大雨的锅还要扣在你的头上。”

    赵祯闻言精神一振,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

    要不是十二哥,这口黑锅朕怕是真的要背上了。

    现在赵祯都开始怀疑,司天监与翰林天文院是不是暗中勾结好了,故意给朕错误的预测。

    帮助大娘娘来尽可能的缓解朕亲政的时间?

    自从赵祯得知真相后,他现在思考的方向都不一样了。

    那就是大娘娘总是在竭力的不让他亲政,好自己独掌大权的存在。

    目前的情况,赵祯想的不无道理,刘娥确实是这么做的。

    大雨还在下。

    街头戴着斗篷穿着蓑衣的马六忍不住吹口热气,这天儿也太冷了。

    要不是为了当官,在宋煊面前立功。

    没毛大虫马六才不愿意亲自监守,准备查出无忧洞玄武堂的所在地。

    他相信,像这样的大雨,定然会有人从地下出来,跑到玄武堂去报信。